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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落木寻尘尘和光 ...

  •   方觉暑气,素商已至。
      人间的树叶还不愿屈服地同风做这斗争,叶不泄气,人也不得消闲,步履匆匆各有去处。
      易笙当下处境虽是不该放松,但白日将尽,今天的事务已经处理地七七八八,稍作休缓也未尝不可。前方巡查士兵拜在易笙身前汇报情况:
      “报告,前方二里地有一队车马,只有车主一人,且为女子,甚是可疑。”
      “可有盘问别的信息?”那抹威严的身影缓缓开口,声线冷冷的,如同那张精致绝伦的脸一般毫无波澜。
      “未曾,我们隐约察觉到有不明势力的潜伏,没有做过多追问,先来向您禀明。”
      “随我去看看。”
      易笙人还未到,便已听到一个滔滔不绝的声音:“大哥,有事好商量,何必这么大动干戈,看你风姿潇潇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英气,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光耀门楣,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知少女苦苦相逼实非君子所为,你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我一马各自成全,如何?”说这话的正是一个豆蔻年华的碧裙女子,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恬雅风韵,不过当下她可恬雅不得——一帮黑衣面具武士将她团团围住,手持陌刀,神色严肃,目的非财非色,只为了她手中那本只出现在世人口中的书——《山海经遗传》,一本据说记载着统一天下的方法的上古遗录,有世人谓之“得遗传者得天下”。
      “少废话,交出《山海经遗传》!”领头的一个武士丝毫不为女子天花乱坠的言辞所动,厉声喝道。
      “吼什么吼,一群大男人为难一个小姑娘,是谁教你们的道理?哪来的败家东西到我眼皮底下丢人现眼?”易笙冷着脸喝道。
      沈阑梦见有人为自己解围,管她是何来意,落在女人手里,况且是这样一个玲珑脱俗的女人,总比在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手里好。于是提腿便要跑,不料被为首的男人扯住了衣领生生拽了回来。
      “你再动她一下。”声线又冷了几分带上了明显的怒意。
      为首的男人显然已经不耐烦,想要结束这次短暂的歇场,张嘴便骂:“哪来的臭婆娘,屁事真……啊!”易笙无意听那些肮脏的字句,一脚踢向那厮,伸手将沈阑梦一把拉到身边,还未及男人站起就又是一脚,男人彻底倒地,他的同伙按捺不住,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易笙却无心再奉陪,转身低声喝了一声“时容!”便离开了这个乱作一团的地方。
      一个身着黑色玄离兵服的女人会意,招了招手,身后的士兵便一拥而上,同武士打作一团,将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沈阑梦一路尾随易笙,不曾言语;易笙也不回头去关注身后的陌生女子。
      一路无言。
      渐近军营,草木簌簌摇落的声音被嘈杂的人声掩盖,不消多时,便望见敞开的军营大门,易笙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手边的一个士兵,吩咐道:“给这位姑娘寻个住处,帮这位姑娘安置下行李。”
      沈阑梦微微皱了皱眉,不觉攥紧了手中的包袱,易笙定了定,转身看向沈阑梦,目光移到包袱上,审视良久,蓦地抬眼直击沈阑梦眼眸,沈阑梦权衡再三,踌躇地松了手。
      易笙浅浅扫了沈阑梦一眼,径自走了。
      沈阑梦随一个士兵来到一方僻静的住处,那士兵道:“姑娘你先休息吧,时间紧没时间仔细打扫,但那床褥是今日才换洗过的,姑娘不必担心潮湿污秽,告辞。”那士兵匆匆退了出去。
      沈阑梦伸手摸了一把桌面,留下两道不和谐的指印,沈阑梦搓搓手指,心想这军营定然鲜少有人造访,客房被安置在这人流稀疏之地,积尘满满,不知有多久没人住过。沈阑梦长呼一口气,四仰八叉把自己扔在床上,今天又经历了一次虎口脱险,沈阑梦满心只想放松,这一夜必然是安全的,易笙对她再有疑心,也不可能半夜把她扔出去,至于明早,那就先搁置一边吧。
      沈阑梦思绪涣散,朦胧入梦。
      沈阑梦直从黄昏睡到次日午间,醒来时,桌上摆着几道口味清淡的小菜,方才觉后颈酸痛无比,应是昨日黑衣人掐的,仔细检查身上,再无别的伤口。将四周环视一遍,房间随简却不陋,桌椅案几一应俱全,只是毫无人气,想来是匆忙收拾出来供她临时停靠的,别的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门外不时传来路过的士兵的几声闲谈,沈阑梦向窗外望去——太阳正在天空中间与她对视——她才意识到原来已经日上三竿。匆忙起身,忽然想起什么,四下翻找起来。
      “这么精神,伤都好了?”易笙见沈阑梦上下翻腾很是活跃。
      沈阑梦闻言一哆嗦,怔了一瞬,飞速转身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多谢关心,但小可着实不争气,这会动弹两下也是强弩之末,没准回光返照一会就不行了。”
      “你那些没用的话少说,我没兴趣也没时间陪你油嘴滑舌。你在我蒙国境内遇险,又进到我军营中来,我需要查明你的来历。”
      “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应该知道你是谁吗?”
      沈阑梦定了定,又换上一副笑脸:“不应该不应该,天大地大世人皆如过江之鲫,籍籍无名之人太多了,我混迹其中就更不应该为您这类天下皆知的人物所知了。您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把我上至鼻祖下至耳孙的事都给您盘一盘,还有我爹和我那素未谋面的易伯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请端正你的态度。”声音不大,并无起伏,沈阑梦却不自觉歇了话。
      沈阑梦眼睛不小,眼尾下垂,天生一副受委屈的样子,虽然本意并没有生气,易笙还是不禁猜想方才自己是不是话重了,于是敛了严肃冷硬,问道:“你的身份,被挟持的原因,还有……赖着不走的原因。”
      “小女姓沈名阑梦字癫遗,家住云国,母亲早逝,父亲原是朝中礼部侍郎,几年前带着我辞官归隐云游四海,两个月前驾鹤西去,留下一封遗书叫我去蒙国去寻他们的什么将军,我一月前启程,游山玩水来到这里,十分不幸地遇见了匪徒,万分有幸地站在这里同你讲话。我这孤身一人,四处漂泊怪可怜的,您这人美心善的不如就收了我?”
      易笙干咳两声:“你竟如此坦诚,我权且信了你。”
      易笙在赌,赌沈阑梦不会骗她。
      沈阑梦也在赌,赌易笙跟旁的人不一样。
      这场赌局无由又荒诞,分明是一向谨慎的人,却在一个未知变数上押注,实在莫名其妙。
      “当然了,我对您自然是毫无保留倾囊相述的!”说完还往易笙身边蹭了蹭。
      “名扬天下的碾愁士就是这样的赖皮?”
      “你……我这点惭愧事竟传到您耳中,真叫我无地自容啊!”
      “惭愧?千古奇才以满腹文墨为耻,叫我这个仰慕者何以自处?”
      “仰慕者?”沈阑梦心里被拉扯着。
      “纵使你再怎样的无赖或是柔弱,这样的皮骨也掩不住你的才气。你的文章诗词,言辞清婉奇丽,但格局却广若山海,编史客观条理,但字里行间皆是忧天下恨女身的家国大志。你写的东西,语言雅俗共赏,结构安排精妙,也不乏内涵,我很欣赏你。”
      接着便没了下文,沈阑梦心里从未有过的安定沿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
      “不过你放心,我不打你那旷世奇书的主意,旁的人我管不了他们的小算盘,但是现在他们的命是来护着你的,如果做了命里不该做的事便只好泉下谋划霸业了,”易笙三言两语,叫沈阑梦放下戒备,“对了,你的包袱在我房中,你若是不放心,可随我去将它取走。”
      沈阑梦缓缓开口,似乎很郑重地吐出几个字,连声音都有些沙哑:“承蒙厚爱,不胜感激。”
      沈阑梦直直望着易笙,目光中似乎带着火,要将易笙整个人都点燃,易笙后退一步:“你先休息吧,我还有军务,不便多留。”不待沈阑梦开口便转身快步踏出房间。
      俨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沈阑梦望着易笙离去,看着半边未掩的门,伫立良久。人已经远去,沈阑梦会过神,这才觉得腹中无一物,回想桌上饭肴还未曾享用,走到桌前看着还有温度的冬瓜盅,轻笑一声,坐下开始大快朵颐。
      沈阑梦用过午膳,横竖无事可做,便出了门在军营中转悠,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寻找自己的马车。午后士兵都回房休息了,军营中活动的人寥寥无几,秋日总是萧条的,不如春夏那般有生气,军营本就没有欢声笑语,当下更是没有颜色。沈阑梦逛了不多时便觉无趣,想着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索性找了个僻静地坐了下来。虽已入秋,但中午的日光依旧温暖惬意,洒在人身上,像要把人都柔化了。沈阑梦抬手遮住双眼,思绪飘忽飞向自己那一片混沌的未来。
      去?继续惶惶不可终日出生入死,踽踽独行想一片潦草的浮萍,永远为明天担忧,唯一的期待成为第二天的太阳?
      留?一个敌国皇室的重臣,不过一面之缘一夜留宿,就轻易将自己身家性命付与她,这未免太过冒险。
      罢了,她沈阑梦向来去留无意,随心而动,当下稍遇变故便为此踌躇不决实非她的作风,搁置几日再决定也不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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