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岛屿》蔷薇孤岛

2、Chapter 02

　　车流如暗影川息，周遭的噪音仿若消散。
　　男子轻笑，稍稍收敛目光，问：“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李圣音暂且将男子扫量的目光当做关心，自觉身体没有什么不适，摇摇头作为回答。
　　一名相貌清秀的男子驱车赶来，姿态恭敬将车钥匙递给男子，然后前去查看两辆相撞的车子。
　　男子拉开车门，扭头问：“住哪里？”
　　不等李圣音回答，默不作声的章姿琳已经上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下一刻却被男子叫住：“姿琳，你坐希甜的车。”
　　黄希甜拉着李圣音往副驾驶处带，一左一右交换，将章姿琳拉走，道：“阿音，有空记得联络我。”
　　李圣音点头。
　　她感觉自己快被章姿琳的目光灼烧出一个洞来。
　　看得出来，章姿琳很在意没入驾驶座的男子。心底生出恶作剧的念头，李圣音白了一眼章姿琳，没有犹豫，屈身坐进副驾驶室。
　　车子启动，男子手握方向盘，看着女孩子微微弯着的嘴角，突然发问：“你记得希甜，不记得我了？”
　　黄希甜的表哥……
　　李圣音扭脸，光明正大打量对方，不可否认他生得很英俊：五官是百里挑一的优越，有一种少有的英气，带有棱角的；气质更是上位者特有的洒脱感，好像能轻松掌握一切，对所有事情游刃有余。
　　但是这样优秀的男子，她却没有什么印象。
　　男子的嗓音带着柔和的笑意：“小时候你经常来我家。我嫲嫲有教你弹钢琴。”
　　李圣音脑海中仿佛出现一个画面：暖融融的午后，在巨大落地窗前，一位表情沉醉的年长者在弹奏莫扎特的曲子。
　　“张嫲嫲？”李圣音回过神，恍然大悟：“你是陈……景淮哥。”
　　她小时候的确是这样称呼他，温和的喊一句“景淮哥，下午好”，然后继续练琴。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一小段时间。
　　陈景淮侧目，伸手揉了揉李圣音的脑袋，算是应答。
　　李圣音脸上浅浅的笑容僵住，微微侧身贴着车门，拉开两人的物理距离。
　　陈景淮哑然失笑，也不知怎的，目光不受控制似的，时不时落在身旁。
　　她的裙子剪裁合身，布料一路贴身至腰线，然后微微散开，像是一拢待放的蔷薇。
　　似乎是察觉有探究的目光在身上游移，李圣音不自觉坐直，动作活脱脱的机器人，僵硬且无情绪，伸手抚平被揉乱的发丝，顺势拉了拉裙摆。
　　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多半是他问，她答。
　　只是她一直保持防御姿态，回答总是含糊其辞。
　　车子到达酒店楼下，刚停稳，李圣音低声道了谢，逃也似的飞速离开陈景淮的视线。
　　陈景淮收敛笑意，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停车，从口袋中摸出一盒香烟，打开顶灯，在车内摸索一番，找到一支打火机。
　　显然，这不是他的车子。
　　他偏着脸点燃一支烟，若有所思，最后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把贺权一之前提过的资料发给我。」
　　交代一句，他按断通话。
　　只过了一支香烟的时间，手机提示音响起。
　　他下意识眯着眼，漆黑的眸子透过烟雾，快速刷看圣格酒店所属集团的新一轮融资计划。
　　陈景淮冷哼一声，暗道：原来贺权一打的是这个主意。
　　半年前，他的投资公司联合家族本部集团，联手收购了李家集团旗下的爱音娱乐。原以为李家壮士断腕，能以此获得一线生机。
　　没想到这么快，李家的根本产业，圣格酒店又被贺权一盯上。
　　不过，说起来，商场如战场，他出手重创李家，与乘人之危的贺权一没什么分别。
　　思考时，他的手机震动，是表弟白泽宇的来电。
　　陈景淮有三位姑姑。
　　白泽宇是大姑姑的儿子；黄希甜是二姑姑的女儿；三姑姑未婚，只养了一条叫lucky的小边牧，勉强算是陈景淮的表弟。
　　陈景淮开了免提，问：“怎么？打来致谢的？”
　　“表哥，嗯……”
　　电话那头的白泽宇稍微停顿，又道：“那个，圣音没事吧？”
　　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神经，陈景淮微微蹙眉：“这个时候，你该关心的，应该是章姿琳吧？大晚上的，不知扯什么疯。”
　　白泽宇语气沉闷，解释道：“我只是让助理订了花篮，姿琳发现之后，以为我一直与圣音有联络。正巧今天撞见……”
　　“为了这种小事，开车撞人，你也该管管了。”
　　“景淮哥，给你添麻烦了。明晚何先生的新店开业，给我留了包房。哥，要不明晚抽个空，一起聚一聚，我让姿妍向你道歉！”
　　“嗯。有时间我就过去。”
　　两人简短聊了几句，结束通话。
　　夜晚的市区喧嚣繁华，陈景淮倚靠着车门，有些厌倦眼前的一切。
　　助理赵凯文提着两个纸袋出现在酒店附近。
　　他一眼看到了双手抱在胸前，举目看向圣格酒店高层的陈景淮。
　　他默默站在陈景淮身侧，冷不丁道：“那位小姐住这里？没请您上去喝一杯？”
　　陈景淮侧目，依旧是睥睨的样子。
　　赵凯文干笑两声，举了举手里的纸袋，左手往前：“这是章小姐车里的私人物品，几只口红……”
　　他收回左手，又扬起右手：“这是那位小姐的外套。”
　　陈景淮将对方右手上的袋子捞走，坐进副驾驶。
　　赵凯文耸耸肩，打开后备箱，将左手的袋子扔了进去。然后，驱车送陈景淮回嘉道理的宅子。
　　陈宅比同在嘉道理的李宅要大上两倍，且前年刚翻修过，整体要更明媚些。
　　刚入户，机灵小狗热情上前迎接，重点嗅了嗅陈景淮手上的纸袋。
　　“Keke！No！”陈景淮揉了揉小狗的脑袋，制止舞狮似的lucky横冲直撞。
　　一道清脆的女声飘扬而来：“干嘛欺负我家乖仔！这个坏表哥，lucky，咬他……”
　　不用抬头，陈景淮知道来人是谁，拍拍小狗的脑袋，无奈道：“小姑姑，你能不能别让Ke仔叫我表哥？”
　　陈琪盈爆发银铃般的笑声：“lucky虽然聪明，但是真要开口说话，不要吓死我啦！景淮，你怎么这么幽默，哈哈……”
　　王筱凌听到动静，笑吟吟走来。
　　见儿子面色疲倦，王筱凌心疼道：“也不知道你今晚要回来，家里只炖了冰糖燕窝。喝一盏再上去？”
　　陈景淮快一周没归家，没有推辞，跟着妈妈往餐厅走，顺口问：“嫲嫲呢？”
　　“休息去了。”王筱凌下意识看了一眼婆婆的房间，不自觉压低声音：“你和你姑姑刚才那动静……只怕一会儿嫲嫲要起来呢。”
　　陈琪盈走在前半步，依旧大喇喇，音量不减：“知道宝贝儿孙子回来，可不得起来看看呢！是不是呀，宝宝？”
　　最后这句，倒是对着小狗说的。
　　王筱凌注意到儿子手上提着一只手袋，道：“脏衣服吗？交给霞姐送洗吧。”
　　“不用。”
　　陈景淮话语简短，但是引起了小姑姑的注意。
　　陈琪盈眼疾手快，抢走纸袋，将一件女式外套拎了出来，上下打量。
　　王筱凌忙问：“姿妍的？”
　　陈琪盈轻轻一嗅，一脸坏笑：“大嫂，我敢肯定，这不是姿妍的。”
　　她转眸看向陈景淮，质问：“小景淮，你不老实哦~姿妍身上不会是这种香味。快从实招来，谁的？”
　　陈景淮脸上带着的薄薄笑容收敛，变得有些严肃。
　　他长得高，伸手轻易便将衣服带回，慎重其事道：“姿妍最多是我的合作伙伴或朋友。我不想，连自己家人都误会我们之前的关系。”
　　陈琪盈自觉没趣儿，努努嘴，带着小狗走进餐厅。
　　陈景淮眼眸半垂，又恢复温和姿态，道：“我上去休息了。”
　　王筱凌没有多一句嘴，目送儿子上楼。
　　她走到餐厅，在小姑子对面坐下。
　　霞姐送上燕窝，适时退了出去。
　　王筱凌拨通赵凯文的电话，询问了今晚发生的事情。
　　赵凯文半真半假汇报，但对那件女士外套恍然未知的样子，轻松逃过一劫。
　　陈琪盈不明所以，但替侄儿抱不平：“大嫂，章家这几年是崛起了，但我们陈家也不输他们吧？您瞧瞧，姿妍的妹妹姿琳，三天两头惹是生非，还没嫁给泽宇呢，整天颐指气使的，看着真叫人来气！俩姐妹一个家里出来的，秉性肯定是一样的。只是姿妍会装，专门讨您欢心……”
　　王筱凌认为小姑子快人快语，一番话没有坏心思，道：“姿琳是不像话了一点……但是姿妍好啊！学历、能力、人品，什么都出众，和我们景淮也算般配。”
　　陈琪盈笃信真爱至上，对大嫂的一番话打心底不认同，反问：“您就没看出来，景淮根本不喜欢姿妍？光合适有什么用呢！”
　　“景淮和姿妍，在一起就跟俩雕像似的，有什么趣儿？”
　　一道饱满洪亮的京腔响起，餐厅中对坐的二人即刻起身相迎。
　　来人是陈景淮的嫲嫲。
　　老人家有一个富有民国气息的名字——张曼宁。
　　她是国内第一代歌唱家。上世纪七十年代，她跟随丈夫回港，一直从事慈善，在圈子里颇有名望。
　　“妈妈，我把您吵醒了吧？”陈琪盈搀扶着老人家坐下，殷勤地送上一盏燕窝。
　　张曼宁摆摆手：“大晚上的，不喝。”
　　她虽然已经年迈，但精神矍铄，一双眸子没有老年人特有的浑浊，反而依旧明亮。看得出，她是一位有智慧的老人。
　　她带着笑容，语气缓和，对儿媳道：“景淮的婚事，你和陈峻要多上心。不要把家族背景当做第一位，也要看看小辈儿喜不喜欢。”
　　“景淮一心扑在工作上，上哪儿喜欢……”
　　陈琪盈的嘴巴永远在脑子前边，说到一半就识相地闭嘴了，带着小狗离开了餐厅。
　　张曼宁转移话题，收回视线，道：“阿盈说是要在我跟前尽孝，就一直没搬出去。这些年，也多亏你体谅。换做旁人，恐怕烦都烦死了。”
　　“您千万别这么说。”王筱凌抿抿唇，笑道：“阿盈性格开朗，有她在家，每天不知道多开心呢！儿媳是沾了您的光。”
　　作为大家庭的长媳，张曼宁知道其中艰辛，对内对外，对儿媳只有夸赞与维护。
　　同样的，有一位不摆架子、又知书达理的婆婆，王筱凌心底只有恭敬与感激。
　　陈峻深夜归来，看到这和谐的一幕，烦恼一扫而光，带着笑意：“妈，怎么还不休息？”
　　瞧见儿子的那一刻，老人家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但也只是交代几句，留下空间给夫妻二人，自己回房间休息去了。
　　陈峻不笑的时候，是偏严肃的样子，看不出喜怒。
　　王筱凌早已习惯，满脸笑容与丈夫说着生活琐事。
　　王筱凌喋喋不休：“今天下午呐，姿妍陪我去逛商场。我给你选了运动套装，一会儿上去试一试，不喜欢的话我拿去换。”
　　陈峻微微摇头，往楼上卧房走去：“姿妍这么忙，逛街这种小事就不要麻烦人家啦。”
　　王筱凌紧随其后，夸赞道：“姿妍懂事嘛！这个女仔，能力好，性格也好，从未骄奢，很合我心意。”
　　陈峻知道妻子心里的想法，开口评价：“先不说章家怎么样，姿妍的能力倒是不错。前段时间景淮收购爱音娱乐，姿妍有帮手，做得很完美。已经有很多人在我面前夸赞了。”
　　“是吧！”王筱凌对儿子一贯引以为傲，闻言神情欣喜。
　　只是陈峻打着历练的旗号，一直不让儿子接触集团核心，王筱凌实在心疼儿子在外打拼，忍不住道：“我看景淮那张小脸，都瘦了一圈……”
　　陈峻进门时没看到儿子的车子，问：“景淮回来了？”
　　王筱凌不动声色观察丈夫的神情，道：“已经去休息了。那眼圈乌黑，快赶上国宝了。”
　　听出弦外之意，陈峻又问：“景淮跟你诉苦了？”
　　王筱凌叹气，表示惋惜：“你儿子会诉苦倒是好咯！景淮那性子，简直跟你一模一样。好端端的，收购一个娱乐集团，以后更累了。”
　　陈峻脑海中浮现出一溜纨绔子弟的群像，心情有些愉悦，道：“景淮有担当的，这点倒是难得。不论时代怎样变化，做生意嘛，归根到底还是要跟人打交道。新收购的娱乐集团，规模不大不小，正好适合给他练练手。”
　　陈峻不太愿意绕在晚辈的话题中，转移话题：“对了，明天周五。好久没陪妈妈去外面吃饭了，你选个餐厅，我们一家人聚一聚。”
　　“好啊！”王筱凌翻找出那套新的运动套装，一定要陈峻试穿。
　　与陈家的其乐融融的氛围相反，在酒店形单影只的李圣音显得有些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