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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未死暗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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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景聿知道千饮海,绝不是藏藏躲躲之人,他站在柳树下望着那如假包换的赤翎镖,突然有些明白了怎么回事。
那人故意将那飞镖投掷在较高的树枝上,证明她知道舒景聿轻功不好;而那几个字歪歪扭扭的躺在宣纸上,一张又一张地飞来,说明她很担心那包袱落入别人的手中;还有那包袱,看起来像是装着人的断手...待舒景聿多看两眼,应该是金条。
行吧,金条也是她费尽心思偷来的,不能让它付诸东流,舒景聿决定爬树。
然而爬到一半时,舒景聿只觉得手里抓住的那根树枝有些松动,他一紧张,脚下一踏空了,径直落入向西流去的誉河里。
舒景聿虽说略通水性,却也抵不住这梅雨季节湍急的河流,他想抓住岸边的岩石,可石头却滑溜得很,想抓住木棍,那木棍却比人流得还快。
“哈哈哈哈哈”莫应缇还没听完,便毫无顾忌笑得止不住,“那最后呢,陛下,您怎么上岸的?”
舒景聿面露不悦,心说,若不是遇到杀完猪回来的屠夫,他恐怕要顺着誉和飘到宫墙了。
那屠夫人好是真的,他不仅将舒景聿救出了誉河,还帮他取下来那个包袱。
然而一切都在他拿到包袱的那一刻变了。
黄金是有味道的,隔着厚厚的包袱也能闻到。而屠夫的鼻子在闻了一天猪腥味后,急需其他的味道让他兴奋起来。
“什么?”莫应缇激动的站了起来,“你竟然给了那人一根金条?你可知金条值他杀多少头猪...”
见莫应缇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一旁的珠云和玉竹不禁笑出来。
“莫应缇!”舒景聿低声道。
然而一旁的莫应缇依旧在感叹那白白送人的一根金条,珠云和玉竹依旧在偷笑。
无人注意到他。
“莫应缇!”他又喊了一遍。
依旧无人理他。
“莫应缇!”他声音提高了几度。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怎么了!”莫应缇皱眉道,“不就是嘲笑你两句吗?怎么?又不高兴了...”
“我有话跟你说!”舒景聿严肃道。
“什么话?”莫应缇见他这样,讪讪遣退了黄芪玉竹,道:“神神秘秘的!”
“你怎么会有赤翎镖?”
莫应缇一抬头,那赤翎镖正在舒景聿的两指间晃动。
“对对对,差点忘了!”莫应缇正准备上前去拿,可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怎么会知道赤翎镖?
世人知道千饮海并不稀奇,可除了江湖中人,知道千饮海所用暗器,而知道这暗器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的更是少之又少。
不过她又一想,毕竟是一国之君,调查并掌握江湖第一杀手的基本资料,也并不是难事。
“呵呵呵呵...”她陪笑道,双手掌心向上,想要接过赤翎镖,“抱歉抱歉啊,吓得不轻吧,不是千饮海,是我是我啊!”
其实她当初选择拿赤翎镖去吓唬舒景聿时,并未抱着他能认出这暗器的心思,只是看着东西在自己手上许久未用,让这东西出出鞘。
“所以,你认识千饮海?”舒景聿手指一收,将这赤翎镖捏在手心,莫应缇扑了个空。
“千饮海嘛,谁人不知。诶诶...你快还我。”
“这赤翎镖哪里来的?”
“捡的、捡的...”莫应缇道,“千饮海不是死了嘛?这东西也就无主了,我就是拿来玩玩...”
舒景聿舒了口气,原来她并不知道千饮海未死。可她对千饮海似乎没有半点咬牙切齿之意,说起他倒像是说起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
毕竟当年千饮海犯下的莲溪寺纵火案牵连到了莫家。
“你不恨他?”舒景聿问。
“他都死了...”莫应缇叹了一口气道,却又紧盯他舒景聿的手,“你快点还给我!”
“你倒豁达!”舒景聿看了她一眼,将赤翎镖妥善别入腰间,“这东西我帮你保存,放你手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哎哎哎...”莫应缇连忙凑了上去,和他争抢,“你怎么能这样?拿了别人的东西不还?”
也不知道怎么了,莫应缇试着推搡了两下,见他硬拽着不撒手便也没有动武,反而帮他整理整理衣领,笑了笑:“既然陛下如此喜欢此物,那我就借你赏玩两天,反正,我还有一个...”
赤翎镖世上只有五个,她手上竟然有两个!只见莫应缇像猜中舒景聿心思一般,神秘地摇摇头。
“陛下错了,我手上本有三个赤翎镖,前些日子,不小心遗失了一个,便只剩两个了。”
舒景聿大惊:“这样的东西,怎么能丢!你可知,此物若是落在有心人手里,在江湖上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所以...陛下您只需知道,若是看见此物,那一定不是千饮海,”莫应缇收敛起笑意,“千饮海,已经死了。”
“的确,三年前他已经伏法,于浔州斩首示众,将其头颅悬于青柒街街头整整三天三夜...”
听罢此话,莫应缇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她若有所思道:“街巷多传闻,这样的高手若是想免受此刑,完全有机会逃脱,而平日里千饮海多以白纱蒙面,因此常有人猜测,兴许死的并非真正的千饮海...但是陛下,不要怀疑,那颗人头就是千饮海...”
“你为何如此肯定?”
“陛下,您忘了,是他害死我母亲的。”莫应缇道,“我自有办法弄清楚他的真面目。”
*
曹昆琦做首领太监已有整整四个年头,在圣上刚入主东宫的时候,现今的太后娘娘,也就是从前的皇后娘娘精挑细选将他给选出来了,一是念着太子身边还得有个掌事的人,二是看中他一向妥帖,事事想在主子前头,就连主子清一清嗓子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一杯清露绿雪茶奉上,温温凉凉的,浅浅一口划入咽喉,立刻解了燥火,得了清润。
如今谁人见了他不得叫一声曹爷。后宫的嫔妃们指望他多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其他宫人更是仰仗他多加提携。他也自诩整个皇宫没人比他更了解圣上。但是近来,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往日圣上不说天天去毓秀宫吧,每隔一日去一次也是有的,可近来,毓秀宫那位恩宠渐衰,这还不是最稀奇的。最稀奇的是,整个后宫竟无一人补上这空缺。前些时日,圣上似乎对一位默默无闻的小贵人颇有青睐,那个小贵人被砖瓦砸了脑袋,圣上连续去看了几次,可惜这小贵人没眼力见儿,前些日子得罪了圣上,近些天来也未见圣上问起了。
除了这些,喜什么茶水,餐食,似乎都有点变化,曹昆琦也只得默默记在心里,只是年纪有些大了,有时候会出岔子,所幸圣上宽和,未曾怪罪。这也提醒他,要培养接班人了。曹昆琦这样想着,突然耸了耸肩,一边的小太监倒是眼光灵,连忙上前来给他捏肩。
“叫什么名啊?”曹昆琦嘴也不张,这些字似乎从他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曹爷,小的子安。”那小太监本已弓下的腰更弯了几分。
“子安?就是那个惯常给圣上抬轿凳的?”
“承蒙曹爷记得。”
“行,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少不了你的好处。”
子安听罢,往后退了一步,规规矩矩地跟曹昆琦磕了三个头,曹昆琦嘴一咧,眯着眼似笑非笑地哼起了小调。
子安移到曹昆琦身后继续给他捏肩,曹昆琦挑了挑眉,想要提点他一二。
“子安呐,你可知现在这后宫的风向变了?”
“小的不知,还请曹爷提点。”
“原先后宫皇后不争不抢,众妃嫔皆以许贵妃马首是瞻,可今儿退朝后,你可发现什么异常了?”曹昆琦的手一把搭上了子安的手,越捏越紧。子安一惊,连忙跪地,猛地磕头,硬是将面前那桐油金砖砸出了血印。
“哟,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你这是干什么啊。”曹昆琦俯下身来,拉尖了声音道:“莫非你藏了什么心虚之事?”
“小的不知,小的只知道自己捏疼了曹爷,罪该万死。”
“你若是如此,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曹昆琦立的什么官威呢,连半分不满意都受不得呢。”曹昆琦笑道。
“曹爷治下有方。”
曹昆琦迷起眼审视了他一番,他向来崇尚师尊之道,师父喜怒无常,徒儿手足无措,便是最好的境界。一来让下面的人摸不着自己的秉性,二来说不定可以诈出什么新消息。然而这子安不是他第一次注意到,这孩子生的干净,又有些聪明劲,他几次想要收为己用,都被这小东西装傻糊弄过去了。可今天,他却主动送上门来。
曹昆琦为奴大半辈子,自诩看人颇准,他料定这子安并非单纯之人。可最近上到圣上,下到这小东西,都有些古怪,他且得观望着。
“得了,我是说啊。今日退朝时,圣上为何途径樱桂园而不入啊?”曹昆琦示意他继续为自己捏肩。
子安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捏肩:“这当真稀奇,往日圣上都会去樱桂园那琼华亭下坐一坐,唯独今日,圣上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未曾靠近便回养心殿了。”
“呵,”曹昆琦得意笑道,一副窥探天机的模样,“因为圣上远远一看,那琼华亭下有一位倩影。”
“哦?小的未曾留意,可是哪位娘娘?”
“不管是谁,那是个有前途的主子,远远地看不清模样,倒是瞧见了一水儿的心思。”曹昆琦眼睛一眯,伸出手指朝那空气中一点,“不过,这后宫里可不缺心思多的人,缺的是那心思用对地方的人。”
子安不用看便知道,那是莫应缇,因为前一晚黄芪姐姐暗中交代过他,要将皇上的行踪通通报给她。他一开始还犹豫要不要从,可后来见舒景聿似与这个贵人交情不浅,便知无不言了。
“既然圣上未曾靠近,就知圣上对这位娘娘并无兴趣。”子安道。
曹昆琦那空中的手指往后一拐,便点到了子安的脑门儿上,“你当然看不透这些,离那么远,我都不曾认出那是哪个宫里的娘娘,可圣上却一眼就看出来了。这说明什么?”
“可曹爷,您怎么知道圣上认出来了呢?”
“哎哟,你傻啊,圣上也是人也有好奇心,或是问我或是上前看看都是有可能的,但他什么也没做,扭头便回宫了。”
“也有可能圣上厌恶这种刻意争宠的行为,故意视而不见。”
“视而不见不是圣上的脾性,圣上向来赏罚分明。”
“还是曹爷洞察圣心。”子安恰到好处地恭维道,“那圣上这样避着那位娘娘是为何呢?”
“事出反常必有...”曹昆琦及时止住了话柄,意味深长的朝子安看了一眼,“我伺候圣上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圣上这样,你呀,可得学着呢!”
“是。”子安见曹昆琦起身来,连忙递上手背。
曹昆琦歪嘴一笑,瓷白的脸上挤出好些纹路,子安见了竟有些害怕,然而悠悠而尖锐的声音传来:“小子,别以为你那些小动作,你曹爷我看不透...”
“曹爷...”子安腿直抖,“请曹爷明示。”
“找靠山情有可原,只是...”曹昆琦低下头,朝子安那边横了一眼,“你要看清楚,到底是靠山还是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