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雪散雪辞》鹿竹怀夕

2、当时共我赏花人

　　忘月堂——星月栖的大堂。陈设简单雅致，却有种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的壮阔之感，一尘不染，四方归一。

　　堂内寂静，端庄严肃。三大长老——言暨、言郅、言昴，以及星月栖宫主——洛千珏立于高堂之上。底下弟子屏气凝神，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迎接着未知的命运。

　　“星月栖派下所设三个派别，分别是星门，月门和夜门。星门主御，月门主攻，夜门则是攻御兼备。各位可根据自身所需选择自己想进入的门派。”言郅长老徐徐说道：“虽说神魔两派已在五百年前就已覆灭，但近几年魔族似有觉醒之意，且妖鬼仍在肆虐人间，作为仙门弟子理应为守护世间和平而战。”

　　“星门主御，并不是说只交给你们防御的本领，攻击当然也会涉及，月门亦然。各位不要觉得防御不重要，有外出任务的时候，星门要和月门紧密配合，要学会信任你的师兄弟。”言郅轻叹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惋惜地道：“之前有位月门弟子，就是因为他不相信星门的师兄弟，结果……”

　　“咳咳，师兄这话扯远了吧？”一旁的言昴轻声打断他。

　　“哦，对对对，看我，说了不该说的了，总之你们要相互配合，相互信任，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

　　“选择夜门的弟子望慎重，夜门需要吃的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往年就有许多夜门弟子坚持不下来，纷纷转门派的，现今门派一旦选定便不可更改。”

　　“雪辞小师妹，雪辞小师妹。”

　　洛雪辞正听得出神，便听见一道好听的男声传来，她回头望去，一位笑意满盈，姿容闲雅的男子冲洛雪辞招手，嘴角溢出两个小梨涡，浑身都透出满满的活力，意气风发，好不明媚。

　　“南师兄。”洛雪辞轻声应道。

　　“原来小师妹还记得我，方才在宫门口小师妹都不曾看过我。”名为南慕初的少年端着一张极为好看的脸，笑着凑上去，似是想要让洛雪辞好好看看他一样。

　　洛雪辞淡然一笑，琥珀眸子里却有着淡淡的不满，直对上南慕初笑得弯弯的眼睛，“听闻南师兄在长安时，红颜知己便数不胜数，为此南家家主，哦，也就是南师兄的令尊，令尊从南家的世交中选出一位品貌皆出众的女子给南师兄做婚配，望南师兄收心，真心待人家，可南师兄不依，丢下人家小姐便跑到星月栖来，害得南家颜面不存，还差点与世交闹得不可开交。令尊为此还……”

　　南喻怀为此被气得在床上躺了半月有余，南慕初却说大丈夫志应在四方，如今妖界纵横，魔界也似有觉醒之意。作为南家唯一的独苗，理应摒弃世俗，忘却红尘，习得一身武艺，守护天下苍生。

　　这话倒也没错，但是南喻怀却觉得，自家儿子是因为过于贪玩，不愿担负责任，才想要逃到这星月栖。

　　“小师妹怎么说话专挑人痛处呢？你这样我好伤心好难过的。”南慕初佯装心痛，紧紧捂住了胸口，耷拉着脑袋，好看的剑眉也被压得弯弯的，好不委屈的样子。

　　“是吗？南师兄要是真觉得愧对于令尊，那应当努力修习法术，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才是，比如不在长老们讲话时调戏同门师妹。南师兄你说是不是？”

　　“师妹所言极是。”

　　南慕初暗暗心想，都说洛雪辞不喜交谈，可眼前这个不过十三的小丫头说话可厉害着呢，毫不给人留情面的，真是越来越好玩了。又不自觉往洛雪辞方向瞟了一眼，笑意更深了。

　　言郅长老掌管星月栖宫内外大小琐事，为人随和；言昴长老则是对接宫外事务，认真严谨；言暨长老则是管理全宫上下的弟子，严肃不容反驳。

　　“既然师弟已经说完了，那我讲几句。”言暨一开口，原本在开小差的众人顿时被吓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瞪大了眼睛仔细聆听。

　　洛雪辞不禁失笑，言暨长老还是一如既往的威严，在她从小的记忆里，这位凶巴巴的长老从来没笑过，洛雪辞对他都有点畏惧。

　　“最重要的一点是不可背叛师门，不可结交妖魔邪道。这是原则，仙门对这是零容忍的。”

　　”听清楚没有。”言暨扫视着下面的众人，语气不容置疑。

　　“清楚了。”众人不敢出一言以复。

　　“宫主，现在该请生源三生石了。”言昴提醒道。

　　“嗯。”洛千珏抬手施法结印，大堂中央缓缓落下一块石头，此石通体纯透，不含一丝杂质，静静凝视着它，竟有一种恍若快被吸入其中的感觉。

　　“近几年来魔族异动，为了确保没有妖魔族奸细混入其中，在此，特请‘生源三生石’，各位把自己的鲜血滴入此石以验真身。”洛千珏道。

　　“什么是生源三生石呀？”一道怯怯的声音传来。

　　“生源三生石是神界瑶池中央的一块玉石，吸收了天地间最纯净的灵气，在神界亿亿万万年的时光中豢养而生，因而有了看透世间万物前世今生的能力。五百年前神魔大战，神魔两界皆坍塌，这块玉石便落入了东海，直至近年才被打捞起。若是妖魔界奸细的血滴入玉石，玉石便会显露他的真身。”

　　“想不到这块传说中的神界之玉，现如今就在星月栖，锦绘能够目睹玉石的真貌，实属三生有幸。”慕容锦绘甜糯糯地说道。

　　顿了顿，慕容锦绘又笑意盈盈地道：

　　“锦绘还听闻此玉石还有一个能力，那便是看透人心。”

　　见所有人都在望向她，她又才施施然开口道：“一个人心灵越干净，玉石发出的光芒也会越纯透。”

　　那位开口询问的小弟子以及其他众弟子受教般地点了点头。

　　“搞得跟谁不知道似的，雪辞师妹你肯定知道吧，用得着她出风头。”洛雪辞身旁的一位弟子愤愤道。

　　洛雪辞笑而不语，这她当然知道，也不是什么秘密，但凡对神魔两界的历史有所涉及的都不会不清楚。

　　“嗯，不错。”言暨难得语气平和地赞赏道：“你是？”

　　“弟子临漳慕容氏慕容锦绘，拜见长老。”

　　“不错不错，既然拜入我师门，就潜心修习吧。”

　　“弟子谨遵宫主，长老的教诲。”

　　角落里一男子浅浅勾起唇角，他至此至终一直安静地站在那，却仿佛所有人都不曾看见他。

　　“生源三生石吗？简直多余。”十分不屑的样子，但是面上却是恭顺无比，抓不到任何错处。

　　白落川第一个走上去，血滴入其中时，玉石发出纯净的光芒，洛千珏满意的点点头。接着是林苍烛、释晚意、释江逸、南慕初等人依次行之，皆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轮到慕容锦绘，她的光芒略微浑浊，但也无大碍。

　　然后是沉星靥，他像所有人一样走上前来，割手，滴血，验身。没有任何的停顿，玉石一切正常。

　　这时人们仿佛才注意到他，长相十分精致好看，这是一种超脱了性别界限的好看。

　　“阿辞，到你啦。”验完就站在洛雪辞身边的白落川悄声道。

　　洛雪辞轻轻点头，然后进行着同样的操作，但是当洛雪辞把自己的血滴入玉石的时候，石头却没有任何反应，就在洛雪辞疑惑时，玉石竟然“咔咔”几声，白落川暗道：“不好！”立即上前一把拽过洛雪辞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玉石骤然发出刺眼的强光，再一次“咔咔”几声，石块竟然裂开了，瞬间把除了几位长老，洛千珏，洛雪辞，白落川，还有沉星靥之外的人都震飞在地。

　　洛雪辞愣住了，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忘记了下一步的动作。

　　这是怎么回事？要说洛雪辞是妖魔界的人，但是也没看见玉石显出她的真身，玉石发出的光实在太纯洁了，但是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吗？无欲无求无念，也无爱恨嗔痴怨，竟把神界之物都震碎了。

　　“阿辞没事吧？”白落川很快反应过来上下打量着她道。

　　“无碍。”洛雪辞怔怔看着这一幕，轻声答道。

　　“哈哈哈哈哈，好啊，不愧是我女儿，真是后生可畏啊！哈哈哈哈哈。”就在场面一度冷却的情况下，洛千珏大笑起来，自豪地道：“雪辞验身之后玉石所发出的光大家都有所目睹吧？我将之称为最纯洁的光不为过吧？这必然是内心极度无瑕，天赋超群的体现。”

　　既然宫主都这么说了，那其他人也只有认同这一个选择，毕竟宫主之女不可能是魔界之人，更何况玉石也的确没有显示出不该有的东西。

　　“只是，这玉石……”言昴惋惜地道。

　　“一块石头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早前没有这块石头我们不也照常招生验身吗？用之前的老方法就行了。”

　　众人都知道，洛千珏不允许旁人说自己女儿的是非，他只是在维护自己的女儿。

　　虽如此，但是洛雪辞还是感到不安，不知是不是因为早上那个梦魇。

　　堂内讲话结束，各位弟子陆续选择了自己中意的派别。

　　洛雪辞、白落川、慕容锦绘选择了夜门；南慕初、释晚意、鱼言鲤选择了星门；沉星靥、释江逸、林苍烛选择了月门。

　　他们将分为三个不同却又紧密相连，息息相关的派别进行修炼，弟子们也都陆陆续续走出忘月堂，前往不同的山峰。

　　“雪辞小师妹！等等我啊。”又是他，南慕初，他怎么又来了，洛雪辞不禁扶额。

　　“小师妹，终于追上你啦，我在大堂里找不见你的身影，就急忙出来追你，还好还好，还好赶上了，不然我岂不是好多天都见不到小师妹了。”

　　“小师妹好英勇，居然选择了夜门！你不早说，不然我也选夜门了。星门虽说也不错，可以保护小师妹，但是一想到我们分别要在不同的山上修炼，我还是会好想你。”

　　“南师兄我们貌似不熟吧？而且谁需要你保护了，我自己可以护好我自己。”

　　“况且，我听闻南师兄抛弃你的莺莺燕燕跑来星月栖，她们可是好伤心的，我可不想成为她们的眼中钉。南师兄放过我好不好？”

　　“怎么会，她们怎么和小师妹比。”

　　说着便想来拉洛雪辞衣袖，白落川实在忍无可忍，抬手替洛雪辞挡开，“我妹妹说了和你不熟，你再动手动脚的别怪我不客气了。”白落川实在不悦。

　　“大师兄，见谅见谅，我对小师妹一见钟情。多有冒犯，雪辞小师妹，南慕初在此给你赔个不是了。”

　　一见钟情？白落川冰晶般的眸子满含笑意，幽幽地望着这个打自己妹妹主意的家伙。
　　洛雪辞看着眼前的两人，暗道：“不好。”

　　她连忙把白落川和南慕初隔开，这两人虽然都在笑着，可是洛雪辞知道，白落川可能在打什么别的主意了。

　　虽说洛雪辞也很不喜欢南慕初的轻浮，但她可不想在众人面前闹得不愉快。

　　此刻的氛围把空气都凝住了，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不适的感觉，就好像被小蛇咬了一口，无毒，却痛痒无比。

　　“我们去看花好不好？我听说星月栖主峰后山有一片梅园，红的似霞，粉的似锦，再配上漫天白雪，这可是六界一绝之景啊。”

　　路过的释晚意被这小蛇狠狠咬了一口，不禁打了个寒颤。便向着洛雪辞道：“雪辞师妹带我们去见识一下好不好？听闻这片梅园是宫主为师妹精心打造，还是以师妹的名字命名，我等要是能够一睹这奇景当真是荣幸之至。”

　　释晚意的话吸引了好多人的注意，大家都在期待地望着洛雪辞，洛雪辞浅笑道：“当然可以，美景当与众人共赏。”

　　雪似有渐停之意，花依旧相拥成锦。

　　后山，雪辞园。

　　梅傲雪而绽，雪探梅而滞。云烟缭绕，阳光渐透，给白雪也渡上了一层金芒。

　　“看哎！是祥云！”

　　众人齐齐看向这一片盛景，碧城，青楸，棠梨，鞠衣。天空流光溢彩，七色交融。映照着白雪红梅，似是打翻的色盘，揉在一起呈现出一幅人间致景。

　　祥云光满，瑞霭香浮。此情此景，美得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