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天骄后跑路了》夜富

7、旧梦

　　林茉儿看见眼前大雪纷飞，天地连成一线，入目皆是无穷无尽的白色，看不到尽头。

　　她一时竟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再一恍神，她就忆起了自己本该做的事情来。

　　对了，林茉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停下脚步的片刻之间，雪花便落到了她的眼睫上，眉毛上，接着再凝成冰珠。

　　她无暇顾及，只轻轻拂去信封上的落雪，再妥帖的收放于心口处。

　　林茉儿一擦脸，她还得去替姐姐送信呢。

　　也不知这封信要寄往何处，驿站对此竟要收十几两的银子。

　　十几两银子是林茉儿攒了一年的钱，她原先准备是留给姐姐治病之用的。

　　可姐姐无论如何也要她去寄出这封信来，这是姐姐第一次不容动摇的对林茉儿提出要求，林茉儿不会违逆。

　　这封信对姐姐很重要，林茉儿也一定会将它送到。

　　只是……林茉儿边跑边思量着，姐姐身子不好，冬日的炭火每日都未曾断过。

　　如今家里所有的钱花在这寄信之上，过两日之后的炭火该如何呢。

　　林茉儿正想着，可这雪却越发大了。

　　她和姐姐住在城郊的小屋，那是一间逼仄的瓦房外加个半人高的院子，吃住都只有一间屋子，方圆十几里都没有人家，但胜在其租金便宜。

　　也得益于此，林茉儿平日里赚的钱可以省下不少留给姐姐看病。

　　只是，若从城郊到镇上，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

　　雪地泥泞，林茉儿的每一步都愈发艰难起来，仿佛深陷其中。

　　林茉儿搓着手，口中不断呵出白气来。

　　她的头上还带着破旧的皮草帽子，脖颈处的围领挡住了她大半张的脸。

　　忽然，她听见了凛空中传来悠扬的鹤鸣声，那叫声尖锐极具穿透力，又像是预示着不祥之兆的丧钟，其从纷飞的落雪中毫无阻隔的传到林茉儿的耳朵里。

　　林茉儿刚抬头，就看见几只身覆赤羽的巨鹤展翅在空中盘旋着，每只鹤上还坐着人。

　　她被惊得一下子绊倒在地，摔在厚厚的雪路中。

　　几只巨鹤像是留意她此处的动静似的，从天而降落到林茉儿身边，扬起厚厚的雪尘来。

　　林茉儿勉力扣紧头上的皮草帽子，接着向角落处靠去，一把小到可笑的匕首在她的手中被攥紧。

　　几个穿着深蓝色衣裳的少年翻身从巨鹤上下来，将瘦小的她围拢起来。

　　少年们对视几眼，心中却很是纳闷。

　　“雪傀横行，镇上几乎已是没有活人了，哪来的小丫头？”

　　有人打量了林茉儿一番疑惑道，这丫头瘦小孱弱的模样，看起来也才十四五岁。

　　林茉儿只紧靠在角落处，没有吭声。

　　“你要去哪，小丫头？”

　　有人继续问道。

　　林茉儿见他们暂无伤害自己的意思，便头也不抬的低声答话：“……我要去镇上。”

　　“镇上？是榆田镇吗？”

　　眼见林茉儿点头，那人不可置信的笑出声来，“你可真是不要命了，现在整个镇子的人几乎都被雪傀杀完了，你还敢去镇上？”

　　林茉儿愣住，一时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林茉儿不知雪傀是何物，但那些少年心中却很是清楚。

　　雪傀，诞于寒地的一种怪物。

　　某些曾掩埋许多尸骨的大凶之地，一旦冬日的雪下的过多，厚雪覆盖其上终日不化，受怨气滋养便有可能生出雪傀来。

　　雪傀体型瘦长高大，浑身惨白，有肖似于人的四肢和头颅。它们虽灵智低微，可却残有原始的杀戮本性。

　　其嗅觉也很是灵敏，闻到活人的气息便会一路追踪直至将对方杀死，且在雪地中行走极快。

　　但雪傀外皮脆弱如纸，无坚硬的甲片护体，受了伤也很容易就会死掉。

　　所以，雪傀在凡世其实算不得什么特别危险的东西。

　　几个少年隔着鹅毛般的飘雪遥遥望着远处榆田镇的方向。

　　“这雪好像又变大了，也不知宁师兄一个人先去了那里行不行。”

　　有人不免焦灼的开口。

　　他们骑着赤羽鹤怎么都追不上先行出发的宁师兄，顶着大雪连飞了几天几夜，赤羽鹤也有些累了。

　　正好遇到个尚且活着的小丫头，众人准备先看护她一会顺便歇歇脚。

　　“你信不过旁人，难不成还信不过宁师兄吗，区区雪傀罢了，比它更恐怖的妖魔宁师兄又不是没见过。”

　　接话的人语气轻蔑，并不以为意。

　　见他这般说，带队的年岁最大的少年轻轻摇头，和其他或笑或闹的少年不同，他是所有人中唯一面色凝重的人，“要是这榆田镇的雪傀真的那么弱小，不可能满镇子的人都被它屠杀殆尽。”

　　此言一出，大家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是啊，榆田镇的百姓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傻子，不可能任由雪傀肆虐杀人。更何况镇上也定然有巡检司驻守，那些官兵有刀有剑的，要是他们齐心协力，不可能连只雪傀都杀不死。

　　……除非这只雪傀和别的雪傀有什么不同之处。

　　林茉儿在角落处默默蜷着身子，她大概知晓了现在的镇子应是不能再去了。

　　可是姐姐让她送的信又该怎么办。

　　……姐姐？

　　林茉儿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些少年所说的什么雪傀在镇上杀人的事情，虽说榆田镇离她住的地方很远，坐马车都得坐个半天才能到。

　　可那雪傀毕竟是个怪物，它已经把榆田镇的人差不多杀完了，会不会再去周遭杀人？

　　想到这，林茉儿顿时心急如焚，再也坐不住了。

　　她刚准备站起身祈求这些少年能不能先送自己回家看看，忽而，却惊觉远处泥路旁的雪堆中隆起一个鼓包来。

　　大雪纷飞，林茉儿视线模糊虽看不太清，可却敢肯定原先那处的雪堆绝然没有现在这般大。

　　……像是其中突然钻进去了什么东西。

　　一众少年正聊着天，而厚雪又掩盖了万物的气息，天地间只余冰冷的味道，所以并没有人察觉到那细微的变化来。

　　要不是林茉儿个子矮，还蹲着身子，她也不可能留心到。

　　一股无形的冷意瞬间从林茉儿的脊背处蔓延开来，她的瞳孔骤缩，伸出手动作极轻的拽了拽离她最近的少年的衣角。

　　而被她拽了衣角的少年正是几人中的带队者——孟丘。

　　孟丘被人拽了拽，下意识就低下了头，他看着那几乎整张脸都被掩在围领和帽子中的小丫头，此刻却眼睛溜圆，其间满是警惕。

　　“怎么了，是不是冷了？”孟丘不解其意，缓声去问。

　　说着，他准备转身从行囊中拿出取暖的手炉来。

　　“雪傀……是雪傀……”

　　林茉儿紧紧盯住面前的孟丘。

　　孟丘神色一凛，瞬息间手已搭在腰间剑鞘处。

　　因被众人掩映着，加之大雪飘扬，两人的小动作并不明显。

　　孟丘身子未动，只继续问道：“在哪。”

　　林茉儿眸子未移，只说：“在你右后方百步左右的位置，路边有一个雪堆，里面有东西。”

　　孟丘是几人中修为最高，也是历练次数最多的少年，他和宁师兄一同出过多次任务，宁师兄的性子手段他也学来了两分。

　　听林茉儿说完，他并未直接告知众人，而是开始屏息凝神查探周遭情况。

　　忽而，他留意到一点不属于人该有的呼吸声来。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中间还会停很久。

　　是雪傀，不会错了。

　　雪傀并不需要一直呼吸，它们有时会像死尸一样停止所有活动，只为了蛰伏暗处，捕杀猎物。

　　孟丘缓稳气息，看着林茉儿道：“你后面有个废弃的柴垛，你待会便在里面躲起来。”

　　林茉儿冷静听着，没有说话只是点头，也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瞥见方才还安静的雪堆此刻却异动了起来。

　　她皱着眉，赶忙悄声提醒，“它好像过来了……”

　　林茉儿话音刚落，孟丘便以灵力催动腰间玉简，其他几个少年身上的玉简也皆是一亮。

　　众人尚不解其意，却听孟丘高喊一声，“有雪傀！列阵！”

　　余下的四个少年亦是经过云宗正统修行的，反应也极是迅速，瞬间就都抽出剑来，五人各站其位，摆出攻守兼备的五行阵来。

　　与此同时，一道淡色的灵力屏障显出，围拢于众人身前。

　　剑光交错之间，孟丘瞧见他剑刃的侧面映出一道白色的残影来。

　　“丰飞沉！”孟丘看出残影来袭的方向，立即出言提醒。

　　那被叫做丰飞沉的少年是几人中年纪最小的，听清孟丘喊他的时候，白色的残影已至其眼前，他心中一慌，脚步倒退，五行阵不稳，灵力屏障震荡。

　　孟丘飞身去救，却已是来不及了。

　　一只白色的细长爪子瞬间贯穿丰飞沉的胸腔处，喷涌出的鲜血溅落在众人身上，其血肉像是焰火般炸开四散在纯白的雪中，两相映衬之下更显得触目惊心，摧人心魄。

　　丰飞沉连吭气都没有，身子就重重倒下，扬起雪尘。

　　几只原本俯卧休息的赤羽鹤也被惊的展翅飞起，它们是宗门内最寻常的灵宠，都是作为载人运物之用，生性胆小，更没有任何能力可与雪傀斗争。

　　赤羽鹤飞走，同时也发出极为凄厉尖锐的鸣叫来，那声音盘旋不去，恐怕方圆数百里都能听见了。

　　混乱中，孟丘红着眼横剑去砍，那残影却形似鬼魅般的后撤开了。

　　一只极怪异的雪傀也同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只雪傀与他们之前见过所有雪傀都不大相同，它的身体足有三人之高，四肢更为细长干瘦，惨白的皮肤上满是交错的血痕，有的已经凝结发黑，有的尚存余温。

　　——都是被它杀掉之人的血。

　　那雪傀的面上五官也像是七拼八凑而成，有女人般殷红的唇，及稚童般天真的眼，还有老者一样发白的眉，各色的活人形貌交缠在其间，似哭似笑。

　　哪怕是跟着宁师兄斩杀妖魔众多的孟丘，此刻都是心中骇然。

　　一种所有人都将葬身于此的感觉极为强烈，扼的他难以喘息，灭顶般的恐惧袭来，让孟丘握剑的手第一次微微颤抖。

　　这怪物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