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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缘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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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俗事纷纷扰扰,山川草木,人间万物,不过都是轮回的过客,终究是要散的。
有些人一辈子只能见一次,有些人一辈子都无缘相见,有些人缘分太深,几十年几百年都纠缠不清,生死作陪,有些人缘分太浅,萍水相逢江湖一梦,一刻难忘也不敌年岁磋磨。
“缘深缘浅,早已注定,不由人为。”
老头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痴癫狂笑:“一如这求仙之路啊......多少痴儿求仙问缘,求一帆风顺,孰知成败已是天定呢......”
“天定?那这老天可谓是个偏心至极的小人。”
老头哈哈大笑,手里抓着个紫云雕纹的酒葫芦,打了个饱嗝。
他贴着来人的面,一只手指左右摇晃,醉意十足:“非也非也,此乃——缘——!”
“刺啦————”
冷光凛冽,只觉一阵凉意,再看时,方才还疯疯癫癫的老头竟是被人切去了一段袖口,吓倒在地。
沈九笑着踩上那只哆嗦不止的手,收剑回鞘,抓着这人的头发往上拽,对上对方满是惊惧的眼神。
“什么缘不缘的,我不爱听!小心你的舌头!”
“公子饶命!!”
沈九冷哼一声,刚想碾上一脚,转头却不知想到什么,鞋尖抵上老头的下颚,笑问:“那你说,我有没有缘入那仙家的眼?”
老头颤抖不止,连声求饶:“公子、公子定是万无一失啊!!”
想来也是托词,沈九听了好话,却是没有多高兴,扯了扯身下人的头发,眸色阴暗:“入不得也罢,老天不服我,我也未必服它。”
他收回脚,踹倒一地桌椅,然后转身潇洒地扔出一袋银钱,也不知是报酬还是赔付,似乎就打算就这么闹上一闹便走。
不日便是山门大开招收新徒之时,他还得赶一段路。
沈九权当听了个不太顺心的评谈,放了这老头一马,正要离开时却被叫住了。
老头磕磕绊绊地扶起一张木凳坐下,看向沈九的眼里似有精光:“公子此去,定能得所求,知所惑,遇其人。”
“你知我要什么?”
老头目光闪烁,嗫嚅着唇:“缘分未尽,前世未了,旧人新面,终会再见。”
众人都当他胡言乱语,沈九也不信地笑了笑,不再理会,执剑出门,扬长而去。
也就没人看得见,宽厚长袖下,那一指长立,遥指东南。
自茶馆走出,沈九扯了扯衣襟,顶着艳阳高照的暑天赶路。
马车铃铛一阵阵地响,碾过干枯的树枝,揽客的伙计也躲进了阴凉处,小孩儿敞着衣襟口祛热,精壮的铁匠甩着胳膊,罗裙荆钗摇着小扇,香帕换了几回。
沈九揽着垂腰的长发,草草束起,脸上颇有些不耐烦。
进了城便是苍穹山的地界,进出有白衣的仙家弟子,灵力充沛,未至城门已是人山人海,其中不乏寻仙问道的痴人,远远眺望,山林高耸,云雾缭绕,一道青石阶乘云直上......那便是通向仙门苍穹山派的登云梯。
躲开出城的白衣人,沈九靠在墙下柳树旁,藏在树荫下眯了眯眼。
一辆辆马车驶向城外,车身刻着卷云纹,两侧的帷幕尽数放下,有风吹过,便可一窥仙家道长尊容。
“......好大的阵仗。”
沈九无意嘟囔了几声,一旁街铺的伙计耳朵灵,听见便是嗨呀一声,拍上了他的肩膀,道:“那可是修仙的,道长呢!斩妖除魔,干的是帮咱们百姓的活,管他阵仗几何?”
“哦?修仙的?”沈九挑眉道,“莫非是传说中的苍穹山派?”
摊主猛地一拍手:“哎!就是那个。”
“听说是这几日东边闹了水疫,这不,马上就派人去解决了......”
沈九哦了一声,说道长们连凡人生病也管吗。
摊主摇摇头,说是那水疫有邪魔之物作祟,道长们是过去镇压的,不过平常的鸡毛小事,他们也是很乐意帮忙的。
沈九闲来无事,正饶有趣味地听着,鼻间擦过一缕馨香。
摊主正讲到三仙道大闹魅魔洞府,一时激动,却听闻有人发话:“方才讲到那水疫,店家可知具体如何?”
女子轻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沈九看向来人,皱起眉头。
柳溟烟挑着几粒碎银,想要打听水疫之事,伙计笑嘻嘻地接下,道:“那疫啊是一月前生的了,只不过前面都以为是普通的病,得的人只有几个,吃上几副药歇息几天便好了。”
“后来有个员外家中遇喜,大摆筵席,请了不少人去,好吃好喝一顿,欢欢喜喜的,但谁知——”
“谁知?”
伙计狠狠地拍了下手,道:“谁知吃完回去,个个都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柳溟烟与相随女子对视一眼,心中一沉,道:“然后呢?”
“然后啊,那员外被抓起来,好一顿查也没查出来,若是说吃坏了肚子,按药服下去也不见得好,问来问去最后问上苍穹山,那道长下来一瞧就说是水鬼作祟,席中酒水掺杂了阴气,凡人碰了便要丢魂几日的。”
摊主指着远去的马车,道:“这不,昨儿个上山求的,今日便有道长去收拾了。”
两粒碎银掷来,伙计哎一声接住。
沈九拍去衣上尘灰,懒洋洋起身:“多谢告知。”
“哎不客气不客气,几位是要进城上山?我这里有不少合适的物件……”
沈九不感兴趣地就要离开,抬脚要走却被叫住:“这位公子,可否等等?”
竟是方才就在一旁的两人,柳溟烟躬身行了礼:“我见公子有些眼熟,不知是否在何处见过?”
沈九挑眉,道:“你戴着面纱,我怎认得你?”
这会柳溟烟还没来得及开口,她身旁的另一女子便出声急道:“你报上名来即可!我家姑娘容貌可不是你能看的!”
沈九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气得人就要打他。
“齐姑娘。”柳溟烟拦着她,歉意道:“是我着急了,小女名叫柳溟烟,敢问公子名讳?”
“沈,单名一个九。”沈九唔了一声,“柳姑娘可有兄弟姐妹?”
“是有一个的,公子何从问来?”
沈九摇了摇头,道:“只是在找一个人,他也姓柳。”
“你若是认识,麻烦告知于我,那人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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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溟烟!”
少年稚气未脱的嗓音里夹着些许强装的成熟,隐隐约约能听得出一丝怒意。
柳溟烟适可而止地收了手,低垂着眉眼,状似乖巧地走到柳清歌面前:“兄长。”
“…这里是书堂,夫子说的不得擅自动武的命令,你当没听么?”
柳清歌冷着脸刚想呵斥一顿,柳溟烟却忽然掀起眼皮,道:“兄长前几日在此处修理了几名欺压我的同门。”
“……”
“昨天和偷懒还狡辩的书童在此地大打出手。”
“…………”
“今早……”
“好了好了。”柳清歌忍不住打断她,眉角青筋猛跳,有些想扶额,“……不说这个,你们怎么打起来了,伤到了么?”
那边那人已经扶着一旁的树站了起来,一只手指擦着嘴角的血,脸上竟是挂着笑。
柳清歌刚想问和自家妹妹打起来的是谁,听到笑声转头一看,瞳孔一缩。
“原来你叫柳清歌?”沈九没心没肺地笑着,顶着个巴掌印看他,“又见面了啊。”
“……………………”
“给我滚——————!!!!”
书堂内传出怒吼的咆哮,只见书堂前的树下半跪着一个人,胸口处赫然是一个脚印。
沈九也隐隐有些怒,道:“真是记仇啊,不就是把你认成小姑娘了吗。”
“闭嘴!”柳清歌怒火中烧,刚放下的脚大有再来一次的趋势。
沈九自然不会坐等挨打,迅速从地上弹起,与柳清歌赤手空拳地打了起来,一边打还一边不忘言语攻击。
“你个恬不知耻不要脸的混蛋!”柳清歌气急。
“你小肚鸡肠!记仇!”沈九怒而反击
“分明是你,你,你龌龊!你该打!你还招惹我妹!”
“我不过觉得她好看!问她去不去喝酒罢了!”
“啊啊啊啊啊你有病!!你无耻!!!”
“……”
大院内霎时鸡飞狗跳,柳溟烟深吸一口气,淡淡地朝缩在她身边的小学童道:“去叫岳师兄来,他能解决。”
让她制止兄长动手,那是不太可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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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溟烟疑惑地看着面前神色怔仲的这人,心下奇怪,问道:“公子要找的人是?”
沈九一怔,脑中万千思绪戛然而止,在一瞬间恢复空白,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习惯性地笑了下,道:“有些想不起来,不如坐下说?”
他面上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言语诚恳:“在下觉得,姑娘是在下的有缘人,想和姑娘喝杯酒,再细细地谈其他事,姑娘可否赏脸?”
沈九刚抬起眼,还没来得及等柳溟烟答复,迎面就受了一记巴掌。
“啪!”
一直站在柳溟烟身旁的姑娘气愤地瞪着眼,脸都憋红了,冲着沈九大喊道:“休想!无耻之徒!!!!”
“……”
沈九无语望天,怎么又打他。
“等等。”沈九一顿,“……………………又?”
苍穹山上。
柳清歌刚收回剑,身后就传来小弟子的呐喊声。
“师兄!!!”
柳清歌用汗巾随便擦了擦,把剑递给一旁等着的弟子。
“师兄,师尊那边找你有事。”
柳清歌点点头,道:“知道了。”
他脱下臂上的束带,汗水透过了布料湿润一片。
“…………好可怕。”
不知是谁忽然感叹一声,看着被剑气切得七零八落的木桩,吸气道:“怪不得师尊那么喜欢他……”
“太用功了……”
“不知道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好像不用休息一样……”
柳清歌一言不发,不顾身后议论,神色不变地离开了。
“师尊。”
柳清歌敲了敲门,屋内传来百战峰峰主的声音:“进。”
“吱呀——”
门被缓缓推开,柳清歌踏入屋子,合上门,转过身时却发现屋子里坐满了人。
柳清歌抬眼看去,桌子四周都是苍穹山各峰的峰主,立刻俯身作揖:“师尊,师叔,师伯。”
“嗯,不必拘束。”百战峰峰主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身边的位子,“坐到这来。”
柳清歌顺从地走了过去坐下,背部直得像装了木板。
安定峰峰主忍不住赞叹,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么快就要收亲传弟子了?”
“嗯,他资质根骨上佳,韧性强,欲求少,在我峰内比武也是每每胜之有余。”
“……啧啧,要不是我问的我都觉得你在故意和我们显摆。”
“能收自然是好的。”掌门笑道,“只不过就快入山试炼了,不打算再看看?”
“不了。”百战峰峰主摆了摆手,“我没心思再教一个。”
“哈哈哈哈哈哈…”
千草峰峰主摇了摇头:“估计就是要丢给清歌管了,自己当甩手掌柜。”
“就是可怜了这小子……被自己师父抓来做白工”
“说什么呢,清歌也愿意的。”
“……”
柳清歌木着脸,全程不敢吱声,但隐隐约约有种危机感。
最终还是掌门咳了咳,勉强把话题扯了回来:“入山试炼……各峰都要认真对待。”
“听说今年参加的人很多,不过毕竟名额有限,还是得好好准备。”
“至于内门弟子。”掌门道,“此次入山试炼对他们也是一次很好的锻炼,各峰主也应自行安排。”
“是。”
几人一番交谈,多是在说收新弟子的事,偶尔开起玩笑,柳清歌作为小辈,侍茶奉水降低存在感也逃不过被调侃的命运。
天色渐晚,众人好一顿闲聊,等到月明星稀,这才意犹未尽地散了席。
柳清歌干坐着听了一下午的对话,枯燥得好比听经文,也有些困了,正打算送师尊离开就走,却发现人不见了。
“小子,别找了,你师尊刚说了和人约了架,现在估计在半路了。”另一名峰主拍了拍他的肩膀。
“……”柳清歌无奈应道。
“柳清歌?”身后有人叫他。
柳清歌转身,看见岳清源和掌门说了几句话,然后朝他走来:“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这边。”
两人绕到一处隐蔽些的地方,确认四周无人后问道:“何事?”
岳清源神色似有忧虑,道:“…入山试炼,他们多半都会来。”
“……”
“我这几年一直有拜托师尊关注他们的去向,按说都到了合适修仙的年纪。”岳清源道,“师尊说他们家里都有将他们送来修仙的念头……”
“还有溟烟她……应当也是会来的?”
“嗯。”柳清歌点头,“她会来。”
岳清源点点头,道:“她来估计是会去仙姝峰的,你们不在一处,应当不会露馅。”
柳清歌沉默片刻,道:“我会好好保守秘密的……”
“我信你,只是……”
岳清源眉间终于还是染上了些忧愁,道:“小九也要来……”
“他?”
“之前我一直拜托师尊找沈清秋这个人,却是寻之无果。前几日我想起来,小九兴许是忘了清秋这名字,便求他寻沈九,果不其然找着了。”
“他现在,就在城外不远。”
柳清歌攥紧了手,声音有些哑:“…他来做什么,他不是……看不起修仙……”
岳清源摇摇头,道:“不知,打听到的说是为了寻人。”
寻人?
“我在寻一个人,不知两位是否认识。”
沈九笑着对上少女的眼睛,冷冽的双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明亮。
“他叫柳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