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天骄后跑路了》夜富

2、奉茶

　　幽暗的宅院里——

　　四个娃娃似的灵体正贴在厚重的宅门内窃窃私语，若是凑近些看，便能赫然发现这几个灵体的形貌正是林茉儿在石阶转角处每日擦洗的那几个石娃娃。

　　石娃娃们挤在一起，迫不及待的朝着门缝向外望去，轮流瞧着门外读书少女纤弱的背影。

　　拥挤中不免发生些推搡，其间一个男娃娃踩了女娃娃一脚，女娃娃便拿着手中葫芦去敲他脑袋。

　　“你挤什么！”是清脆的叱咤童声。

　　“明明是你先挤的……”男娃娃低声的反驳道。

　　“是我先到这来的，怎么说是我先挤你的！”女娃娃叉腰瞪着铜铃似的眼睛。

　　眼看两童就又要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起来，四个娃娃中年纪最大的女娃娃开口了。

　　“你们都别吵了，也不怕主人不高兴。”

　　说到“主人”二字，那两个吵架的娃娃就都乖乖噤了声。主人喜静，他们方才已经吵闹过惹主人不快了，现在真的不能再吵了。

　　刚才吵的原因，说来也好笑。

　　他们这四个娃娃都被那门外的那位“好人姐姐”在脚边放了桃子。

　　自他们生出灵体那一日，从没人给他们的石像前放过东西，他们也不知道这在凡世间叫做供果。

　　娃娃们虽然是灵体，但也能食取果物的灵，他们每个人刚把桃子的灵咬上一口，便个个都被酸的愁眉苦脸，像是老了十多岁不止！口水都止不住的淌了出来。

　　其中年纪最小的男娃娃躺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叫唤。

　　他们从诞生至今都没吃过什么东西，如今第一口就吃上了这么酸的桃子，实在是有些忍不住。

　　而娃娃们的主人也是这时候被吵到的，院内阁楼深处的主人随手打出一道缄口符，四个娃娃就都张不开嘴了。

　　好在这道缄口符的时效并没有持续太久，娃娃们没被憋多久就又能重新说话了。

　　如今在那女娃娃的提醒下，其他三个娃娃就都收敛了不少，不再你推我搡，而是乖乖坐那儿瞧着外面。

　　“好人姐姐在外面念的什么？”其中有娃娃瞧了一会低声问道。

　　“不晓得。”

　　“可是声音好好听。”女娃娃托着腮。

　　“好听吗，我觉得想睡觉。”说着，那男娃娃打了个哈欠。

　　“我们不懂，可主人肯定懂。”

　　听见这话，其他三个娃娃齐齐点头，那是必然的，他们的主人最聪明了，什么都知道！

　　“好人姐姐”虽然也很聪明，但肯定还是没有主人聪明。

　　“好人姐姐”这个称呼还是林茉儿第一次和石娃娃的石像见面之后得来的。

　　石娃娃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知道他们多年来受到云宗灵气的滋养，肖似人形的他们便慢慢的开了灵智，后又生出了灵体来。

　　他们的灵体也只有修为颇高的修行者亦或是天生的通灵者才能瞧见。可就算有了灵体，娃娃们许多事情也还是做不了，也只能看着自己的石像长满了青苔还被虫子爬。

　　主人的确是能看见他们的，但主人久不出门，性子又怪，没有一个娃娃敢去指使主人去帮他们打扫石像。

　　一直到，这位“好人姐姐”的出现，他们的石像才得以干净了，既不会再被虫子爬，身上也不会再长草了，娃娃们都舒服太多了！

　　至于为何叫林茉儿叫“好人姐姐”，只因好人一词是娃娃们在宅院里启蒙的书卷上了解的，他们虽是对凡世的词汇知之甚少，却也明白“好人”是指对自己好的人。

　　所以说，称这位姐姐为“好人姐姐”并没有什么问题。

　　而宅门外身为凡人的林茉儿并不了解其间这些意外的状况，她一心读书，读着读着不免入了迷，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时间已是慢慢临近奉茶的点了。

　　林茉儿连忙起身，随意的拍拍衣裳，再把那本册子小心收入怀中，接着将扫洒的工具分门别类的放好，背上旁边的竹篓，未有犹豫抬脚就下了山去。

　　门内的四个娃娃见林茉儿这么快就走了，不免有些怅然。

　　“好人姐姐怎么每日有这么多活要做？”

　　另一个娃娃闻言摇摇头，“不晓得，要是好人姐姐能多在这呆呆就好了。”

　　娃娃们自生出灵体起，便只有他们四个互相依存陪伴着。虽说这宅子里还有主人在，可他们一年中和主人见面的次数也是少之又少，能有个三四次已是不错了。

　　而那位离开的“好人姐姐”对于娃娃们来说，算得上是唯一鲜活有趣的存在了。

　　*

　　林茉儿自离开绝断峰后，就一路行走，未曾耽搁，紧赶慢赶地来到了那位少小姐的门前。

　　她缓了缓起伏的喘息，估摸着现在还不到巳时，那位想来还并没有起。

　　紧闭的朱红大门映在林茉儿眼前，门前牌匾上是烫金的“逐云阁”三个大字。

　　这少小姐的府邸位置和她哥哥的截然不同，正处于云宗中心最繁盛热闹的地段中，并且巧妙的隔开了宗门内多数弟子们的行进路线。

　　以至于虽有些弟子会从旁经过，但并不显得吵嚷无序。

　　林茉儿无意识的瞧着少小姐门前的一对石狮子。石狮子通身镶金戴玉，背后披着金甲，眼睛处嵌着林茉儿完全叫不上名字的红色宝石，其口中还叼着永不黯淡的发光的珠子。

　　比林茉儿从前在凡世间看到的那些富户门前的石狮子不知奢华了多少倍。

　　这些东西是什么，林茉儿一概不知，可她却也知晓其价值必然不菲，定是从天南地北搜罗来的宝物。

　　林茉儿微微歪着头看，只觉得真是好看又华贵，很衬那位少小姐玉树堆雪般姣好的容貌。

　　现在这个点早到了弟子们晨起习课的时辰了，也有三三两两的弟子会从此处经过，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门前孤零零站着的林茉儿身上。

　　林茉儿穿着杂役服，身形瘦小，背后是宽大的竹篓，刘海压着低垂的眉眼，双手绞在身前，看着怯懦又寒碜。

　　弟子们互相对视几眼，虽未有言语，可一切却又尽在不言之中。

　　或是鄙夷，或是好奇，亦或是微微的怜悯和奚落。

　　这些林茉儿都能察觉到，又都并不在意。

　　曾经凡世间的日子并没有比这好过多少，林茉儿心中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再掀不起丝毫的波澜了。

　　若是时时刻刻在意旁人的目光，她恐怕早就活不下去，该自行了断了。

　　林茉儿有些神游天外的想着。就这么低头站着在等，一直等到面前的大门被人打开。

　　开门的是一位细眉小眼的侍女，她对门外站着的林茉儿并不感到意外，好似习以为常，只是随意上下瞥了林茉儿两眼，就冷冷开口，“进来吧。”

　　林茉儿应声答是，接着走了进来。

　　她背着竹篓，跨过高高的门槛，从始至终都是乖顺的垂着脑袋，没有张望乱看。

　　侍女带她从偏门的小道绕了过去，穿过溪水潺潺，花团锦簇的院落。

　　虽说林茉儿没有主动去瞧，但余光却总能留意到此处的景致。

　　这是一条曲直相连的长廊，长廊旁倚着汪碧绿清透的活水池子，有五色的长尾锦鲤游弋其中，带出莹莹的波光来。

　　池边开满了各色林茉儿从未见过的鲜花，颜色既艳，花儿又饱满膨大，散着沁人心脾的馨香。

　　林茉儿悄悄多看了两眼，就又收回了目光。

　　这毕竟是那位少小姐住的地方，她不该多看。

　　林茉儿一路跟着侍女来到了里院，接着侍女停下脚步，两条细眉扬起，转头对着林茉儿毫不客气的道：“知道该怎么做吧，已经这么多回了，就是蠢笨如猪，也得明白规矩了。”

　　这话说的已是十分刻薄，就差指着林茉儿鼻子直言羞辱了。

　　可这林茉儿好似没听明白，只眨巴眨巴眼睛，收紧背后的竹篓，依旧老实的点头应是。

　　侍女盯她一眼，更觉得嫌恶，低声丢下句“乡野贱种”后掉头就走了，徒留林茉儿继续在此处站着。

　　林茉儿没做他想，只按着以往的惯例，先把竹篓放在里院的角落里，使其既不碍事也不惹眼。

　　接着安静的站在那位少小姐的门前，等着里面的侍女伺候好少小姐之后再来开门。

　　林茉儿低着头没有等多久，屋内的门便被人打开了。

　　来者是少小姐的近身侍女，她更不愿意和林茉儿多打交道，便连句话都不想多说，只给林茉儿手里塞了一杯刚沏好的滚茶，“还不快去给小姐奉茶！”

　　那近身侍女疾言厉色的呵斥道。

　　林茉儿应了是，端着这杯灼热的茶盏，进了少小姐的屋内。

　　刚迈步进去，一股清冽的莲花香气扑面而来，莹润的乳白玛瑙珠帘之后是一位婀娜的少女背影，如瀑的青丝正被侍女捧在手中小心的梳理。

　　梳发的侍女见林茉儿进来了，小声的对着少女低语几句。

　　珠帘后的少女像是才刚发现房间多了这么个人似的，悠悠的侧首，露出一点白玉雕琢般的小巧下巴和殷红如血的唇瓣来。

　　她的眸光施施然的落在林茉儿身上，接着移回视线没有说话。

　　少女低嗤一声，只继续阖眼，任身后的侍女梳发。

　　林茉儿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灼心烫意，可端着茶盏的姿势却丝毫未动。

　　梳发的侍女两边看了看，像是讨好般的的开了口，她好似在这少女身旁伺候已久，上来便拣好听的说，“小姐，您这莲心香可是宗主大人亲自差人给您送来的，全宗上下可独您一份呢。我还听说啊，这莲心香须得用百年一开的冰莲取其花蕊制成，这么一整盒的莲心香更是极为难寻呢！”

　　那侍女一边说着，一边梳发，“宗主大人对您啊，那可是放在心尖上疼爱。”

　　少女闻言嘴角微翘，睁开眼来，“这是自然，毕竟我可是父亲唯一的女儿，你说是吧，林茉儿？”

　　林茉儿端着茶，垂眸答道：“是的，小姐。”

　　这话让那少女心情大好，她哼笑一声又不忘冷言道：“我和父亲一样姓宁这件事情，你可千万不要给我忘记了，不然你的下场不会比你那早死的娘好到哪里去！”

　　林茉儿听着，没有说话。

　　她自然不会忘记面前的人和宗主大人一样姓宁，叫宁云锦。

　　终于，宁云锦像是才反应过来林茉儿手里端着盏热茶似的，扫了她一眼，“还不过来给我奉茶。”

　　林茉儿端着茶盏稳步掀开珠帘走了过去，她把茶水递到宁云锦手边，“小姐，请用茶。”

　　这贱种的一言一行现如今倒很是守礼，毫无僭越之处，让人挑不出错来。

　　宁云锦上下打量一番心中思索着，刚准备接茶过来，她身后梳发的侍女却好似身子一歪，手肘撞到了林茉儿身上，一盏热茶便这么淅淅沥沥的洒了林茉儿满手。

　　林茉儿勉力稳住身形，可还是有几滴热茶水滴落在宁云锦月白的袖口处，晕出一点深色的水渍来。

　　看见那点水渍，林茉儿面色微微苍白，不顾双手火辣辣的刺痛刚准备开口道歉。

　　可那梳发的侍女却好似忌惮林茉儿告状似的先行发难起来，侍女站起身，猛推了一把林茉儿的肩膀。

　　林茉儿踉跄后退几步，险些摔倒。

　　那侍女疾言厉色丝毫不给林茉儿辩驳的机会，指着林茉儿就开始高声斥骂，“你这贱种，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敢弄脏小姐的裙子，真是该死！你……”

　　她话还没说完，反倒是一直凝视着那处水渍静默不语的宁云锦开口了，她的语意带笑，可却无端渗人，“水月，你这是在做什么。”

　　那被唤作水月的侍女呼吸一紧，原先那般跋扈的气焰渐渐熄灭，她赶忙收回手，音色有些发颤地低声回话，“小姐……我在替您教训这贱种……”

　　宁云锦嗤笑出声，缓缓起身，而她身后的水月则立时跪下磕头认错。

　　水月伺候宁云锦多年，已知这是这位金尊玉贵的少小姐震怒之前的前兆。

　　她一遍遍的磕着头，短短几息之内，额头就已红肿破皮。

　　“水月知错，求小姐宽恕……”

　　她话还没说完，便迎来了毫不收力的一巴掌。

　　虽宁云锦在修行之事上的天赋不高，但碍于她云宗少小姐的身份，什么天材地宝滋养灵根的好东西没有。她平日这么疏于修炼，可在这些外物的助力下，却也达到了筑基后期的修为。

　　宁云锦这一巴掌的力道让只是个凡人的水月根本生受不住。

　　水月此刻只觉得耳鸣目眩，几乎满口的牙齿都在松动脱落，有血从唇齿间溢出。

　　“你要是敢滴一滴血在我房中，我就扒了你的皮！”

　　气的几近发狂宁云锦拧着眉，厉声道。她的面目无意识抽搐着，克制不住的狰狞起来。

　　神志模糊的水月听到这话，再顾不得面上的痛楚，只赶紧以手捂嘴，把嘴里的血和碎牙往回咽。

　　“这衣裳可是父亲特赠于我的生辰礼，你这贱人竟敢把它弄脏了！”

　　宁云锦不是傻子，她自然留意到是水月故意撞上的林茉儿，她并不在意这水月对那林茉儿的无端刁难，她只是气极了这贱人的不知轻重！竟敢弄脏了自己的衣裳！

　　还大言不惭的说替自己教训人！

　　真是好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