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之心》尘下

81、破碎

　　不知道和林藏分手的事儿怎么就传开了，徐白看着不少一班的人来到Z大，跟他聊了会儿又离开，甚至乔琛也再次来了。

　　刚送走乔琛，齐凯和于墨又同时到来。徐白有些惊讶，齐凯和于墨在同一个省读大学，只不过距离有些远，他没想到两人会一起来。
　　“黑啊。”齐凯说。
　　“嗯？”徐白盯着他，看着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又无声笑了一下，说，“好了，请你们吃饭。”
　　于墨担忧地望着他，喊了声：“班长……你……？”
　　“没事的，”徐白笑容灿烂，拍了拍他的肩膀，“墨啊，不用为我担心，我很好。真的！”
　　于墨叹了口气，是真的感到悲哀。当时徐白和林藏恋情暴露，闹得沸沸扬扬，他听见一些人的骂声都觉得可怕，但那两人始终不曾放开彼此的手，令他不得不叹服。那时他就笃信，徐白和林藏一定会好好走到最后，没想到才过了这么点时间，两人就分开了:一个留在Z大，一个去了国外……

　　几人走着走着，天空中就下起了雨。好在徐白出门有带雨伞的习惯，其他两人也带了。路有点窄，徐白把齐凯和于墨推到前面。他看着两人并排着，中间始终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齐凯转过头，看了徐白一眼：“黑啊。”
　　话语戛然而止。他真的不是特别适合安慰人。尤其对方是徐白。他真的不知道该从哪个方面安慰。
　　徐白冲他笑了一下，轻松地说：“转过去，看着点路。”
　　齐凯悻悻转身。

　　于墨后退，和徐白并排着走：“班长，你也别太难过，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有什么负面情绪也可以找我倾诉，别憋着。班长，以前都是你撑起1班的天地，但1班同学也同样愿意为你付出。如果你不想和我聊，其他同学也会很愿意听你倾诉的，也愿意给你找方法。”
　　“嗯，我知道的，初恋大人！”徐白说，“平时你一声不吭的，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于墨笑了笑：“好好好，我闭嘴。”
　　“不行！继续说！”徐白强势地说。
　　“……”

　　“好，我继续，”于墨刚想说话，徐白又叫他，“？？”
　　徐白拿过于墨手里的伞，盯着对方裤脚，说：“挽一下，一直湿着容易感冒。”
　　“好！”于墨蹲在地上，快速挽好裤脚。
　　齐凯一直静静站在旁边，不动声色盯着于墨，又像是怕对方发现，总搞些小动作。徐白有些无奈地看了齐凯一眼，又扫了眼于墨，摇了摇头，心想，这两人这条路可真是……长……!!

　　一直到吃完饭，三人都没说什么话。齐凯和于墨时不时地偷看徐白，发现对方不是一般地平静，笑容很明媚，待人接物也特别温柔。但两人发现，徐白在对待别人时，眼底多了几分疏离。
　　而以前分明不是这样!!
　　徐白都是以开放热情的态度对待别人，如今这人的这种为人处世方式……？

　　两人脑子里同时冒出来一个人。
　　于墨压低声音冲齐凯说：“你觉不觉得班长现在有点像……林藏？”
　　齐凯点头：“超级像！”
　　两人无声无息看了眼徐白加菜的背影，总觉得他好像比以前消瘦了些。

　　加完菜，徐白坐回来，往齐凯和于墨碗里加了特别多东西，两人的碗都冒尖儿了。徐白说：“多吃点。尤其是你，墨，廋成竹竿了。”
　　“好……”于墨望着碗里的菜，目光忽地呆滞了一下，都是他喜欢的。他虽然和徐白没吃过多少次饭，但徐白却记得他的喜好。
　　这样一个班长，他越看越是觉得对方哪儿哪儿都好，联想到对方最近发生的事，他一阵疼惜。

　　徐白率先吃完，又监督着两人吃饱才允许他们放碗筷。于墨本想去结账，问了服务员才知道，徐白已经结过了。他顿时有些担忧，毕竟前段时间徐白还向他借过钱，虽然还了，但他不确定对方现在剩下的钱是否足以用来支撑生活。徐白拍了拍于墨，冲他灿烂笑着，又看似特别“不经意”地向他露出微信里的余额。
　　于墨:“……”是我多虑了！

　　出了餐厅，徐白说：“现在雨大，也有点黑了，你们回宾馆吧，我回去上课。”
　　“好，宾馆离这里不远，我们走路过去。”于墨说。
　　“好。”齐凯点头。

　　徐白说:“行，那你们走，我在这里等公交。”
　　于墨和齐凯却一动不动。徐白乐了，冲两人说：“快去吧。”
　　“没事，班长，等公交来了我们就走。”于墨回答。
　　“别，你这身板，就别淋雨了，凯，快带于墨回宾馆，等会儿感冒了。”徐白说。
　　齐凯犹豫着，向于墨走近半步，却又退了回去，大概是不太习惯这种距离，太近了!他一般都以旁观者姿态站于墨旁边。

　　“好了，快去，”徐白一人打了一下，又推一下，打趣道，“我的话都不听，要造反啊你俩？”
　　“没……”于墨总算往前走了一步，又回头，看着徐白，满眼忧心。
　　徐白冲他挥手，扬一下眉梢，轻快地说：“快去，等会儿我返校了跟你们报个平安。”
　　“好。”于墨稍微放下心来。

　　于墨和齐凯往前走了点距离，就听见“咚”地一声，齐凯刚想回头，人就被推了一下，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往于墨身上扑。即将碰到于墨的时候，齐凯神色大变，着急忙慌地后退，膝盖却被顶一下，他双手顶到于墨肩膀。
　　于墨扶了齐凯一下。
　　“谢谢。”齐凯说。他反应过来，自己手里空空如也，刚才还在公交站台的徐白此刻已经拿走他的伞。

　　“没事。”于墨奇怪地瞥一眼徐白。
　　徐白向他解释：“我伞坏了，借你们一把，你俩共同撑一把吧？”
　　“？？！！”于墨朝垃圾桶里看去，那里躺着一把伞，确实是刚才徐白撑的那把。
　　这就坏了？刚刚不还好好的么……？
　　于墨偏头，对上徐白真诚的目光，不再怀疑。因为徐白平时就特别节俭，干不出把好伞扔掉的事。

　　“好了，你俩注意安全，到宾馆了跟我说。”徐白听见沙沙响声，向外瞥一眼，整座城市被雨浇过，已经看不清本来样貌。他回过头，看见齐凯耳尖烧得通红，杵在原地，目光盯着脚尖，垂在裤边的手抓来抓去，怎么也找不到归处。
　　“……”没用的男人!
　　“好，”于墨点了一下头，转而看见齐凯的样子，“……”

　　徐白推了齐凯一下，硬生生让对方快凑于墨身上。他说：“你俩靠近一点，伞不大，千万别感冒了。”
　　“嗯。”于墨倾过伞，人也向齐凯靠近很多。齐凯整个鼻腔里都是于墨身上干净舒适的味道，脸又红又燥。他屏住呼吸，脸更红了，烧得他发晕。
　　狗日的……

　　徐白转身离去，刚走没多久，又回过头，看见前边那两人紧挨的样子，吁了一口长气。等前边两道彻底消失，他从垃圾桶里翻出自己刚才扔掉的伞。沾了点油污，他仔细擦干净，拿在手上，还能用。
　　人可不能太浪费！
　　他想。

　　简要收拾一下自己，徐白就去了横店，他找了两份兼职，一份家教，另一个是在横店跑龙套，当然，他没有进军娱乐圈的意思，只是想赚点钱。他急需攒钱、用钱。
　　今晚他扮演的一个角色依然是一个最普通的人民大众，混在人群里都看不出来的那种。但由于他气质过于独特，长相也比其他人优越，所以他出现在跑龙套堆里的时候，就已经无法低调。导演相中了他。导演说：“我这里有个男三，要不要试一下？”
　　男三？
　　徐白倒是没有了解过剧本，无论如何，他想都没想就摇了头，他不愿进入娱乐圈。

　　导演说：“男三跟李紫清有一段吻戏。”
　　他刚说完，徐白就感受到一道尖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顺着感觉看去，正好对上一道身影，模模糊糊，背面看还戴了口罩。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当红男星——齐佳轩。
　　拥有单纯、纯洁、温柔、善良……众多美好品质于一体的齐佳轩。
　　徐白无声笑了一下，冲导演说：“不用，谢谢导演。”

　　导演有些摸不着头脑，实在没想过徐白会拒绝。要知道，男三的报酬可比跑龙套高了不是一星半点啊!而且李紫清是谁?那可是红了很多年的女明星，无数男人眼里的梦中情人。就这么放弃了，未免也……
　　看着徐白看起来不问世事的样子，导演不太确定地问：“你认识李紫清么？”
　　“认识。”徐白点头。

　　望着徐白兴致缺缺的样子，导演又把目光聚集在他脸上，这张脸唇色绯红，蛊得惊心动魄，如果能进军娱乐圈，那也是独一份的美。他又说：“男三的戏份很快就拍完了，跑龙套要跑到很晚，你真的确定？”
　　“真的，”徐白眉梢都不扬一下，只是平静如水扫他一眼，“导演，您还有别的事么？”
　　导演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人是在给他下逐客令。很礼貌，笑起来很美好，却也很疏离。
　　他叹了一口气：“没了。”
　　随后，在徐白的目光追随下，一步步走了……

　　目送导演身子消失，徐白转身，去了更衣室，换上服装，跟着指示去了场地。导演没骗他，这场戏真的拍了很久，那几个主演有些不在状态，他们这些跑龙套的只能一遍一遍地跟着重来。看着其中一个演技特别假的主演，徐白无声叹气，却也只能静静站一旁，默默等对方演技上线。
　　不过那演员终究让徐白很失望，越演越不在状态。中场休息的时候，他听见几个和他一起跑龙套的一直在背后骂那主演。
　　“去他妈的，到底能不能行啊？他真的是演员么？”
　　“他演戏功底不行，但睡觉本领很强！”
　　那主演刚好过来，兴许是听见了，气氛一度非常压抑，那两跑龙套的面面相觑，又一致看向脚尖。
　　徐白乐了。他被尬笑了。

　　不过徐白也没笑多久，因为很快又开始拍戏了，虽然是个群演，但他也得入戏。也许是受到刺激，那演员比刚才入戏很多，这一幕总算过了。
　　去了室外，雨已经停了，徐白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他举目望去，Z大的灯塔辉煌依旧，成为夜里最闪耀的建筑。

　　住酒店挺贵的，待外面也不安全，这个点打车还贵，思来想去，徐白走路往学校走。
　　但今夜的雨不仅急，还有些怪，时不时斜来斜去的，总往他身上飘。原本他只是湿了裤腿，到学校的时候，衣服、脸、头发都湿了，一摸一把水。

　　到了学校，看见徐白的样子，保安大吃一惊，抿了抿嘴唇，轻声问：“……你都经历了什么？”
　　这句话不知怎的，狠狠戳中徐白最敏感脆弱的神经。他鼻子酸到不行，有液体流动。他吸了一下鼻子，扬起头，冲保安灿烂一笑：“……一点雨而已!”
　　保安一脸惊愕，又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人笑容明快、肆意潇洒地从他面前走过。
　　倏地，保安感受到一股极为强劲的生命力。它是那样鲜活，那样强盛，暴雨摧不折，强风压不弯，野生野长，坚不可摧。
　　他定定望着徐白离去的方向，静静感受着那股生命力。

　　徐白察觉到保安的视线，只是笑着，脚下的步子很从容，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总有几分匆忙、焦急。
　　他穿过香樟树，嗅了一路香樟树枝叶气息，抵达教学楼，蹲在门外地上，抱住自己，闭上了眼。
　　宿舍晚上11点半就熄灯了，虽然刷脸或者学生卡能进去，可他不能进去，现在进去会打扰室友。
　　今夜，他将与自己为伍，进入一场寒冷的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