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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朽柩窟 ...


  •   “本尊是绝情。”沈辞非脱口而出。

      堂溪枫是他最为避之不及的人,自前几次轮回的教训,沈辞非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此人就是天生的坏种。

      堂溪枫作过的恶,碾碎过的真心数不胜数,而沈辞非曾经也同样难以片叶不沾身地离开,这些教训他恐怕死了都不会忘。

      沈辞非不愿再与其多待,至于完成堂溪枫任务的事,宜搁置在最后。

      “诶——”堂溪枫将作势要起身的人拉回自己身边,“临泽君,夜深了,你要去哪?”

      沈辞非叹了一口气,以堂溪枫风流放浪的个性,他知道自己今夜是走不掉了。

      堂溪枫见身边的人不说话,他又得寸进尺地将手搭在沈辞非的肩上,他煽风点火道:“临泽君?或者我该叫你……小蓝楹?”

      沈辞非当即掰起对方的手往后一扭,一道骨折的清脆声音响起。

      “……生气了?”堂溪枫不紧不慢地拧回脱臼的手臂,“几百年不见,脾气倒是越来越差了。”

      沈辞非往旁边挪了几步,而堂溪枫反倒是将手撑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沈辞非,好像是在看势在必得的猎物一般。

      “你是不是没有灵力了?”

      此话一出,沈辞非的心沉了一下。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下来,昏暗的寺庙内不断吹刮的风,正催促着沈辞非的回答。

      “……渡劫。”

      这时火堆发出一声响亮的“咔嚓”声,过了很久沈辞非才感受到堂溪枫的靠近。“无情道的劫是什么?让我猜猜……”

      “是帷幄天下逆天道……还是斩心上人?”

      沈辞非没有丝毫遮掩,“后者。”

      耳边传来轻笑声,堂溪枫的手中变幻出一把锋利的短刀,他把刀塞给沈辞非,然后他握住对方的手腕把刀锋对准自己,“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来吧,随便你杀。”

      沈辞非面不改色地将刀往上转,顺势捅进对方的肩膀处,“自作多情。”

      不料现在的堂溪枫竟如此之疯,他仿佛感受不到肩处的疼痛一般,他俯身靠近沈辞非,而刀刃也因此刺得更深了。

      “临泽君可否听过,得、寸、进、尺?”堂溪枫捏起一缕青丝卷于修长的指间,他的笑得玩味又暧昧。

      沈辞非内心毫无波澜,旖旎的气氛到他这里完全可以不受丝毫影响。他用力地捏住对方的后颈,堂溪枫立刻从他身上弹开,沈辞非模糊的灵识中,他能隐约看见对方微红的脸颊。

      旋即沈辞非将短刀仍向角落,然后从容自如地坐起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堂溪枫捂住自己正在滴血肩膀,他深吸一口气用灵力封住伤口。

      “沈辞非,你可知道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堂溪枫的语气变得有些奇怪。

      “不知道。”

      沈辞非选择装傻充愣,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曾经的无数次夜里,他早就发现了堂溪枫的弱点,但方才是情急之举。

      在后半夜里,两人便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了。

      翌日清晨,沈辞非经过半夜的冥想,他大概明白堂溪枫突然出现在碎叶城的目的了。

      在堂溪枫临走时,他跟在其身后,当堂溪枫不解地询问缘由时,他只是说:“顺路。”

      “抱歉,我不太喜欢带上旁人。”他这句话像是在报复之前在林间吃的闭门羹。

      沈辞非点点头,稍微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堂溪枫能察觉到沈辞非一直在跟着自己,但他这次没有阻止了,甚至在沈辞非被人群打乱灵识时,他会刻意放缓脚步等待身后人再次跟上自己的脚步。

      堂溪枫行止于一家酒楼,门口站着一名腰间佩剑的人,那人神色自然,想来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与堂溪枫相对视后,先是作揖行礼,随后便入室将里面的同门唤出来。

      一行修士不动声色地四散开潜入人群,而他们的最终目的都是桃花巷深处的鹤府。

      沈辞非正欲跟上其中一名修士时,却被堂溪枫拦下了,对方附在沈辞非的耳边说:“跟着我走不好吗?”

      沈辞非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只能回答:“那便跟着你。”

      见没有拒绝的人,堂溪枫有些意外,他莞尔一笑,“临泽君能选择我,真是荣幸。”堂溪枫伸出右手,示意沈辞非握住他的手。

      “不必。”沈辞非拒绝了。

      堂溪枫也不恼,这次他与沈辞非并肩而行。

      “临泽君,你可知包庇魔族是死罪吗?”堂溪枫冷不丁地来一句。

      沈辞非自是知道对方意有所指,“只要他心向善,便可以无事发生。”

      “若是他心不善呢?临泽君是如何放心把那人丢在扶桑境,自己来渡这趟劫的?”

      “本尊给他下了恒心咒。”

      堂溪枫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后笑意立刻在脸上晕染开,“果真绝情。”

      恒心咒乃是上古密咒,被下咒之人若心违正道,将灰飞烟灭。

      没过多久,二人便抵达鹤府的偏门了。由于这是鹤家欲掩人耳目的行动,所以无虚境的人必定不能打草惊蛇,故他们只能从偏门进,就连堂溪枫也不例外。

      二人顺利进入鹤府后,沈辞非发现从进门到现在,府中没有一个闲散的仆人。

      “你们的任务究竟是什么?”沈辞非当即扯住堂溪枫的脖子,不再往前了。

      堂溪枫颤抖了一下,他握紧沈辞非的手,“你!”

      “是不是要以命换命?”沈辞非给不了对方那么多的反应时间。

      堂溪枫闻言迅速捂住地方的嘴,“临泽君,你越界了。”

      转眼间,沈辞非便被堂溪枫用灵力传到了碎叶城以外。

      沈辞非驻足原地良久,他一把折断了身侧垂下的树枝,他低语道:“……看来你比本尊更想逆了这天道。”

      眼下以沈辞非的速度赶回去怕是来不及了,毕竟没有任何灵力的身体的确不方便特殊的行动,他只能先渡了自己的劫,等拿回灵力后再另做打算。

      不过再次之前,沈辞非要去一个地方。

      穿过萦绕群山的薄雾,在青枝蔓延的碧霞山后,有座荒废的朽柩窟。

      沈辞非静立片刻,顿时春风吹拂,四周的野草野花纷纷被吹弯了腰,这像是对眼前这座朽柩窟给予了一场最盛大的默哀。

      沈辞非在入窟前,摘掉了身上所有的饰品,他以一身素衣叩访了此地。

      进入朽柩窟后,一片漆黑,前方是一条阴暗潮湿的长道,这里是被世界遗弃的地方。

      沈辞非不知走了多久,他虽不见,但他知道自己已到最终的地方。

      此处光芒闪烁,驱散黑暗,沈辞非颔首道:“在不远他日,诸位将重获新生。”

      这里面的“人”没有姓名,更没有存在的意义,他们像是被朽柩窟禁锢的金丝雀,又像是惺惺相惜报团的蜉蝣,除沈辞非以外,无人知晓他们究竟来自何方。

      沈辞非在此处呆了一夜才动身出去。而仅仅一天的时间,堂溪枫因违逆天道,遭受到了反噬,不过好在他命大,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这也是沈辞非不远多靠近堂溪枫的目的之一,因为真正他与堂溪枫发生羁绊的时间节点至少是一年后,那时的堂溪枫凭借天赋达到了修士的顶峰境界,而也就是那时,沈辞非的苦难、剧情的进展才算真正开始。

      而他最为悉心教导的两位徒弟,亦将成为刺向他的利刃。

      若如是第一次轮回的沈辞非,必定咬牙就过去了。

      但现在不一定了。

      几个月后,沈辞非云游了金盛国的部分地方,也相处了一些人,许是他忘记了该如何爱上一个人,这趟路程,他一无所获。

      接下来的几日沈辞非都是在客栈中度过的,他跋涉的路途尚远,需要稍作休息,还有一个人是他必须要知道现在的计划进程,所以他还在等人。

      几日前,沈辞非将唯一的一张传讯符送回了扶桑境,收信者是馥冰沅,沈辞非分明在信中特意强调,不允许告诉任何人,不曾想……

      沈辞非看着感知到身前的三人,沉默了很久。

      “师尊……”衡俞笑着颔首,几月不见他对师尊的思念已经达到了顶峰,所以他忍不住多看了沈辞非几眼。

      而一旁没有开口的权世御更是直勾勾地盯着沈辞非。

      沈辞非对坐在对面的女人说:“小沅,为何他们会跟来?”

      馥冰沅尴尬地开口道:“那个抱歉啊……衡俞师弟不小心发现了您给我的传讯符,我实在是……拗不过他,所以就带他过来看看你。”说到这里,馥冰沅神色一变。

      “不过他来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的!”馥冰沅看着权世御推脱道。

      “没错,是我追寻您的踪迹赶来的,方才不过是碰巧遇见了他们。”权世御说。

      沈辞非自从没有灵力后,与凡人无异,寻常修士是很难找到到他的踪迹的。就权世御这么说来,他怕是找了沈辞非很久。

      “课业荒废,修为仍止步不前,你来寻本尊做什么?”沈辞非正色询问道。

      “找到您,跟着您,我哪也不去。”权世御掷地有声地回答。

      “荒唐!”

      “临泽君!别动怒。”馥冰沅劝慰道。

      此时客栈大堂内的所有食客纷纷转头去看他们。沈辞非起身对权世御说:“跟本尊出去。”

      权世御这回没有犯浑,他乖乖起身跟着沈辞非走出去了。

      客栈后面的两人面对面而站,先开口的是权世御,“您答应我的愿望可是作废了?”

      沈辞非向来恩怨分明,他摇头,“尚未。”

      “那我要……”

      “慢着。”沈辞非打断了对方的话。

      “为何要来寻本尊?可是对之前弃城一事耿耿于怀?”沈辞非对眼前这个亲手养大的青年在了解不过。

      “没错。”权世御现在完全是被逼着面对他最不愿触碰的事。

      “那本尊问你,处事前应当如何?”

      权世御攥紧拳头,“反复揆度。”

      “那你是如何的?”沈辞非的语气容不得对方有半点假话。

      权世御几乎是被逼得退无可退,“……感情用事。”

      “那在对人言所为之恶者呢?”沈辞非继续问道,丝毫不给对方任何舒缓的机会。

      权世御的声音已经在颤抖了,“不以人云亦云,君子之心,非其出生而定。”

      一字一句,权世御回答得准确无误,这些都是沈辞非当初教他的,无论是沈辞非的教导,还是沈辞非随意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弃城一事,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好了,此事已过,本尊便不再追究。”沈辞非摆摆手。

      权世御见对方如此无关痛痒的模样,他之前的所有狠心都败阵下来,他哑着嗓子说道:“我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是你的歉意不应该是对本尊的。”沈辞非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论权世御如何道歉,沈辞非都不会相信,因为只要权世御摆脱不了剧情的控制,那么他对自己的伤害将变本加厉,所以沈辞非也不必去较真了。

      权世御自然知道沈辞非是要自己跟谁道歉,几经周折,他还是选择妥协。

      “最后,你方才没说完的愿望是什么?”沈辞非问。

      权世御原以为对方会怨自己,以至于他现在的眼神有些受宠若惊,他抹掉了之前的恶念,权世御放软了声音,“今夜我想同师尊一道,去山腰的空地赏月。”

      “好。”沈辞非回答得特别干脆。

      至此权世御的脸上才浮现出笑容,不得不承认,权世御绝对是最好哄的人了。有时他的恶可以格外极端,但也可以消散得很快,而有时他的善,亦可以成为沈辞非的某个支柱。

      二人动身回到客栈去,沈辞非走在最后。

      “世御,不可被情而忘乎自己。”沈辞非的声音极其微弱,不知前面的青年是否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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