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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入空境 ...


  •   峻岭环绕的苍翠深处,海天一色的水镜中央,小木船不紧不慢,苇苇杭之。

      怎么瞧,都是副清新脱俗的秀丽山水画,船尾和船肚,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无声的对峙场面,就被凸显的三分诡异,七分滑稽。

      最后,到底是景言没绷住“噗呲”一声,大笑出来。

      “啊哈哈哈~原来这就是你的真身呀,居然长这样!难怪过去数万年里,你从不肯外露人前,连我都不给看。”

      他指向对面的手指,因为笑倒弯腰的幅度而颤颤晃动,顺着指尖模糊的虚影望去,船肚里那条大黄狗子,已经被他气到龇牙咧嘴,漫天炸毛。

      仔细近看,才发现那大黄体型健壮匀称,头部宽大前额平坦,眼睛呈三角形,通体黄毛茂密厚实,头顶和肚腹却多了些白色相间,大体像凡间农户豢养的土狗,但又多出十分俊朗天资和丰神气质,越发衬的它浓缩精悍。

      说是狗中翘楚也不为过。

      可惜了,身为“狗中翘楚”的有思,现下却连水中倒影都不敢看,一心只想将对面幸灾乐祸的小人生吞活剥了,撕拆入腹。

      遥想当初,他们“天狗”一族的祖先,也是位居前茅的上古洪荒神兽,不仅能与龙凤麟龙抗衡,称霸万兽,盛极之时更拥有吞天吞月的强大力量,有言所谓:天狗所止地尽倾,余光烛天为流星。

      然而混沌世界连年战乱不休,天狗强盛之祖在万兽斗争中陨灭大半,分割出神、魔两界后,又经世代历劫变迁,交杂繁衍,如今的天狗族虽勇猛却不再好战,也就丧失了初始的盛日和光勋。

      更可恨的是,偏有一脉不孝子孙,奸懒馋滑不思进取不止,还因贪恋人间繁华私自下凡,竟自甘堕落为凡人萌宠,日常以撒娇卖萌求食,简直就是神兽的出身,勾栏的姿势,谄媚的心态!

      因此连带他们其他族氏也丢尽了脸面,千万年来,始终不敢以真身现之。

      事到如今,能怪得了他吗?有思也是满心酸涩难言。

      “所以说,要怪都怪你!都跟你说了不能乱动不能乱动!现在我这幅姿态,还怎么奉命去捉拿世外魔?”

      被他怒吼的景言自知理亏,只能硬生生收起笑意,任有思磨尖了爪子扑上来,一阵胡乱扒拉,又跳又咬。

      他一边敷衍阻挠,一边奇怪,“难道你不知解法?”

      “废话!”有思汪汪几声,传到景言耳朵里,却自动转为人言,“向太清宫求得荨真草已是不易,更何况本就用来对付世外魔的,我没事吃饱了撑的啊,求什么解法!”

      两人转眼打闹到船心,景言眼疾手快捡起了还在晕睡的落落,塞回袖中,嘴头继续尝试安抚,“那没办法了,只能委屈你再忍忍,反正荨真草的药效只有四个时辰,等过后,禁制自然就解了嘛。”

      说是安抚,可配上他那副天性恣意、吊儿郎当的语调和皮相,到底还是让有思气得咬牙作响。

      话到嘴边正想回怼,却在这时,原本毫无波澜的海面突然之间水速湍急,汹涌澎湃起来。

      那股激流卷浪来得迅速而强势,完全无法防备,很快竟形成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旋涡,而这旋涡仿佛变成一方磁场,强劲爆发的力量,正在不断拖拽他们向下。

      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思惊惶抬头,对上景言敛笑凝神,难得清肃正经的神色。

      慌乱之中,小船颠簸地脚下一滑,有思不防被甩了出去,眼看要被漩涡裹挟吞噬,而他完全使不出任何力道,更可怕的是,以现下这副模样,他还不会浮水!

      千钧一发之刻,似乎心灵相通般,景言回眸伸手,大半身子堪堪探出木船,好歹在紧要关头抓住他一只爪子。

      他死死拉拽的力道半点不曾松懈,有思也咬牙坚持,借助回旋的机会,两人默契同时使力,有思终于纵身重跃回船上。
      木船如一叶浮萍被裹携着高速流转,终被海水吞没,以至他们挣扎想站起来,也无济于事。

      就在绝望之际,霎时间只觉天旋地转,一切重又恢复风平浪静,而他们竟然依旧好端端待在船上,刚才那些危险画面,仿佛只是刹那梦魇。

      但景言和有思都清楚,绝不是。

      好奇张望四周,所见所闻分明又是一模一样的山川、海水和天地,未等有思表达出满腹疑问,一个浑厚沉劲的老者声音乍然响起。

      “终于等到你了。”

      景言和有思几乎同时抬头,但未见周身有任何其他人,那声音好似全方位环绕他们,近若咫尺,又像荡出于山海,远在天边。

      无论如何,都令他们陡然戒备,“你是谁?”

      “我?可以说,是这里的守门者。”

      有思赶紧又问,“这里又是哪里?”

      谁料那人回答:“空境。”

      他愣了愣,转头,果然对上景言一样迷离的眼神,才又道:“不好意思,你刚说什么?我们没听清。”

      那声音似乎噎了下,再度开口时,依旧如初镇定飘远,“空境。”

      空境?

      空境!

      “这不可能。”景言居然还能悠悠然否定那人的话。

      众所周知,世有六界:人、妖、冥、仙、魔和神界,一百万年前,神魔大战于昆仑之北西海海岸,两败俱伤,至此神界与魔界趋向败落,后世稀零,而妖、冥、仙三界兴起。

      此后不知多久,“空境”这一世外传说横空出世,有人讲那里通往永生,有人讲那里有去无回,也有人讲那是个用来困住恶魔的地方……传至今日已是众说纷纭,真假难辨。

      只因百万年来,并未有人真正见过空境。

      久而久之,也就渐渐淡化了最初的神秘色彩,甚至流传至凡间,都成了妇人吓唬自家顽童的专用,类似“小黑屋”一样的存在。
      如今,又怎会在这昆仑海上?

      见他不信,那声音于是又道,“昆仑之北,西海之渊,镜海影倒,天地双生,这里便是空境,六界之外的存在。”

      听到这,有思震惊得哑然失神,“镜海影倒,天地双生……”

      谁能想到,传说里的空境,原来竟是这海中倒影的另一个世界!想到方才天旋地转的感觉,一切疑惑,似乎都有了解释。

      “已经一百万年了,一百万年来,没有人能够真正进入这里。”那人紧接着莫明感叹,听上去三分傲慢,却更含七分寂寥。

      正常人的正常反应,一般都会于此时反问,“那为何我会来此?”,由此配合点题,不仅突出自己的与众不同,倘若真能得到什么意料之外的回答,那就更喜上加喜了!

      比如说看似肉体凡胎,实则是下凡历劫的某某神女啦,表面无用废柴,实则是转世被封印的某某战神啦……等等,诸如此类。

      但不想,景言却不按戏本子的套路出牌,“这样啊……可我们是为寻人而来,若在此之前未有人进来这里,那不妨劳烦前辈,放我们出去吧。”

      顿时间,天海静默。

      缓了好一会儿,那声音才仿若没被带偏,斩钉截铁冷笑道:“一把钥匙,可以开启入口,但进来了想出去,却由不得你。”

      有思在旁听得云里雾里,小声插嘴,“什么意思,谁是钥匙?”

      景言自是耸耸肩膀,表示不知,见那老者态度坚决,转头亦不惧不屑地扬起下额,仰天冲其放言,“好啊,我倒想看看,这世间还不存在能困得住我的地方。”

      那人听后几声哈哈大笑,“好,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随后,声音似乎即刻离开他们周身,逐渐飘远,最后长叹一句,“谁说六道之外不承天命,不负因果,既已归来,这世事的因缘造化终将自启,你我皆是如此。去吧,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话音刚落,一阵轻风掠海而过。

      景言和有思来不及再提只言片语,就像被风揣着,轻飘飄从船上飞起又落下来,就这么直接上了岸。

      半晌过去,四周仍无半点声音,缥缈的海面上波澜不惊,想来那人已经消失离开,竟是连告别都没有。

      景言失笑,“如此也好。”

      —

      穿过一片深深的迷林叠嶂,前方雾气逐渐稀薄,似近出路。

      有思熟能生巧地拨开脚下的乱草杂石,闲聊这一路,仍不停回想起方才老者说的那些话,“一会儿说百万年来无人进入,一会儿又说,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诶你说,那老者是不是自相矛盾?”

      相较他的纠结,景言却专注行路,轻而易举答,“说明在这里的那个,不是人呗。”

      “......”有思竟一时无法反驳。

      脑海电光火石闪过什么,刚想再细问,前头倏而刺来几缕耀眼明光。

      待他们再睁眸时,两人同步被眼前所见景象,惊讶的神色恍惚,动弹不得。

      古色古香的住宅和商铺鳞次栉比,人流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有挑担吆喝的小贩,有鸡飞狗跳的屠户,也有闲客扎堆的包子铺和茶铺,车架不时打马而过,往来穿梭好不热闹。

      一派欣欣繁华的凡间市井模样。

      然而仔细一看,挑菜的杆却是屠龙浮光枪,剁肉的刀竟是羽落七绝刃!杀鱼的匕是雷霆万钧剑,洒扫的帚是万年木语狼毫!等等等等……

      这么多希世之珍的上古灵器,哪个不是百闻难得一见,此刻不仅大把大把同时出现,还居然沦落为凡俗敛财过活的工具,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一人一狗正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之际,不防有狂徒从街道后方窜出,狠狠将挡路的景言撞开,又头也不回地迅速逃逸,转瞬没入人流。

      景言盯向那狂徒背影,正匪夷所思,下一秒,又不知被谁自身后紧力别住肩膀。

      “抓住了!好啊你这小偷,竟敢偷我银子,真是胆大妄为!”

      想来今日还真是出师不利,误会丛生,景言一时哭笑不得扭脸,斜斜望向背后抵着他胳膊的人。

      逆着春分薄凉的日光,依然清晰可辨那年长者丰神俊朗的侧脸轮廓,和一双浓眉华目,即使看起来韶华已逝,但周遭气势却浑然天成,丝毫不输,净而不苟的天青锦袍衬托下,更显卓尔不群。

      既有武者的强态,又有文人的雅观,绝非一般凡俗可比。

      然而号称万知的仙族探灵诀,却未能探出长者身上任何的灵族气息,这说明,要么对方法力远在他们之上,并且有意隐藏身份,要么对方的修为造诣已达至臻之境,超然物外出神入化,气息自然融于天地。

      如同这里看似平凡普通的每一个人。

      想来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们轻易能得罪起的,景言心中有了定想,不暇思索转换一脸散漫示弱的表情,“前辈,都是误会~~”

      眼瞅景言被陌生人欺压,脾急易怒的有思短暂遗忘了自身模样,迅疾跑上前,疯狂扒拉那长者衣摆,反倒因此提醒他,语气坚定,“误会什么!方才偷我银子的那贼,也穿一身玄袍,旁边就牵着这么一条狗,不是你,还能有谁?”

      景言无奈摇了摇头,淡定反驳,“前辈也说了,贼人是牵狗行窃,可你看此处,连狗绳都没有,又怎么会是我呢?”

      那长者前后左右瞅了瞅,确实没看见任何绳子之类东西,还以为他想明白了,结果就听见——

      “你出门居然不牵狗绳?”

      因惊疑而不自觉提高的语调,引得周围八卦之众纷纷回头,见此情形,顿时也开始对景言指指点点,齐声附和。

      “这小子谁呀,遛狗居然不牵绳。”
      “就是,万一闯了祸怎么办。”
      “没有一点道德。”

      “......”

      眼看情况被越描越黑,景言哑然失笑,须臾双眸闪过一丝黠光,未及众人看清,他动作敏捷地反身划步,已然从长者擎制中退开,端的是翩若惊鸿,片叶不沾身。

      “不就是银子嘛,我给你。”

      在众人怔愣的目光中,他左手向后而背,悄无声息捏出个仙诀,再掏出时,手上便多了袋沉甸甸的银子。

      但凡有银子万事好说,那长辈立马喜笑颜开地接过。

      景言亦笑如清风朗月,只是手还没完全放下,蓦地又被狠狠一拍。

      “诶!你作弊!”

      那长者气愤凿凿怼着鼻子指他,怕众人不信,转手将银袋里东西全倒了出来,然而哪里有什么白花花银子,分明全是些黑漆漆的石头。

      这下不仅有思僵顿爪子,吐舌惊愕,连景言都差点没绷住表情。

      “什么情况?!”变金诀怎么会失效?

      “嗯?谁在说话?”

      周身无人开口,那长者却听见一声不小的惊疑,他迅疾左右张望,甫一低头,目光落在黏在脚边的大黄狗子身上,顿时不敢置信,惊了又喜。

      “天见的,这狗居然会说人话!”他一边眼冒金光,垂涎欲滴,一边弯身张臂就要去抱大黄,“若是拿去卖了,肯定能换不少银子吧……”

      有思被他这幅完完全全的奸商模样,吓得半点仙将的英武都无,连忙快跑躲到景言身后,同时急催,“你快想想办法啊!”

      若搁平日,景言自然十分乐见其成,但眼下诸多疑点未解,不是贪于玩闹的时机,既然变金诀无效,而他们又身无分文,唯腰间佩戴的一块天山冰玉,算得上值钱之物。

      将玉扯下,景言挡住他伸向有思的魔爪,“此物够抵吗?”

      见到又一值钱的稀罕物件,那长者自然极快转移了关注点,欢天喜地抢过,再无二话。

      闹剧总算告一段落,来往行人呵呵笑笑,继续穿流而过。

      趁长者得了玉佩心满意足,景言轻轻抱臂捻笑,这时开口,“晚辈因一晌贪玩,不慎迷路误入此处,敢问前辈可知,这是哪里?”

      “废话,空境啊。”长者头也未抬。

      有思蹲在景言脚边没忍住翻白眼,什么鬼,短短一个时辰而已,这家伙是失忆了吗?

      景言却不甚在意又问,“那前辈可知,出路在哪?”

      谁料长者听到这话,剑眉微抬目隐寒光,居然和有思心有灵犀道:“你们莫不是刚刚从浮梦池苏醒过来,记忆都丢了吧?”

      景言眨眼不明,刚想问什么意思,街道中央突然爆出一阵不小的喧闹,无数人仿佛被什么引染般,竞相朝同个方向飞奔而去,嘴里还兴奋叫嚷,“快开始了!快开始了!”

      再回头,身前长者亦不翼而飞,仔细瞧,竟也欢欢喜喜加入了人群。

      有思凑近咬了咬衣摆,景言低头,发现他摇头晃脑,意有所指不远处固守茶摊的小哥,便一起走上前问叨几句。

      那小哥似乎很诧异他们居然不知,深沉地长叹口气,但还是好心解释,“无聊透顶了呗,长久以来被困于此,都已记不清过去了多少年,一成不变的生活哪有什么新乐子。而那一夜之间突然兴起的商铺,不仅花样繁多,还能做到妙趣横生,怎能不令人心驰神往!”

      看他那样子,若不是苦于没钱,也早就撂摊子奔去了。

      一名女散客随声附和,“可不,我还听说那家店楼不仅别致,就连店主也颇为神秘,竟是个年纪轻轻、无人认识的女娃娃。”

      神秘,女娃娃?

      景言心头才浮生一抹兴致,就听见有人代替问,“到底是什么铺子?如此招摇过市。”

      茶摊小哥眉眼弯斜,也许背光的角度,街声嘈杂里,衬得他表情和回答,皆含几分暧昧不清,“是一家hua楼。”

      景言眉眼一挑,嘴角堪堪噙笑,重复道,“哦?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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