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雪散雪辞》鹿竹怀夕

44、多情只有春庭月

　　“落川，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过什么吗？”洛雪辞坐在湖边，出神地望着湖中微动的鱼竿，声音极轻。

　　“嗯？”白落川不知洛雪辞为何突然这样问，却也认真地道：“我记得当时我看你小小的一个，被父亲抱着，我蹭过去看，我说，父亲，这个妹妹真好看，跟个瓷娃娃一样。”

　　洛雪辞低头浅笑，只是那笑却满是苦涩，“落川，另一个洛雪辞是什么样的？”

　　浮生若梦中的洛雪辞初见白落川时候的记忆，是停留在一个极寒的夜晚。

　　洛雪辞犹记得那年深冬，又冷又饿的她蜷缩在灵毓庙中，她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身上衣服也破破烂烂，身体逐渐失去了知觉。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破庙门被推开，洛雪辞朦胧中睁开眼睛，瞧见走进来一个极其温暖好看的少年，少年似是踏光而来，温柔地唤她阿辞，随后少年将自己带入白府，洗了热水澡，吃了她这辈子都没吃过的珍馐，还美美地睡了一觉，宛若仙境。

　　第二日，洛雪辞醒来，白落川笑着摸她的头，道：“我终于找到你了，阿辞从今以后都不必受苦了。”

　　但那时的洛雪辞生怕自己灾星的身份会害了眼前这个给她无限温暖的少年，便悄悄溜走了，之后被那陆老爷绑起，扬言替天行道，灭灾星，那时她以为她必死无疑了，可后来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发现她又回到了白府，白落川再次救了她，他跟她讲，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洛雪辞贪心地想，那或许自己也能拥有温暖呢？于是，她便留在了白府。

　　但或许，她的选择一开始便是错的……

　　白落川微愣，只听洛雪辞又一言一语重复地问出了那个问题，“另一个洛雪辞是什么样的？”

　　“有人告诉我，那个洛雪辞风华绝代，清丽绝尘，如天上明星一般，不可企及。”

　　“我真的好羡慕她，能有这么多人爱她。”

　　“而我，只是个替身吧？我和她什么地方像？”

　　“阿辞……”白落川不知如何答她，她们明明就是一个人啊，但白落川能怎么解释呢？告诉眼前的洛雪辞，说这一切都只是个梦？

　　“阿辞，也是你对她的称呼吧。”

　　“我也好恨她……所有人都把我当成她，甚至是四年前那个凶手，那个杀死伊姐姐的凶手也是，伊姐姐也是因我而死。”

　　白落川是与洛雪辞是一同入这浮生若梦的，但白落川的灵魂却是附在了梦中的白落川身上，那时，梦中的白落川已经十五岁。

　　按理来说，白落川入这梦也会失去所有外界的记忆，但偏偏他记得。在入梦后的五年内，他一直感觉心中像是缺失了什么重要之物，空落落的。

　　直到一次外出赴宴，途中偶遇一小女孩，小女孩浑身破破烂烂，颤颤巍巍地告诉他，她的名字是洛雪辞，白落川心中异样，给了她一些食物就继续赶往了齐国公的家宴现场。

　　洛雪辞这个名字，白落川总觉得很熟悉，让他日思夜想，寝食难安。

　　最终，白落川想起了梦外的一切，他立刻四处寻她，而后在那个破庙内找到了洛雪辞，找到了他的阿辞，只属于他的阿辞。

　　但洛雪辞那会迷迷糊糊，显然已经记不得先前见过一次。

　　白落川不知道怎么才能使洛雪辞开心一点，自从方伊伊死后，洛雪辞一直闷闷不乐，心中像是塞满了很多很多心事，白落川问她，她也不说，白落川能做的也只有陪着她。

　　先前的洛雪辞，自信骄傲，气质清冷却无比耀眼夺目，而眼前的洛雪辞，自卑易碎，似雪般轻融。

　　洛雪辞小心翼翼地道：“如果我注定要当这个洛雪辞，那我会好好当下去。”这样才能留在你身边吧。

　　眼中强忍着泪，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怕白落川发现，她和那个风华绝代的洛雪辞一点也不一样，她怕白落川不要她了。

　　白落川不止一次告诉过她，洛雪辞便是洛雪辞，是世上唯一的洛雪辞。但是她不信，她不敢信，她与那个明媚绚烂的洛雪辞显然是两个人。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星靥，这是我为你去寻得的妖丹。”沉星靥先前中那毒瘴，又强行破除，而后与那老妖王一战下来，虽说是沉星靥取得了胜利，但其也被老妖王重伤未能痊愈。

　　慕容锦绘此刻为其寻得妖丹一颗，正好能助其调理伤势，增强法术。

　　沉星靥为此很是满意，他的指尖在慕容锦绘面上轻点，点过慕容锦绘碎玉般的眉，悄然轻撩她眼尾的小黑痣，点过胜瓷的肌肤，最后指尖在慕容锦绘唇上停下，眸光渗毒，幽幽刺向慕容锦绘。

　　慕容锦绘眼光不避，直迎上沉星靥渗了毒的神色，“星靥喜欢便好。”

　　一旁的小妖侍不禁打起了寒颤，把头低得更深了，眼前这两人，一个如猛虎，稍不注意便被扒皮饮血，一个似毒蛇，鬼使神差之间轻咬一扣，酥酥麻麻爬遍全身。

　　沉星靥得到妖丹后内力大增，一连取走了数十小妖的内丹，妖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豹长老。”

　　沉星靥黔着诡艳的笑，眼神恶狠狠地瞪向那豹长老，豹长老一时被他看得一阵哆嗦，不觉结巴起来，“你，你想干什么？”

　　沉星靥目光压迫着豹长老，嘴角微翘，挑衅着道：“先前本王寻那息尘印，但几位长老不肯交于本王，那本王便亲自来取了。”话语间，便掷出徒花伞，顷刻间已割了豹长老的喉咙。

　　沉星靥向慕容锦绘递眼色，慕容锦绘示意，上前取出豹长老内丹，沉星靥服下，顿感身体一阵畅通轻盈。

　　那感觉，就如回到了千百年前，随魔君轩辕以烈四处征战的时候。

　　那时，举手投足间，便足以收复妖魔部落，使魔界达到了统一，天地似乎都要为之陨落。

　　魔族日渐强盛，三界皆不敢轻易动之，那酣畅淋漓的感觉，令沉星靥无比怀念。

　　神魔大战后，数百万神魔兵以及大将，几乎没人幸存，而沉星靥则是借魔君轩辕以烈之力，才得以侥幸逃脱。

　　但他却没能好好护着魔君唯一的血脉，还未寻得息尘印，阳籽便提前出了那虚妄之地，背后之人是谁还未知，现下，沉星靥只有变得强大，才能好好效忠魔君。

　　沉星靥杀豹长老一事，引来了其他三位长老的震怒，但奈何以沉星靥如今的能力，三位长老已经动不了他，而沉星靥也没有了继续下手的打算，这几个老头子是息尘印的唯一知情者，还不能够将他们都杀掉。

　　欲望将沉星靥密密包裹在其中，几近窒息。

　　沉星靥便是喜欢这般窒息的感觉。

　　“释姑娘，为何我就要一直待在这里？”妖界邀魂殿内，阳籽轻抓住释晚意的手臂问。

　　“这是大王的吩咐。他也是为了保护你，还请阳籽姑娘体谅。”

　　“我……我并非不体谅他，只是，自我们进入妖界以来，却一直不见女娲石的踪迹，当初他不是说了有消息了吗？”

　　“现下也不知洛姑娘如何了……我能不能去看一看她？”

　　释晚意摇头，“阳籽姑娘莫要为难我们，大王他……”他早已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沉师兄了。

　　之前的沉星靥在众弟子眼中，是一个生得极其好看的人，他沉默寡言，但能力却超群，平时几乎没看见他与旁人有过争执，性子也还算温和。

　　当年仙法大会上，沉星靥与洛雪辞的那一战早已深深烙在每个弟子心中，虽说当时是沉星靥败了，但那一战精彩绝伦，无论谁胜谁败，那都是十足的强者，强者之争，不在输赢，而在于赏心悦目。

　　然而现在的沉星靥，残暴嗜血，到底是沉星靥变了，还是这才是他的本性？

　　释晚意别的却不敢多言，她被沉星靥叫来照看阳籽，自然是不敢放她离开的，释晚意虽不知为何沉星靥对阳籽这般慎重，但她知道，这是她不能窥探的秘密。

　　“晚意，你看见锦绘了吗？”释晚意抬眸瞧见是自己兄长，此时他正一脸着急地寻着慕容锦绘。

　　释晚意登时来了火气，“我是慕容锦绘的丫鬟吗？她不见了找我做什么？”

　　“晚意，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不能！释江逸，我告诉你，慕容锦绘这个女人不一般，你一天到晚跟在她屁股后面，小心她哪天把你生吞活剥了！”

　　“释晚意！你够了，你就是这样教训你兄长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龌龊的心思，你清醒一点！我是你哥！”

　　释晚意闻言脸蓦然涨红，她又气又恼道：“我什么心思？我想和兄长一直在一起有错吗？从小我们不是一直这样过来的吗？她慕容锦绘凭什么？凭着一副蛇蝎心肠？你知不知道她……”

　　释晚意话未完，便被释江逸一巴掌甩在脸上，“我说够了，释晚意！”

　　“你如此仇视锦绘，不就是因为我心里有她！你在别扭些什么，你那些龌龊心思令我恶心，厌烦。”

　　恶心？厌烦？

　　“呵呵……”释晚意顶着巴掌印，似若癫狂地道：“原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我与你一同长大，相知相伴十八载，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相依为命的感情，比不过一个狐媚子！还是个黑心肠的狐媚子！释江逸，你记好了，以后你被那慕容锦绘卖了，可别来找我！”

　　释晚意丢下这样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只是强忍的泪水似决堤般倾落，她也不知何时对释江逸生出这样的感情来的，但她不要求什么，只想同往常一样，跟在释江逸身边就好了，不管以什么身份。

　　但是现在都被慕容锦绘给毁了，她慕容锦绘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