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璃》十四亿分之一

62、午饭

　　从门外走入的，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家，身着袈裟，白须飘飘，眉眼低垂，双臂纤细，却不显得瘦弱，锻炼姣好的肌肉仿佛蕴藏着无限力量。
　　人话：他像是少林寺出来的老和尚。
　　那老和尚死死按着毕铜的手，另一手还能悠闲抚须，看这就是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
　　相比之下，声音没什么特点，倒是像普通老人家一样：“这位女施主戾气很重嘛，还有这脸，看着就知道睡眠严重不足呀！黑眼圈这么重！我这儿有一剂上好的静心凝神、排毒养颜的好方子，不要九块八，也不要九十八，更不要九百八！只要九千九百九十八！我就告诉你配方如何？”
　　这下不仅是毕铜，叶璃歌听了都有些懵。
　　在学校里有人推销就算了，怎么不砍价反而加价呢？？
　　老和尚看出了她们眼底的迷惑，还是抚须笑：“阿弥陀佛，我这刚下山就听说三徒弟的事业有点困难，这不是得赚点小钱帮帮他嘛，施主你买不买呀？”
　　毕铜感觉自己被耍了，刚想发作…然后发现自己手腕还被死死抓着，更可气的是，不论自己多么用力都挣不开这个老和尚的手，就连她抬腿踢也被老和尚轻描淡写地躲过。
　　毕铜吼道：“臭和尚！快把你的手给我放开！”
　　老和尚充耳不闻，时不时还往外瞥两眼，看上去像是在等什么人。
　　叶璃歌倒是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您…您是呆…呃，叶静沉和悟谦的师父吗？”
　　老和尚的视线转向她，眼睛都瞪得大了一点，上下打量她两眼，抚须的频率都快了些许：“阿弥陀佛，不错不错，这么快就认出我了，那毛头小子没有说错，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不错，这位老和尚，正是那位五行寺里，掌管世界钟的唯一人。同时也是抚养叶静沉和悟谦成长的人。
　　毕竟，正如叶静沉所说，‘门’开也不会有拟态出来了，那么，世界钟就没必要响了。
　　这位被困于深山的老者，也自由了。
　　叶璃歌曾经也幻想过这位素未谋面的叶静沉师父的模样，虽说外表和她想象的大差不差，但是性格…
　　不过她很快就想通了，或许对于小时候的叶静沉来说，这样的师父，才是他所需要的吧。
　　她们这边是相认成功了，那边的毕铜还在挣扎：“喂？你是悟谦的师父？就你？”她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还不快放开我！我告诉你，这儿可不是你们那破庙，在这里我说了算！”
　　老和尚阻止了叶璃歌企图帮他的动作，对毕铜说的话有点想笑，甚至还配合地感叹一句：“这位施主家里真是有权有势啊！”
　　毕铜还以为他被自己吓到了，停止了挣扎，还有些得意：“哼，你们那破庙连你这么老的家伙都得下来讨钱，看来一定很困难吧，等悟谦入赘到我们家，我大发慈悲给你们捐点款。”
　　嗯，这下毕铜是真的拿鼻孔看人了，头都快仰成九十度角了…真亏她不累啊。
　　老和尚活了这么多年，对几个徒弟还算是了解，今天头一次听人说…要让悟谦…入赘？
　　入赘…
　　啊…老和尚一脸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的表情，在脑海里感叹起了物种多样性。
　　自己几十年没有下山，没想到就这么短短几十年，人类已经进化出了…如此自信的…生物。
　　这话不仅控住了老和尚，就连叶璃歌都控住了。
　　她知道毕铜…脑子…她不是很有脑子，但没想到，她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悟谦到底给了什么甜头让她能有这么大的勇气…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温柔又熟悉的女声打破了几人诡异的沉默，捧着一个大盒子的人从门外走入，站到了老和尚身后。
　　熟悉的半长头发，精致妆容，还有一块大红色的披肩。
　　——是叶英。
　　叶英的视线一下就和叶璃歌对上了，这小姑娘忽然红着眼眶，声音都有些哽咽地说：“英姐…”
　　我靠我靠我靠，叶静沉看你干的好事！还得姐来给你擦屁股！
　　叶英没管自个儿师父和那个黑眼圈，赶忙越过两人把盒子放在叶璃歌桌上，轻轻搂住了她，手掌拍拍她的背部，声音十分有十二分的温柔：“没事啊没事啊，别哭别哭。”
　　叶璃歌的头埋在她怀里，抓着她的衣角，声音还有些闷闷的：“对不起英姐，我…我没做到答应你的事。我没想到他最后会那么做…我没能阻止他。”
　　叶璃歌聪明到不靠那页名单就几乎猜全了叶静沉他们原本隐瞒的事，但她再怎么聪明，也无从得知叶静沉和魔王的关系，也不知道，叶静沉最后竟然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至于答应叶英的事…叶英本人有些懵，什么事啊？她答应了我什么事啊？？？
　　叶英的回想起，上一次和她告别的时候——
　　“我家那个傻弟弟，就拜托你了。”
　　“英姐，我会的。”
　　…
　　啊，璃歌以为我说的是要阻止那傻弟啊…
　　这误会大了呀，嘶…
　　“咳，璃歌，其实…”其实啥呀！阿谦不是说他们还没在一起吗！那我怎么能跟她说那傻弟剩下的人生就交给你了呢？？？
　　都怪叶静沉！什么进度！真没用！
　　叶英叹了口气：“璃歌，那是他的选择。”
　　叶璃歌用力地吸了下鼻子，声音听着倒是正常了许多：“到时候，我一定要打断他的腿！”
　　叶英在心里给自己老弟的腿判了死刑，面上直点头：“打断！必须打断！”
　　她们在这里温馨安慰，老和尚则露出了深不可测的笑容：“阿弥陀佛，青春，这就是青春呀～”
　　还被他抓着的毕铜此刻才缓过神来，青春个毛啊！这人！刚刚还骂她来着！现在又这么虚情假意干什么呢！
　　“喂！臭和尚！你怎么还不放开我！”
　　叶英抚着叶璃歌坐下，扭头看去才注意到，这老和尚为老不尊啊。她笑着说：“和尚，你下山就是调戏小女孩来了？”
　　老和尚依旧拽着毕铜不安分的手：“阿弥陀佛，这小孩刚刚口出狂言，想让悟谦入赘来着。”
　　叶英的神情难得崩了一瞬，这是她听过第一扯淡的话语了。
　　老和尚继续说：“这小孩刚刚还想打人来着，我的正义之魂熊熊燃烧，遂出手阻止。你来得太慢了，我都等半天了。”
　　打人？这个方向，要打的是谁，不言而喻。
　　叶英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直直地逼近这个烟熏妆的小孩，穿着高跟鞋的她气场足有两米高，逼得毕铜不断后退，哪怕老和尚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她也忘了逃跑。
　　也可能，她自信地觉得自己不需要逃吧…
　　叶英的声音都随着她的表情变得冷冽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饶是现在的毕铜，见了此刻的叶英，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不敢自报家门。
　　老和尚理理自己的袖子，对叶英说：“反正是悟谦的事，让他解决去就行了。”
　　叶英想想也有道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今天没脑子犯的事，最后都会回报到你身上。”叶英笑得像个反派：“加倍奉还。”
　　她的谈吐，自信，还有气质，都不像个简单的人物，毕铜此刻慌乱更甚：“你到底是谁啊，我…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叶英冷笑一声：“那又怎样？”
　　“你…你不讲理！”
　　果然是小女生…嘶，这话有点耳熟呀？在哪儿听过来着？啊，是阿谦上次对付的那个人说的话。
　　叶英回忆了一下，才说：“理？赢家说的话，就是理。如果你们家连这个省都没走出去，那就别白费力气了。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至于你…我大度点，就让你全家一起负责好了。”
　　毕铜唰地两行泪又冲过了浓厚的化妆粉，脸上又多了两条黑线…
　　然后又跑了…
　　叶璃歌直觉她以后应该都不会再来了…吧？
　　精彩！毕铜跑了后班里后方的人才继续趴下补觉，根本没有大家插手的余地啊，事态的发展每一步都出乎意料的精彩，那些住宿生没看到真是可惜了！
　　叶璃歌还想拿李雪晴和崔随的椅子给两位坐，叶英却让她不用麻烦，不紧不慢地打开了那个放在桌上的大盒子，叶璃歌才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食盒。里面是各种小份的美食，荤素搭配，各个都色泽靓丽，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叶英看她还不动手，把筷子递给她，催促道：“璃歌？看什么呢？吃呀。都是我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做太多了，很多都有些凉了，不过我刚刚去找校长借微波炉热了一下，你试试好不好吃。”
　　叶璃歌愣愣地，筷子被塞到手中良久才反应过来：“这…这是给我准备的？”
　　叶英点头：“对啊。奥对对，你吃着，我们还有事。我明天…我明天有事，和尚会给你带的，他刚下山，闲得很。”
　　叶璃歌闻言看向老和尚，老和尚对突如其来的安排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甚至还冲她点头微笑。
　　“饭盒你就随便找个地方放着，或者让阿谦晚上带回去也行。我们先走了，你一定要吃饱啊！奥对了，有什么不爱吃的也记得告诉阿谦。不要说谢谢，就这样，拜拜。”
　　叶英看上去真的很忙的样子，没有多留就走了，带着恋恋不舍的老和尚一起走的。
　　叶璃歌还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叶英两人就离开了她目光所及之处。
　　她握紧了筷子，夹了一块放在最中间的那盘红烧肉。
　　很好吃，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红烧肉。
　　聪明的她甚至隐约猜到一点，叶英会这么做的理由。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给她送饭。明明现在的她，还只是她弟弟的一个朋友而已。
　　为什么会特地准备这么多食物。明明这件事，到底只有两个人知道而已。
　　叶璃歌再大胆点想…她们送完饭就贴心地离开，会不会是…
　　不，一定是。一定是因为他。
　　她该高兴的。
　　因为还有人会强迫她按时吃饭。
　　却更感难受。
　　因为这一切，都拜他所赐…
　　果然。
　　叶璃歌小口小口地吃完了所有菜肴米饭，长呼一口气。
　　就该直接留住他的。
　　哪怕用最暴力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