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曦》宿念

32、不周山

　　虽是上古神迹，可自撞山之后，这里早已不是寻常意义上的仙山圣地，当年共工的滔天怒火在撞山之后形成了一种煞气，名曰神煞，神煞剥离共工本体敛息聚魂得了人形，仗着强盛邪力，以共工后人的身份将四遭不肯臣服天界的一些凶兽恶灵招揽于此，以不周国之名圈山自立，称霸一方。

　　天界曾两次派遣兵将前往不周山讨伐此煞，但他兼有共工少许神力与煞气，手上又诸多上古凶兽，所以两次出兵均已败北告终，天界从此休战不提，至此，这不周山便成了不仙不魔不妖不冥的凶蛮之地，脱出各界无人敢犯。

　　要说八荒六合里由神山圣地沦为邪魔之境的山头，除了不周山确然找不出第二座了。对它的前尘往事朝曦没有任何兴致，她只关心自己如何能够从一众凶神恶煞的地盘里取走造化青莲。

　　能吗？她本想给自己壮一壮胆，奈何骨血里天生怂包胆小，几回提气都无端泄了下去。罢了，人到了绝境自然会被激发出求生意志，就像在九黎的时候，面对惊木的时候，意念虽然无形无迹，但强大起来的确是很强大的，她按着自己瑟抖的手坚定的给自己洗脑。

　　央求丹妩打听入山途径，这位从来情绪平稳的乌榆林主人竟淡然不得了，连声只念她疯了，她起初怎么都不肯帮这个忙，只说相处一场不忍看她下场凄惨，朝曦怎能不明白她的好意，但入山求取青莲的决心已如烙铁般烙在自己的信念里，此路不通她会再寻另外的路，如此，丹妩磨不过便告诉了她，东荒海的另一边便是不周之境，其实寻到它真的很容易，只不过慑于它的危险，从无人敢接近罢了。

　　东荒海如太极呈两色，半边蓝半边墨，以为海域分隔，自然墨海一边隶属不周之境。空中垂望，那座宽广山城笼罩着浓厚黑雾，岸边礁石凌乱无序，与墨色海水混做一处，从艺术的角度来看白昼上这里是一幅很有水准的的写意风景画。

　　上岸便是两扇顶天城门，守门的是两头不知名的凶兽，一只青绒红脸，一只黑毛无眼，乖乖的蹲坐在城门边打瞌睡。看着他们疲惫的样子，朝曦不禁感慨，连凶兽劳作起来都是会累的，何况凡人，看来务工真的不是件好事。

　　考虑凶兽鼻息灵敏，她便跑远了点化身蚊子准备飞进去，难讲这城门楼子到底有多高，飞了好久，累的她显了人身才发现自己仍在城墙上趴着，急躁之下一拳将墙壁捣出了个洞，再次变身钻了进去，落到一处湿软的地面，才要庆幸那地面竟晃动起来，没站稳便被脚下活物甩到地上，定神一看，一只数丈高相貌丑陋的不具名恶兽赫然立在她的面前，脑中对策尚未成形，怪物便张嘴喝出一口臭气喷向她，被刮到了远处，头晕目眩又加胃腹翻江倒海，受不住便狂吐了起来。

　　秽物吐尽，那巨兽也走到了她的面前，朝曦抬眼看着这棕毛怪竟然在啃食自己的手臂，一时愣住了。“这天底下还有自己吃自己的？我可真是开眼了......”

　　恐惧令人颤抖，就连腿脚都跑不利索了，棕毛怪一个弯身便够到了她，像捏着一只小鸡仔一般就要将她送入口中，朝曦提了口气敛神探它命门，这一看不打紧，此兽竟没有命门！冰晶白棱，白棱......慌张下，她抽出手来向它的脑袋施出几朵小棱花，庆幸棱花成型，命中后迅速结冰，巨怪松手的一刻朝曦从高处坠落下来，麻痹中不及施法只任由右腿生生摔断。

　　“听人劝吃饱饭，果真是一句至理名言。”

　　失落的蜷在一处阴暗角落，天已入夜，这里没有星月，自然便没有一丝光亮。茫然失措中拖着一身伤痛钻入睡梦。

　　“小曦，小曦。”

　　面前是一片温暖明媚，她用手掌遮了遮光亮，发觉手掌竟变的娇小稚嫩，寻了旁边的水塘照了照，容貌竟回到了孩童年纪。耳畔里的柔声呼唤持续着，顺着声走去，在一片洞府前发现了声音的主人。

　　“小曦，快过来。”女人身着布衫，脸上挂着一片慈色，见她过来，急忙放下手中针线，匆匆迎上将她抱在怀中。女人搂的太紧，她有些喘不上气来便推了推：“你是谁啊？”

　　“我是阿娘，小曦从未见过阿娘，今日见了可欢喜？”

　　女人的眼眶不断有泪流出，惹得朝曦心中软了下来。阿娘，这个熟悉而陌生的词，无望又渴望的称呼，竟有一日真的出现了。“阿，阿娘......”

　　“小曦，小曦，阿娘终于见到你了。”

　　“阿娘你如今在哪里？是死了吗？为何一直不来见我？”

　　“小曦。”女人哽咽着，眼中的喜悦无以言表，双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脸庞，下一刻却又漫上一丝忧虑。“阿娘无时无刻不再牵挂你，我的孩子，可.......”

　　“阿娘，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

　　“好孩子，人都会有苦衷的，今日得见你一面，阿娘已经很满足了。”

　　“阿娘。”

　　女人牵着朝曦走进洞府，石榻上叠着好些衣衫，她拿起最上面一件为朝曦换上，又为她梳了个孩童的发髻，打扮好便牵她来到饭桌前。石案上摆放着几道精致小菜，朝曦扫了一眼，兴致却不大。

　　“这些菜小曦都不喜欢吗？”

　　“喜欢，只要是阿娘做的我都喜欢 。”说着，她便每道菜都吃了几口。“但是阿娘，我最喜欢的是泥鳅羹，阿娘下次再来，便给女儿做一道泥鳅羹吧。”

　　女人出神，却还是点了点头。经过半日的相处，母女二人的隔阂生分减了不少，女人的感情不断不停的涌出，她恨不能时间定在此刻，再也不动，她便再也不用和自己的孩子分开了。

　　在日暮时分，从园子里的秋千架上下来，女人便抱她到石榻上小憩，朝曦枕在她的怀里不敢入睡，她知道，再一睁眼，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会不见。

　　“不管以后阿娘能不能再来，小曦都要好好的。”

　　“嗯。”

　　“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想阿娘的时候就扎个秋千荡一荡，想着有风了，就是阿娘在推你。”

　　“知道了，有风的时候，阿娘就来了。”

　　“我的小曦会健康平安的长大，长成一个漂亮明媚的姑娘，遇到一个中意的心上人，他会待你好，任何时候都将你放在心上，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你们就这样结成连理，生儿育女，一生幸福着。”

　　“阿娘，我也会待他好的。”

　　“小曦，醒了之后不要再想阿娘，世上所有的情缘都有定数，不要困在执念里，不要背负那些无谓的情绪，负担，你要向前看，勇敢的向前走。”

　　“我听阿娘的，什么都听您的。”

　　女人的声音越渐低沉，慢慢的再听不见，朝曦听话的睡着，尽管泪水满面，孤身靠在墙边，她知道，梦里就知道这是一场短暂的虚幻梦境，然而自己却在其中付出了真实的情感，圆了从未见过生母的心愿。红肿的双眼于白昼醒来，依旧是一个阴霾上空，她环视四周，拖着断腿走了几步，九黎隶属魔界，但与这不周山相比还是逊色了不少。

　　九黎，她忽然想到那炼妖壶还在自己身上，取出神器试着诵诀催动，壶体逐渐变大，在她指定的方向，指定的妖物发挥神力，远处几只蠢蠢欲动的妖兽瞬间被这玉壶收了起来。

　　“九黎这一趟真的不白去。”

　　神器在手也不能保证一切顺利，朝曦还是很小心的探行，找到青莲迅速离开是她唯一的目上 ，她并不想打破这里的规则 ，干扰妖兽神煞们的生存环境，可一切不会那么容易，不周山的主人梵雎在她入海时便知她的来意目的。

　　这里活像一处迷宫，连连搜找了几日都不见一点踪迹。南溟重伤，急待青莲养伤，这么找何时才能找到。

　　情急之下，朝曦便朝着上空叫喊：“梵雎仙尊，吾乃妖族朝曦，此番前来想要借贵山的造化青莲，不知能否相借！”

　　未见回音，她便无奈喊道：“左右你们神力强大 ，根本用不着造化青莲，不如将它赠与需要的人，也好物尽其用不是？”

　　这里的煞气越来越重，朝曦已经感到晕眩不适，炼妖壶收得了妖，却阻不了煞气，若结局都是自己命丧此地，那不如搏它一回，她横下心来，抄起炼妖壶在城中光明正大的散起步来，所到之处，见妖收妖，见怪收怪，凭它凶煞恶灵，在炼妖壶面前，都不过是蝼蚁一般。

　　“不知道梵雎是否也受制于此神器。”一句疑问竟引起了地壳片刻的颤动，朝曦眨了眨眼睛弯眉浅笑，低沉语调中尽是满满信心：“那便再等等，等这壶将不周山里所有的邪灵收尽，不仅花是我的，连山都得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