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岛屿》蔷薇孤岛

12、Chapter 12

　　陈景淮很多年后，依旧会回忆起走廊上的她——像花园里开出的一拢蓝色阴雨紫蔷薇。
　　他脑海中略过那晚的三条高定裙子，心中掂量，似乎也值这个价：她这是想和自己划清界限。
　　他手里捏着支票，右下角签的名字体飘逸，倒也是她的风格，只是——
　　“她什么都没说？”
　　陈景淮对此稍感诧异，很快发现自己脱口而出的问题有些可笑，想了想又说回工作上的话题：“新录音棚的选址，尽快拟订上报。”
　　林录荣来不及思考指令是否合理，下意识答应，又问：“那其他艺员？”
　　陈景淮不自觉的，语气明显沉下去：“还有个叫梁诺的？”
　　“是。梁诺的创收是最高的。上一张唱片获得的长尾效应让人惊喜。”林录荣脸上的笑容收敛，忧心忡忡，又道：“但是他最近被人盯上，负面新闻快压不住了。”
　　“被什么人盯上？”
　　“具体还未落实。”林录荣忍了忍，似乎隐藏了一些信息，道：“不过目前可以确定，赵依墨小姐的公关公司在后面推波助澜，一直挖梁诺的黑料。还有，还有……”
　　林录荣额头上覆盖着一层薄汗，欲言又止。
　　陈景淮坐姿松散下来，淡淡道：“直说。”
　　“Ada花了很大力气，拦截了一支视频。三年前梁诺在国外街头打人，被录了下来。其中那个，那个Elena Lee也在。这件事如果曝光，恐怕两位的形象都会受到影响。”
　　陈景淮蹙眉，腰身挺直：“从谁手里拦截的？”
　　林录荣很无奈：“也是赵小姐那边。”
　　“做得很好。赵依墨这边有什么异动，立刻报给我的助理。”陈景淮起身，手指搭在扣子上，道：“视频发给我。”
　　送走这尊大佛，林录荣召开最近工作会议之前，找来Ada，打听了Elena Lee的详细背景。
　　……
　　陈景淮刚出公司，就接到了棠辛的电话。
　　棠辛是陈景淮为数不多可以推心置腹的好友。
　　两人隔着太平洋，只是偶尔电联，但交情依旧深厚。
　　棠辛说要回来几天，刚下飞机，让他去接。
　　陈景淮习惯了棠辛的风风火火，挂断电话驱车前往机场。
　　到了机场，林录荣所言的打人视频姗姗来迟。
　　他将车子停在一旁，刚解锁手机，还来不及查看，等候已久的身影在旅客们的注视下，上了车。
　　陈景淮看向被墨镜罩住大半个脸的人：“行礼呢？”
　　棠辛用一口蹩脚的北方国语回答：“我什么时候带过那玩意儿？”
　　陈景淮的嘴角抽了抽，做了个要打人的手势：“说话正常点！”
　　棠辛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比女生还俊美的脸来，一双斜长的眸子上扬，一把夺过对方的手机，播放那条影片，喏喏道：“你怎么有这个？”
　　陈景淮凑过去，忽略友人身上浓重的香水，看向手机屏幕：只见梁诺将护着的女孩子推到一旁，与四五个白皮男子扭打作一团。之后，那个女孩子随手抄起一根类似于钢筋的长物，加入战局。场面异常混乱，很快随着一个人捂着腹部倒地，影片戛然而止。
　　陈景淮看不清是谁下的死手，但终于在最后看清了女孩子脸上的神情——视死如归中夹杂着慌乱、诧异。
　　陈景淮拿走手机，反问：“你知道这件事？”
　　“听说阿音家出事了，看来是真的。”
　　陈景淮不知道棠辛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觉得奇怪，目光时不时往旁边飘去……
　　只见棠辛摸出手机，拨通某人的电话，一直未接通，又换了个号码，很快那边接通。
　　棠辛开了免提，没有一丝问候，语气强硬：“手机给Elena，我找她。”
　　三分钟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懒洋洋的微微沙哑：“Sugar？你怎么打来Lily这里了？”
　　棠辛对着手机，拨弄自己那一头灰蓝色的长发，不满道：“喂，请你叫我的中文名！你在哪里？”
　　陈景淮瞥了一眼，只看到棠辛那张脸。屏幕右上角似乎是天花板，白茫茫一片。
　　软绵绵的声音传来：“阿棠，你都不关心我。”
　　棠辛旁若无人地欣赏自己的指甲：“我知道你今晚在新加坡有演出。是问你具体在哪里，算了算了，不纠结这个话题。结束之后你要回西班牙吗？”
　　那边的人好像关了门，一张素着的脸露了出来，语调拖长：“原计划是这样。嗯，不过……”
　　棠辛嗅到八卦的意味，稍微将视线从自己脸上移开：“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边将手机支起来，身体往后靠着椅背，无奈道：“我舅舅介绍了一个人给我认识，我在考虑要不要跳这个坑。”
　　棠辛微微诧异，但还是问得很平静：“考虑的原因是？”
　　那边的语气更平静，像是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有一个在一起很多年的前女友，我怕麻烦。”
　　“就这？”棠辛来劲儿了，恨铁不成钢道：“一个前女友而已，有什么可担心的！梁诺的前女友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那边严厉打断：“喂！”
　　棠辛轻咳一声：“好，不提他。继续说你这个坑，还有什么问题？家世、人品怎么样？”
　　思索片刻，她说：“舅舅选的，这些都没问题。”
　　“那就积极接触。别老想着谈恋爱，没意思。”
　　“你先以身作则再劝我。”
　　“我准备找个门当户对的，绝对不再谈恋爱。要不我们俩凑合？我跟着你得了！”
　　听到这番论调，那边的女孩明显不信，调侃道：“行呀，你先搞定我舅舅。”
　　“呃……”棠辛想到一张冷漠的脸，迅速改口：“既然是祖恒哥介绍的，你先接触着呗！别总拒人于千里之外，多约会看看，万一有火花岂不是事半功倍。”
　　“嗯，知道了。”这懒懒的声音，满是敷衍。
　　棠辛看向眼底乌青的人：“对了，把圣格酒店的顶层套房留给我。”
　　“哪里的圣格？”那边的人恍惚片刻，语气低低柔柔：“你住还是朋友？多久”
　　棠辛不假思索，道：“有朋友要去香港，一个月左右。”
　　“嗯。我让Lily和那边联系。”
　　“晚上好好演出，休息两天就来找我。我给你安排机票。”
　　棠辛结束通话，效率很高，开始翻看航班。
　　陈景淮明知故问：“谁？”
　　“在国外认识的一个小姑娘。”棠辛不过多解释。
　　陈景淮抓着方向盘，上半身不自觉绷紧，装作随口一问：“你刚回来，又要去洛杉矶？”
　　棠辛盯着手机，答：“谁跟你说我要给她买去洛杉矶的票了……买好了。让她回来找我，嘿嘿。”
　　棠辛每次回来，基本只待一两天。
　　陈景淮感到奇怪，八卦道：“你们家的产业不是都在国外吗？这次回来常住，难道是要回来发展？”
　　棠辛一脸鄙视：“你脑子里除了工作，还有其他的吗？”
　　“除了工作……那你这是——被甩了？不应该。”陈景淮明晃晃地嘲笑。
　　然后，棠辛沉默不语。
　　陈景淮偏头看了一眼，也跟着沉默。
　　片刻，陈景淮还是想问：“这次是真的？”
　　棠辛扭头看向窗外，语气冷漠：“我爸妈想让我娶个鬼佬——我又不好那口，怕消化不良。不过除了鬼佬，圈子里的国人，数来数去就那几个，没意思。”
　　棠辛崇尚感觉至上，只要喜欢就会主动出击，顶着那张俊脸，几乎百发百中，情史丰富得连陈景淮都咋舌。
　　棠辛能出说“找个门当户对”的论调，估计是家里人下了最后通牒，他不得不接受。
　　他这次突然回来，让陈景淮有所怀疑，问：“你和那个女孩子，是朋友？”
　　话题被绕回，棠辛露出一丝诡异的笑：“你对我的阿音，很感兴趣？”
　　李圣音没离港前，和棠、陈是一个圈子里的。只是她年纪小，与两位哥哥交集较少，但大家都认识。
　　“爱音娱乐现在是我的，所以她归我管。”陈景淮目视前方，语气平静：“但我似乎不够了解她。”
　　棠辛知道陈家收购爱音娱乐的事情，只是没想到陈景淮会对这种类型的产业感兴趣，将墨镜罩在脸上，故作高深：“她呀……就是一个还在叛逆期的小孩。毫无疑问，有强大的音乐天赋、足够漂亮的外表，能轻易掩盖她惹人愁的一面——别人都以为她是高岭之花，其实娇柔带刺，就是朵野蔷薇。”
　　陈景淮默默赞同，但此刻，他更想知道她在欧洲的过往，旁敲侧击道：“她为什么销声匿迹了两年？”
　　棠辛若有所思，侧目看去，问：“你想知道的，是她和梁诺之间的事吧？”
　　陈景淮的手指有节奏地点着方向盘，一言不发。
　　棠辛看向窗外，微微摇头：“我也不好说。感情的事情，剪不断理还乱。作为局外人，我只知道，他们两人对彼此都有意思，但相遇的时机不对，之前算是友达以上？后来呢，阿音的妈妈出手，把两人给彻底拆散了。现在她又被祖恒哥管着，和梁诺更不可能了。”
　　这云山雾罩的结论，让陈景淮的心底犹如有小猫爪在挠。
　　棠辛垂眸，心情突然低落，又补充：“原以为我和阿音是同病相怜。现在想来，她比我惨。最起码，我结婚之前还能谈谈恋爱，怎么玩都行。但是她不同，舅舅和妈妈都不是省油的灯……有那种“事事为你好”的长辈在身边约束着，还真让人窒息。”
　　陈景淮想到那个极具诱惑力的女孩子，表情有些不可置信：“难道这么久以来，她身边就闯入了一个梁诺？”
　　“不然呢？她呀，就是没吃过感情的亏，所以老是把事情想得很简单。两年前，我正好在英国组乐队玩，阿音就被祖恒哥委托给我照顾了。我一个外人，只能保证阿音的安全，其他的也管不着，对吧？”
　　棠辛说完，看向一侧的人，再次确认：“你怎么回事？不会对她有意思吧？我可提醒你，她还没放下梁诺，身边又来个护花使者，跟你不适合。”
　　想到那张支票，陈景淮很难再继续心存旁念。他一直期待的是两情相悦，自然而然走到一起，不喜欢强求。
　　陈景淮轻笑一声，表现出云淡风轻：“放心，我不喜欢卷入复杂关系，头疼。”
　　“那就好。我也不喜欢复杂，我可不想以后夹在你们之间。你没这个念头就好。”棠辛随手打开音乐播放器，将话题收尾，跟着吵闹的音乐摇头晃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