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之心》尘下

82、凶年

　　考！上大学了依然要考，考过了英语四级、计算机二级，却考不过普通话，虽然花了一大把时间在普通话上，但每次却总差那么一点点，极具戏剧化。
　　徐白不分日夜地学，极为努力地准备了很长一段时间，第一次考普通话考了96.99，就差了0.01他就可以拿一甲。
　　更加魔幻的是，那次以后，他每次准备得很充分了再去考，都总差那么零点零几分。那零点零几分，于他而言，不止具有戏剧性，还昭示着另一件事：
　　他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

　　提到运气，他脑子里立马冒出一个人，那人的运气出了名的差，一提到运气差，一班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他。纵使那人笑容明媚、阳光、乖巧，还特别清新脱俗，富有灵气，在运气上，却实在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衰人”。每次提起他的运气，全班同学都会爆笑。
　　林藏……

　　徐白笑了一下，打开普通话水平测试网站。他十几天前又考了一次普通话，今天出成绩。内心一阵忐忑，他暗自祈祷，千万别又是一乙。
　　输入姓名和身份证号，“叮”地一声，进入系统。乍地，一个大大的“96.99”映入眼帘，一股凉意瞬间席卷全身，寒得刺骨。
　　从第一次考完普通话以后，他就每天抽出固定时间练普通话，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了，他也在中途考过很多次，到现在……却是又回到了起点。
　　这样的落差实在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运气么？”他低叹，忍不住出了校门，想测试一下自己运气究竟如何，于是，他来到一家彩票店。
　　一连顺着买了好几张彩票，都没中！
　　这下，他信了，他的运气败光了。明明他以前出了名的运气好，而现在……运气可谓是差到极点。
　　一想到96.99，他的内心就极为不安宁。如果是考了94、95左右他也认了，偏偏要卡在96.99。
　　“哎！”他叹了一口长气，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

　　倏地，他眼边闪过一个绚丽的东西，很轻盈，很夺目，飞速从他眼前掠过。他放眼望去，是有人在骑小轮车。
　　那几位少年穿得很潮，喇叭裤，脖子上还有链子，看起来格外意气风发，别有一番倔强的感觉。
　　与此同时，他们的技术也很好，各种高难度动作层出不穷，嘴里还时不时地冒出几句英文歌，声音醇厚、悠扬，引得不少人频频围观。

　　徐白扬起眉梢，忽地想起，他也很久没骑过小轮车了。现在看见这几个少年骑，顿时来了兴致，连忙找了就近的小轮车馆，从里面租了一辆小轮车，戴上棒球帽，向外骑，很快来到街道。
　　虽说有些手生，但凭借他多年骑车的经验，很快熟能生巧，在城市街道闯出自己的一片炫彩天地。
　　他的技术令不少路人啧啧称奇，停下来围观。有人借着路灯看见他的脸，一阵尖叫，兴奋地跺脚，拉着别人观看。
　　他压了压帽子，扬一下下巴，快速离开，飞扬的衣边消失在风里，把一切喧嚣甩在身后。

　　骑了会儿，看见路边的栏杆，徐白连人带车跳上去，骑了一点距离，下来的时候惊呆不少人。
　　他依然往前骑，不顾一切地往前骑，看见墙忍不住刷一下，看见阻碍物就连人带车一起跳过去，瞬势在空中来了个360度转体，看得人瞠目结舌。
　　他感到无比畅快，整颗心脏急剧跳动。脸上起了薄汗，沾湿碎发，又随着他的剧烈运动迅速挥发，消失在无边夜幕里。
　　他更爽了……

　　继续前行，前面的路还有很长。穿过人群，远离人群，他要骑个筋疲力竭，昼夜不停。
　　单行道依然不宽不窄，一辆摩托车往他身边经过，他总感觉那司机摇摇晃晃的，……酒驾么？
　　意识到这一点，他加快速度，在那司机身旁喊：“叔叔！叔叔！”
　　那司机反倒加了速，“嗖”地骑远了，一边骑着，还一边唱起了歌。

　　“坏了！！”徐白大惊，极速追上去，却听见“咚”地巨响。他看见那司机撞到一棵树，那棵树摇摇晃晃，司机极速反弹，撞到他身上，他连人带车一起飞越矮树丛，直直地往街道坠落……

　　*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深夜，徐白睁眼，对上微弱的灯光，灯上还有细细小小的飞蛾，他视力好，看得一清二楚。
　　“你总算醒了！”身旁传来一道温柔男声。
　　徐白猛地回头，对上叶之助温柔的目光。他笑了笑：“嗯，谢谢叶老师。”
　　他快速动作，想要起身。
　　“没事。不用起来，好好躺着就行，没事的。”叶之助把他轻按回去，又伸手，忍不住上前。徐白意识到他想摸自己脑袋，便把脑袋伸了过去。

　　叶之助的手却停住了：“不好意思！”
　　“没事的，叶老师你摸。”徐白盯着叶之助忧戚的眉眼，再次笑了笑，同时也不禁好奇，自己到底伤成什么样了，叶老师担心成这样。
　　“好……”叶之助在他脑袋上轻抚，满眼悲悯、怜爱。
　　徐白内心极暖，他越是看叶之助，越觉得对方像悲悯众生的救世主，永远怀着一份慈悲。他又突然想到另一个人，以前他也以为那人慈悲，愿意给那人所有的依赖与信任，但那人……却是彻底的恶魔！
　　他的指尖微微颤动着，一阵惶然。

　　叶之助指了指桌上，桌上有水果、牛奶，还有一堆补品，以及一件棉衣。他冲徐白说：“小朋友，这些是买给你的，你补一下身体。那件棉衣可能也不知道你适不适合，你可以先试一下，不适合我到时候给你换一件。”
　　看见那些东西，徐白顿时内心有些恍惚，又立马笑容灿烂地冲叶之助说：“谢谢叶老师。好，我试一下。”
　　“不用跟我客气。”在他身上，叶之助没有看见一丝颓丧，更看不见什么怨天怨地，反而看见新生过后的欢乐以及对世界的期待。叶之助怔了一下，也笑了一下，徐白的自愈能力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好坚强……
　　他想。

　　叶之助把衣服拿过来给徐白试了一下，不大不小，特别合身，还保暖。穿上衣服的那一刻，徐白已经无法形容内心的感动。
　　看着叶之助眼底最深沉的关切，徐白一阵释然，选择相信对方。他觉得这个人一定是好的！他问：“对了，叶老师，你怎么知道我……？”
　　“我男朋友昨天从那边路过，看见一个身影飞出去，看起来像你，就围过去了。”叶之助回答。想起昨晚纪非言换下去的衣服一身血，叶之助就心有余悸，纪非言本想瞒着他，却还是没瞒过。
　　徐白沉默片刻……男朋友？
　　他着实有些意外。

　　“叮……”手机铃声响了。叶之助冲徐白说：“阿纪来了，我去下面接他。”
　　“好。”徐白应道。他看见叶之助温柔似水的目光，不禁有些好奇，电话那头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能得到这么好的叶老师。
　　又完美又体贴……
　　完美？不……
　　一想到这个词他就心里刺痛，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那束光顷刻间又变得晦涩不明。

　　好像只过了瞬息，徐白就听见两道人声，他猛地抬头，对上一双淡漠至极的眼眸，他怔住，呆呆凝望对方。
　　那是一个少年，脸白白净净，精致梦幻，每一个器官都像是被上帝之手雕刻，找不出一丝瑕疵。周身的气质更是清逸出尘，淡然到了极点。
　　他满脑子都是李延年那首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我去……”徐白愣住，直到看见那少年和叶之助已经快到他面前，他才稍微缓过神来，却忍不住再次盯了那少年一眼。
　　居然真有长得这么美好的人！美好到甚至有疗愈功能。
　　我去……
　　他觉得特别神奇。

　　叶之助把纪非言带到徐白面前，冲他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纪非言，我男朋友。”
　　纪非言点头，冲徐白说：“你好！”
　　徐白点头：“嗯，纪老师好。我是徐白。”
　　纪非言怔了一下：“虽然我不是老师，但你叫我纪老师也行。”
　　“嗯。”

　　“对了，给你带了点汤，你补一下。”纪非言说。
　　“啊？！！”徐白受宠若惊。
　　叶之助冲他解释：“排骨汤，医生说你需要补一下。”
　　徐白鼻子一酸，明明他和叶之助也没太深的交集，但叶之助确实对他很好，甚至到了一种偏宠的态度。

　　“小助，小助……”纪非言喊。
　　“嗯，怎么了？”叶之助盯着他。
　　纪非言朝他露出暗示性目光：“我去把汤拿过来。”
　　叶之助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倏然发现，他的手一直扣着纪非言的手，还扣得挺紧的，好似怎么也不能松开。
　　大意了……
　　“好，”他有些窘迫地把手放开，又偷偷瞥徐白一眼，对方低着头，嘴角却在抽动，大概率是在忍笑，“……”

　　看着叶之助看纪非言的目光，徐白眼神微变，单是看叶之助的眼神，他就深信，叶之助一定很爱很爱纪非言。又望着纪非言看叶之助的目光，他也同样深信，纪非言也一定很爱很爱叶之助。这两人完全符合他心目中的双向奔赴。
　　更令他有些意外的是，纪非言的眼睛明明淡漠到了极致，看起来无欲无求，清冷到了极点，但看向叶之助的时候，却往往有着满腔爱意。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我见众生皆草木，唯独见你动了情”吧！
　　他想。

　　徐白喝着汤，他看见叶之助把纪非言带到一边，忧心注视对方，低声说了什么。虽然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但两人看彼此的眼神着实柔情，徐白真心为他俩高兴，脑子里冒出一个词：
　　神仙眷侣

　　纪非言一阵反胃，弯着腰，叶之助给他拍了拍背，纪非言顿时好受许多，胃里却还是犯恶心。他说：“小助，我先出去。在外面等你。”
　　“好。”叶之助点头。
　　“怎么了？”徐白不再喝汤，看着纪非言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你躺着就好，”纪非言冲他笑了一下，“我不怎么闻得了消毒水的味道，就先出去了。”
　　“好，纪老师再见。”虽说称呼纪非言为老师，但徐白总觉得纪非言一定不是一个老师。
　　“嗯。”纪非言点头，不疾不徐地出去了。

　　叶之助留下来，继续看着徐白，看见徐白心满意足的样子，他扬了一下眉梢。
　　喝完汤，徐白擦了擦嘴，去摸枕头底下，却摸了个空。他大吃一惊。
　　“你手机碎了。”叶之助说。这也是他刚才不跟纪非言一起出去的原因之一。
　　“！！”徐白摸了摸头发，“……这样啊！”
　　“嗯。”

　　徐白猛地一震，他拉着叶之助，情绪激动地说：“老师，我那张卡应该没事吧？”
　　叶之助吓了一跳，反握住他的手：“你的卡也碎了。”
　　徐白的眼神登时黯淡无光，嘴里喃喃：“碎了……”

　　叶之助看了眼徐白手臂上的绷带，没渗血，便松了一口气。但抬头看见徐白失魂落魄的样子，一颗心又提到嗓子眼儿。
　　他的眼神清明了一瞬，似乎明白徐白为什么这么难过了……
　　他拍了拍徐白的背，把一个手机给徐白：“别难过，这个给你，你有时间去办张卡，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帮忙。不用怕麻烦我，我和你一见如故，你有什么需要我都乐意帮忙。”
　　“嗯，”徐白抬起头来，冲叶之助明快地笑着，“谢谢叶老师。”
　　“别跟我客气。”叶之助回答。
　　“嗯。那老师，你就先出去找纪老师吧，他在这里待着也难受。”徐白说。
　　“好，”叶之助又拍了拍他，“有事叫我。别一个人偷偷难过。”
　　“嗯……”

　　徐白目送叶之助出去后，眼神定定地落在手机上，眼睛突然有些热。他看见自己缠上绷带的手，想着，如果可以换就好了……
　　他紧紧闭上双眼，感慨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运气变得这么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