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耳根的花语》尘下

90、生日

　　“黑，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徐白点开录音，庄南的声音立马穿透耳膜。
　　林藏猛地抬头望着他，徐白把音量调低，给庄南回了消息，又盯着林藏，问：“我生日快到了，你会来么？”
　　林藏想了一下：“你想的话可以。”
　　“当然想，”徐白说，“那11月11日，我在房间等你。”
　　“好……”林藏拨弦的手指顿了顿。拨完，他又见徐白的手指一直在手机上上下忙碌，看样子不少人在给他发消息。徐白的人缘还是那么好！

　　“嘟嘟嘟……”徐白接通电话，赵凉辰热情的声音立马传了过来，“学长学长，你有什么想要的么？”
　　徐白笑了笑，打趣道：“要送我生日礼物？”
　　那边顿了一下，很快又传来感叹声：“学长，你怎么一猜就中。是，怪我，问得太直白了。”
　　林藏的心神突然乱了，起身，进了洗手间，好一会儿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林藏看见徐白已经挂了电话，正坐在椅子上拨弄琴弦。他凑过去，问：“班长，多少人会去参加你生日？”
　　徐白手指一顿，冲他一笑，反问道：“你觉得会有多少人？”
　　“不知道……”林藏忖度片刻，“应该会很多吧。”
　　徐白的指尖在桌上敲了几下，声音清脆。林藏心里突地一下，手放在琴弦上，还没拨动，琴就自己发出泛音，余韵悠长。徐白猛地抬头望他，问：“在想什么？”
　　“没，”林藏拨了一下弦，双目直直落在琴弦上，“有根弦坏了，调一下音。”
　　“嗯。”

　　徐白今晚总不再状态，下手没轻没重的。终于，再他再次弹错音后，林藏敲了他一下：“稍微重一点。”
　　“疼！”徐白说。
　　“……”林藏说，“疼也得继续练。”
　　“好好好，练，”徐白吐槽道，“怎么这么无情！”
　　“……”

　　时间迫近，徐白又没状态，林藏急得上手。手刚覆上徐白手背的那一刻，一切万籁俱寂，他如失聪一般。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该怎么把体面地把手收回？
　　徐白率先说：“这样也行，你带着我试一下力道吧，不然你一直念叨我也没轻没重的，进步不明显。”
　　林藏沉默着，却又听见徐白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震动，特别关心的声音。
　　他怔了一下，把手收回，转而拿起桌上的笔，说：“你练吧，力道重了我会敲你的。”
　　“……”徐白无奈地说，“敲吧，敲！”

　　后来，林藏就拿着笔在徐白手上放鞭炮。看着自己近乎毫发无损的手，徐白懵了，侧目盯着林藏，林藏碎发挺长，但眼睛尤为深邃，认真的时候，高深莫测。感受到他的视线，林藏问：“怎么了？”
　　徐白抬了抬自己的手，疑惑地说：“你怎么就敲不红呢！”
　　“我下手有分寸。”林藏说。
　　“知道了，肉疼肉不红是吧！”徐白回答。
　　林藏又扫了他的手一眼，语气总算稍微转为不确定：“真有那么疼？”
　　“你试一下就知道了。”徐白吹了吹手背。
　　“不好意思。”
　　“…………”

　　徐白一直不吭气，也一直不动作，林藏扭头问：“怎么了？”
　　“没，”徐白拨弄琴弦，闷声说，“我今天不想练了。”
　　“……”林藏收了琴，“好，不练。”

　　把琴放好，回来时，林藏听见徐白和赵凉辰的对话声：
　　“学长，那我等你！”
　　“好。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徐白发现林藏换了一个口罩，虽然都是黑色的，但款式有细微差别。他问：“我要去吃夜宵，你要一起么？”
　　“不了，”林藏摆手，声音有些冷地说，“你去吧。”
　　“嗯。”徐白径直往门边走，林藏兀自坐沙发上，一动不动，直到他快出了门，还一动不动。他无声叹了口气，快速出门。

　　而林藏，在听见徐白脚步声走远的那一刻，倏地抬头，沉默地盯着眼前那扇紧闭的门，一直没说话。他抚上心口，顺了顺气，可心里这口气却越顺越紊乱，弄得他心神不宁。

　　后来这几天，变成林藏心不在焉，徐白一直提醒他。
　　林藏觉得自己中邪了！

　　一直到徐白生日那天，林藏的心情才明媚很多，但忐忑、不安、焦灼等各种情绪还是不断充斥他大脑。要和以前的朋友见面了，去的路上，他一直酝酿，等会儿该怎么和他们打交道。毕竟当年他不止把徐白拉黑，还把其他同学也一并拉黑了，做完这些还不够，直接把账号注销。
　　如果他们问起来……
　　林藏脑子里乱乱的，不知如何是好。在门口蹲了会儿，心情总算不那么沉重，心一横，敲了敲门。没反应……

　　林藏又敲一下。这次，从里传来一句嘟嘟哝哝的“进”。
　　“？”林藏立即推门而入，却见遍地茉莉。茉莉丛中，坐着脸色酡红、眼色迷离，眼角甚至还有水花的徐白。他蓦地一惊。
　　这个场景……和他记忆里的场景近乎一模一样。那年生日，徐白也是这样，给了他一场盛大的花海，还……

　　徐白偏了偏头，从林藏笑着招手，喊了声：“藏儿！”
　　“！！！”林藏一脸愕然，眼中泛起异样的光。
　　藏儿……
　　刚刚徐白叫了他……藏儿……！

　　见林藏无动于衷，徐白委屈地小声嘀咕：“怎么不应我？”
　　“……”林藏慢腾腾走到徐白面前，说，“班长，我带你去找点醒酒汤。”
　　“不要……”徐白扑上前，一个趔趄，扑进林藏怀里，并从对方怀里抱走古琴，拨了几下，说，“藏儿，我弹曲子给你听。”
　　林藏眼里泛起光泽。他吸了一下鼻子：“班长，我们已经……”
　　“喜欢~~你↓~~~，那↑~微笑~的眼睛~……”徐白走调的歌声让林藏一秒安静。

　　林藏看见徐白盯着他，一脸醉态，却很认真地唱：“连日落~也看作唇印~~~~~”
　　林藏听笑了。他全神贯注凝注着徐白，看见徐白一边着急拨动手指，一边继续认真唱，越唱越手忙脚乱，不仅手上动作跟不上，调子更是一言难尽。不过，林藏听得很认真，连眼皮也一动不动。

　　“我知道↑他在诉说↑着你~~承诺言语↑↑~~~”徐白拖长尾调，怎么也不肯停，声音越拖越沙哑。他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继续唱：“语~~~~~…………”
　　“班长，”林藏喊，“别唱了。你嗓子快破了！”
　　徐白把酒放到一旁，捧着林藏的脸，眼神朦胧地说：“……你不喜欢么？”
　　“没有不喜欢。”林藏说。隔得近，他更加真切地感受到徐白身上浓烈的酒气。
　　“那就好，”徐白笑着，继续拨弄琴弦，痴痴地笑着，“我继续唱给你听。喜欢你~~，那微笑”
　　“班长，别唱了！”林藏伸手，捂住徐白的嘴，徐白在他手上吸了一下，“……”

　　林藏默默把手拿开，扫了眼四周，空无一人。他问：“你那位学弟怎么还不来？”
　　“学弟？”徐白摇头，“不认识。”
　　“……”林藏说，“赵凉辰，赵学弟。”
　　“哦……”徐白像是忽地反应过来，说了声，“不重要……”
　　“……”

　　林藏又问：“庄南呢，庄南什么时候来？”
　　徐白猛地往他身上扑，他神色慌张，却被徐白大力抱住：“班长，你！”
　　随后，林藏又听见叮叮咚咚的声音，徐白不耐烦地嘀咕道：“怎么拿不到！”
　　“……”林藏抿了抿嘴唇，“不许继续喝。”
　　“好好好……”徐白挣扎半天，总算从林藏身上退开，却又捧着林藏的脸，揉了揉，喊了声，“藏儿大人！”
　　“……”林藏咽了咽口水，轻声说，“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
　　徐白好像没听见，只是狠狠一甩头。这一甩，险些儿把自己甩出去，好在林藏及时把他扶稳。

　　徐白突然说：“藏儿，你是不是……已经有别人了？”
　　“！！”林藏愣住。
　　“那我和你保持距离……”徐白跌跌撞撞着起身，刚站稳，一下又差点儿撞翻椅子。他仍固执着往前。
　　林藏稳住他：“班长，你去哪儿？”
　　“我要去没有你的地方……”徐白站得歪歪斜斜，明明身体的整个重心都已经在林藏怀里，却把头仰得离林藏远远的，生怕自己挨到对方、碰到对方。他断断续续把下一句说完：不然……影响……你……”

　　“什么影响我，我又没别人。”林藏说。
　　“真的？”徐白猛地一回头，捧着他的脸，凑到他眼前，逼视他眼睛，“你没男朋友。”
　　“没……”林藏回答。

　　“嘿嘿……”徐白乐了，捏了捏林藏的脸。兴许是嫌手感不好，很快又不再继续。他说：“这么巧，我也没有。”
　　“你很快就会有了……”林藏失神地说。
　　“谁啊？”徐白问。
　　“……”林藏无意识“哼”了一声，“赵凉辰！”
　　“…………”

　　徐白撇嘴:“你诬陷我。”
　　“没，你不昨天还跟他一起出去么！我看他对你明显有这意思，你好像也挺乐意。”林藏的声气儿有些怪异。
　　徐白古怪盯凝注着林藏，又揉一下林藏的脸，左看右看，东看西看，最后一股脑儿杵林藏眼前：“……你吃醋了？”
　　“……”林藏闻到他嘴里的酒气，并不讨厌。他强行咽下心烦：“不可能。”
　　徐白却笑了。

　　摘下一朵茉莉，徐白递给林藏，说：“给你。”
　　“……”
　　徐白又摘下一朵茉莉，给了林藏，又继续摘，边摘边说：“为什么诬陷我！”
　　“谁诬陷你了！”林藏说。
　　“本来就是!我跟那个赵……赵热……热辰……干干净净，”徐白说，“他有女朋友。”
　　“！！”

　　林藏被炸得外焦里嫩，忽略他口里的“赵热辰”，急切地问徐白:“什么？”
　　“我说，那个热辰……有女朋友。”徐白继续摘茉莉，摘了给林藏。
　　“那你为什么把他设成特别关心？”林藏反问。
　　话音刚落，徐白就跌着起身，嘟哝道：“没有的事……从始至终，我心里只有一个人。只是他不要我。”

　　林藏跟着起身，却被徐白一把抱起来。徐白盯着他，在他身上蹭了蹭，低声说：“不许走。”
　　“……！！”林藏一脸茫然，他直勾勾望着徐白。徐白抱着他一步步往前。林藏按住徐白，急喊了声：“班长！”
　　往事在脑海重叠，这一幕，不是当年那幕么？
　　而徐白抱着他走得弯弯曲曲，但目的地……是床上……
　　林藏看得出来。

　　难道……班长是想……？
　　徐白的下一句话，令林藏确认自己的猜想。徐白说：“藏儿，我爱你。”
　　“……!!”

　　徐白继续抱着林藏往前，走得摇摇晃晃，林藏迅速从他身上下来，却又迅速被捞了回去。徐白喊：“藏儿……”
　　“……”林藏别过脸，迅速挣脱。
　　徐白不依不饶地说：“藏儿，我爱你……”
　　“……”林藏无声无息，静静盯着他，又吸了一下鼻子，“班长，我……”
　　“怎么了？”徐白眼神空茫，又把林藏抱了起来，“算了，想不清楚。但你是我的。”

　　徐白一鼓作气把林藏抱到床上，隔着距离看对方。看着看着，又笑了一下，去揭林藏的口罩。林藏却捂住口罩，说：“班长，要是我脸还没好呢？”
　　“那我也爱你。”徐白说。
　　“班长……”林藏喃喃道。

　　“你长什么样我都爱你……”徐白又试着去揭林藏的口罩，眼色依旧迷乱。
　　林藏说：“万一更丑了。”
　　话音刚落，徐白就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傻子……这哪能妨碍我爱你……”
　　“………………”

　　望着徐白真挚的目光，林藏陷入回忆。他忽然神色大变，猛地一使劲，推开徐白，往门口跑去，跌了一路才总算跌到门边。到门边还被门撞了一下，抱住膝盖继续往前。

　　“砰——”
　　关门带来的巨响，炸碎徐白的神经。徐白震了一下，直勾勾盯着那扇门，眼色早已不像刚才那样朦胧迷离。他就那么躺床上，眼巴巴凝望这那扇门，过了很久，那扇门都一动不动。他捂住脸，说：“……也许，我们都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