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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尘封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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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飞煮的酒别有一番滋味,入喉清甜,又化作绵绵醇香萦绕五内,走了几步便觉得脚下松软,似踩踏在棉花上一般,她摇摇晃晃着,身子轻的似一根羽毛,没有方向的飘荡着。重影中,她看见好几副画面,一时是南溟,一时是暮闲,一时是若飞,恍惚之中随手招了朵云,歪歪扭扭的爬了上去,耳边回荡着若飞的声音:“朝曦,你可当心啊。”
扑通。
在一些枝枝桠桠刮过之后,落在了一片坚硬的石头地上,疼痛使人清醒,她捂着被几近被咯断的腰,扶着旁边慢慢站起,一片漆黑下,月光流莹,披洒万物,一个身影悄么出现。
“唉呀,这大半夜的,可是不让人入眠啊!”
“是谁?”迷糊间,朝曦约能分辨出来者身份。
而老者听声看去,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脱口唤道:“暮曦姑娘?”
“暮曦?”果然是上了年纪,记性真的不大好,这才几日,这个章白竟能将自己的名字记错了。她摇了摇头,摆了摆手,更正道:“不是暮曦,是朝曦,朝曦。”
章白一阵风走近,几乎要趴在她的脸上,观察仔细后道:“还真,不是。我说怎么一直觉得你这么眼熟,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怎么?难不成你口中的暮曦真有其人吗?”
章白点了点头:“当然,我老朽可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那我同她很像?”
“单看面容是五六分相像,再加上这一身紫,很难不让人错神。”
看这老头一派正经,编起谎来跟真的一样。她本是如风过耳,不以为意,可神识里偏有那一丝灵敏的,让她浑浑噩噩间有些察觉。
定了定摇晃的身子:“你刚刚说暮曦?”
暮闲的暮,朝曦的曦,怎么能确定这不是暮闲又做的手脚?她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再评判暮闲的良苦用心,一片迷蒙里,那抹聪明的意识稍稍反驳,章白虽然仙阶仙力都不怎么样,但到底是神仙,岂能是暮闲一介妖精可随意驱使的?不过,蛊惑蒙蔽贿赂洗脑完全没问题,因为他一向有这种本事。
本着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的天下真理,她决定听一听这土地的讲说,以此来分辨事实真相。
信手召出几只藤条,飞快的编织了张吊床,因为渡劫后道行有所进阶,便想拿出一些大妖的风范,于是帅气的纵身一跃,打算仰躺着舒服的听听故事,然而也不知是醉酒,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这一跃竟十分偏离目标,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上。
章白愣了愣,摇着那硕大的脑袋扶她起来。“这冒冒失失的,倒与她有的一拼。”
她仰躺下来,听听这小老儿能说出什么故事来。
天界对她的忌惮六界皆知,但凡神仙皆是避之不及,章白起初并不打算与她多说,可看她已经舒适的躺好,还给自己变了一盘花生米,便不好在推拒,想着自己也已经没了睡意,长夜漫漫挺煎熬的,不如与这个不太讨厌的小妖闲话一番,只当打发时光了,毕竟这些年来鲜少有人愿意听自己的话匣子。考虑着,也就倚靠大树坐了下来。
“记不清是一万多年前还是两万多年前了,那会儿她一个人寻寻觅觅到此处,因对此地的清幽颇为中意,便驻足停这儿一些时候。偶然一天,将将经历过一场劫的我羸弱不堪,几只野猪精趁机发难,想吃了我得道,这时,她现身救下了我,我虽知她是妖灵类,但感念她的救命之恩,便没有同她划清界线,在带她游逛了几日后,她便打算长居此地。”
“你给她建了间竹屋?”
章白摆了摆手:“一段时间我发现,她几乎没什么生存手段,渴了饮些河水泉水,饿了便在河中捞些泥鳅,困乏了,便藏进丛里休息,总之没有半点生存的能力。而在不久之后,又来了一位风姿超然的男子,一眼看去与她十分登对。不过这份登对也仅仅是外貌上,相较于她的粗枝大叶,男子的生活十分讲究,十几日的功夫,便搭好了一架双层的竹屋。”
“唔,正是你如今住的那处,竹屋被他打理的极好,四时里五音六律从不间断,丝竹管弦无有不精,连带它的周边都变的美妙遐逸,他也每日亲自蒸饭煮茶,耕种养栽,总有美味清香自他那里飘出,真正是世外清幽里满满当当的人间烟火气,好一个悠哉自在。我活了多年,见惯世间百态都羡慕的很,何况是她?故而时间久了,她便觉得自己的生活逊色很多。”
“山中不知岁月,不知哪年,她匆忙召我过来,说要商议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我猜测她可能也想建一座房子,于是便想了一些建议,没想到她说,她想招那男子为夫婿,并问我有什么让他不能拒绝的办法。”
“我仔细想了想,保媒拉纤的活儿我倒也做过,不过世人待姻缘的态度一向是两厢情愿,似这等强按牛头喝水的事,大概只有山寨土匪才做的来。”
藤床上的人兴致斐然:“那你是怎么被劝服的?”
章白神情微刹,避重就轻道:“她完全不理会我的劝说,深信什么强扭的瓜不见得不甜这套歪理邪说,让我无论如何想尽办法,劝说成功。”
“我心怀忐忑的去了,起初还很心虚,生怕这样一个青年才俊被我坑了一生,我万万没想到,他是个极聪明的人,前后不过三句话,他便猜到了我的来意,更没想到的是,他竟一口答应了。”
“所以?”
“所以,择日不如撞日,当天他们便成亲了,至此,她便有了名字,也有了居所。”
“这听起来很戏剧。”清凉的细风拂面,朝曦想,如果从这故事里找出一丝认同,那便是此山的确适宜居住。
“老朽我活了许多年,也不敢相信。”
“那位男子,她的相公叫什么名字?”
“似乎也是暮什么?因为她讲暮曦这名字是按照凡间的习俗,冠夫姓,暮什么来着?”
“暮闲吧。”她语调讽刺,夹杂着一阵冷笑。而章白意外于她的先知,并未察觉出。
“可不,暮闲,正是暮闲!”
......
煞费苦心啊。她将枕着双手的脑袋歪了歪:“我说,你到底收了他什么好处,竟能将如此冗长的故事牢记脑中?”
粉扑扑的老者微微错愕不明所以,牛头不对马嘴的说道:“我虽与暮曦姑娘来往密切了些,但与暮闲交集甚少,好处更是说不上。”
朝曦躺平,眯着眼睛看月,考虑着有没有听下去的必要,困意渐浓,本想入睡,可是她的听戏血脉被唤醒,一则没有结局的故事在她这儿是从没有过的,罢了,就当是听话本吧,看他暮闲能编成什么样。
“您继续啊。”
章白怔了怔,只好继续:“二人成亲当天,暮曦召唤了方圆百里的妖灵精怪来吃喜酒,她这新相公倒也体贴,备了好些美味款待这些宾客,给足了她面子。”
“做些菜而已,这就算体贴了?”
“莫慌莫慌,你且听我说。大伙儿来敷衍,自然了解这对新人,众人皆以为,这是新娘子的一厢情愿,新郎是个老实孩子,一定是受了她的胁迫,这个新娘子,必定是宽肥丑陋。”
“这些人是不是厌女?还是对新郎有所觊觎?”
“没错,有几个姿色颇为傲人的小妖打起了新郎的主意,各种甜言蜜语的奉承于他,不过这暮闲也不是那肤浅花心之人,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忠贞,很利落的让她们绝了心思,羞愧难当的离去。”
“是什么?”
“他当时从袖兜取出一枚紫钗,众人一看便知是仙境之物,说与她的情缘是上天注定,永世长存,不论她貌美还是衰老,终此一生,心中无二。”老头面色红润,憧憬之情溢于言表:“哦,对了,他还截了两人的头发放在一处,说什么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一贯情话都这样好听,话本子里比比皆是,明知是假,却还是深陷其中,虽不关自己的事,但还是不由得叹了口气。
“暮曦一出来揭了盖头,绝色容颜更叫那些人失语哑言,我也是好奇,这暮闲到底是何时对她产生如此情愫的。”
“后来呢?”
“后来……”形容上的憧憬无意识间渐渐暗沉下来:“琴瑟和鸣,岁月静好,她诞育下了两个孩儿,一家人本该更加其乐融融,也不知为了什么,二人起了隔阂,暮曦从此眉头深锁,不见笑意,也不肯与我多说,更在某一日里刀剑相向。我撞见她一身嫁衣,捂着流血的胸口离去,她那双眼中的仇恨,我至今都还清晰记得。”
脑中刹时同步到那个梦,她感同身受的胸口一震,仿佛也被那长剑刺穿,她慌张坐起来,粗喘着气息,一头汗水。
“你怎么了?”
“没事,那,暮闲呢?”
“暮闲……后来有一个老神仙来了,与暮闲斗了一场法,之后便带着孩子齐齐消失了,我那时才知道,暮闲他是个神仙。”
“神仙?”
“嗯。”
“你后来有没有再见到或者听到过,她的事?”
“见是没见过,有所闻的是她只身闯入雾仪山,再也没出来。”
意识云山雾绕,但好似从这弥漫之中寻见一丝线索,脑袋中钻进一个想法,如果这一切属实的话,雾仪山谷底封印着的妖,会不会就是这位暮曦?她的困倦一扫而光,不由得惊坐起来,到这儿,她再也无法认为这是暮闲开的玩笑。
一切如麻,但可以倒着往回看,自己所梦所见皆为当年真实,如今的暮闲也承认自己有着两个孩子,依他所说,她的妻子是个厉害人物,他从没说过,孩子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设想是被困住了也无不可,这样推断,雾仪山里困住的妖,极大程度上就是她。
而章白说,曾经的暮闲是神仙,那么就可以与梦境中身带仙气的男子对上号了,稍微的通透多少令她心中发闷,这一切似乎那么合情合理,只是这其中还有很多不通顺,很多不明白,比如,如今的暮闲看起来轻佻荒诞,与章白口中形容的那个言语寡淡,高高在上的神仙大相径庭,让人实在无法联想到一处去,又比如,如果梦境所见为实,成了妖魔的暮闲,为何要倚身蛇族投在玄霜门下?以他的能力完全不需要找靠山,难道他有什么目的?
而这些所有里,令她疑雾更甚的是,暮闲与南溟,实在太像了,这能是巧合吗?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章白摇头表示不知。
“暮曦有没有同你说过,她是从哪来的?家是哪方,是何族类?”
“没有。”
“你这个老头,记性真是够可以的。”
“不过有次聊天,她说过从来没离开过那个地方,是哪儿来着?”
“什么,你倒是快想想啊!”
章白想破了头,仍然没有一点头绪,朝曦的耐心被耗尽,眼看天要亮了,便不再浪费时间:“罢了,你且想吧,想到了告诉我就行了。”
她转身就走。
须臾而已,身后的章白却高声叫住了她,激动的说道:“洞庭!是洞庭府!”
她缓缓回身,醉容上慢慢布满匪夷,奇惑,凝起的眉头越锁越深,抚着绞痛的额头,眼中瞳仁如深渊开启,无尽的黑暗中藏着恐惧,纵是那见惯人世百态的老神仙也不由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