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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 炼丹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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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沉书进了房,刚踏入房中,便嗅到熟悉的气息,那是她身上独有的淡香,如雨后青芽在枯枝间点点绽开。
他不由脸颊攀上一分灼热,握拳轻咳了一声。
他又不是没进来过,只是没在她不在的时候进来过。
她刚住进来没几天,屋内的陈设还十分简单,几乎没什么变化。
只是衣架上多了几件她换洗的衣物,还有……
牧沉书连忙撇过头,罢了,不能继续看了,祓濯要紧。
他来到房屋正中,合上双目,清风吹起墨色的发梢,散为缕缕青烟,钻入房屋的每一处角落,细密地寻找着那一丝隐藏的气息。
那股阴气游走得如此诡异,换做寻常修士或许根本难以捕捉其踪迹,但牧沉书堂堂真仙,自然是轻松写意地将其锢住。
他睁开双眼,有些意外,竟真有游魂敢跑到剑山上来。
抬手一勾,青烟携带着那丝阴气飞入他掌心,他轻轻一握,却猛然怔住。
阴气尖锐地鸣啸了一声,而后是暴雨中的村落,染湿的衣襟,还有地上四处横流的血水……
无数画面袭入他的脑海,最后却只剩一道颤栗的纤细身影。
“师父,别杀我!”
他愣了愣,下一刻,那道阴气却化为一道利刃,划破他的手掌,直插向他的眉心。
“噹——”
阴气鸣啸一声,化为乌有,地上只落了一只碎裂的木簪子。
眠素侧过身,瞪了眼发怔的牧沉书,“找死呢?躲也不躲?得亏我偷溜进来了。”
“抱歉。”牧沉书回过神来,缓缓摇头。
眠素低头看了眼地上的木簪,顺手捡起,木簪已然断成了两截,他念道:“这木簪,怕不是先前被哪个修士附着了灵气,这才修炼出了一缕幽魂来……”
见牧沉书没开口,他看了看木簪,思忖一瞬,忽然有些明白了过来。
“这簪子,不会是饮泪留下的吧?”
“小绫儿并不用簪子。”
眠素无奈地摇摇头,“都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能见到她留下的物件,可也奇怪,饮泪先前住在烟锦林,怎么会把簪子丢在了竹屋?”
牧沉书不语,眠素见状笑了笑,“怎么不说话?当年的你不是很决绝吗?”
“是吗?”
“如今的你后悔了?”
牧沉书握紧了手,自掌心滴落的血液,在地面绘出两朵刺眼的红梅。
他抬眸,灵气一动,将眠素手中的木簪泯为灰烬——
“为行天道,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何悔之有?”
*
洛绫吃过午饭,便要接着上第二堂课了。
第二堂是炼丹课,洛绫本以为还是那位温柔的晚颜真君来指导,没料到随着学塾内一阵沉寂,门口处便走入了一位留着长须,不苟言笑的男子。
“完了,是棣明真君!”
赵缺缺在洛绫身畔低低地哀嚎了两声。
棣明真君的名声竟传遍了整个宗门,连新来的弟子亦不例外,洛绫感到诧异。
长须男子站在学堂正前方,虽留着长须,头顶却是空无一物。
他低头,略微扫视了下方十几位学子,高声道:“今日起,便由吾来负责各位的炼丹课,本堂课旨在提高各位在炼丹术方面的造诣,炼丹术追求精细严谨,容不得半点差错,丑话说在前头,吾治学向来严苛,若有滥竽充数之辈,吾必会上报升仙司,早日将其遣出宗门——”
此话一出,学堂下哗然一片。
“肃静!”棣明真君话音一出,台下立马恢复死一般的沉寂,众弟子皆是不敢妄动。
见此,那棣明真君这才清了嗓子,继续讲课。
洛绫仔细品味着方才棣明真君的一番言语,不容差错、滥竽充数之辈、遣出宗门……
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暗示自己呢?
她用手遮了半张脸,心虚地翻动着手里的书册。
“请诸位拿出自用丹炉,既是炼丹课,自当以丹炉为核心,若没有好的丹炉,想要炼化出上品的丹药便是痴心妄想——”
洛绫从剑中界取出丹炉,各弟子也纷纷拿出丹炉,大部分弟子皆是世家大族的后人,拿出一个练习用的丹炉自是不在话下。
棣明真君挨个检查了每个弟子的丹炉,确保丹炉强度合规。
他一路走,一路看,来到洛绫的身畔,斜瞄了眼她的丹炉,轻飘飘地道:“麒麟洄,这丹炉……”
“怎么……真君,不够好吗?”洛绫干笑着问道。
因洛绫初来乍到,对修炼事宜一知半解,故此丹炉是牧沉书特意为她准备的。
“好得不能再好了,既是名贵,又是炉气温和,极适合新人操控——”
洛绫松了口气。
却听棣明真君不知意味地道:“呵,月海倒是舍得为一个小小剑灵大费周折。”
她看着棣明转身离开的背影,不由在心中嘀咕,小小剑灵怎么了?这不正说明剑仙大人比你心胸宽广多了吗?
棣明真君走到了那个系着墨色抹额的少年身畔,洛绫忽然听到一旁的赵缺缺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中分明带着一丝蔑然,洛绫低声问她:“怎么了?”
“欸,绫姑娘你什么也不用干,与我一同看笑话便好。”赵缺缺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洛绫奇怪着。
棣明真君已然站定在赵瑗身侧,她忽然听见棣明真君冰冷的声音:“这丹炉……连炉气都游离如丝,你也拿得出手?”
“请真君放心,丹炉虽破,并不碍弟子修习炼丹术。”少年不慌不忙地回答。
“你倒是口气大,叫什么名字?”
“宁城赵瑗。”
棣明冷笑道:“赵瑗?听说灵骨尚可,有伏龙之相,怎么?你是一心要走剑修之道,故此瞧不上炼丹术?”
“弟子并无此意。”
棣明微微眯促起眼眸。
洛绫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少年桌上摆放的那练习丹炉,饶是她对炼丹术不知不解,也能看出丹炉的简陋与破败。
她再看看自己的“麒麟洄”,炉身雕花精美,炉气袅袅生烟,与赵瑗的丹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并无此意?”棣明绾了绾长袖,“想当年吾入肃风门之时,灵骨龙相比起你还强上三倍,却也不至于如你这般沾沾自喜,自鸣得意,连个丹炉都备不好,还顶撞师长!”
他说罢,一挥袖,便将少年桌上的丹炉挥倒在了地上。
“嘭咚!”
丹炉碎裂为两截,地上升起的灰烟仿佛是那炉子最后的呜咽,少年浑身一震。
“我看你是威风!那正好,你便用你威风的头脑凭空炼丹罢!”
棣明说罢,便转身要继续检查下一个弟子的丹炉,嘴里还碎碎地念着:“小门小户出身的,皆是这副上不了台面的穷酸样……”
洛绫睁大眼,看着面前这一幕,头脑一热,便拍桌子站起了身。
她自觉并非什么良善之辈,更不是什么热血少女,但前世好歹是成长在红旗下的三好青年,哪里能看得惯这种肆意侮辱人的“师长”?
“长胡子秃瓢!会不会说话?嘴和屁股长反了?有你这么教学生的!?”
这是她想破口大骂的——
然而看着齐刷刷朝她聚集过来的目光,洛绫的脸顿时发了红,支吾道:“真君……咳咳,您看不惯这位同门的丹炉,大可好言相劝,让他换一个,也不至于这样……都好说,不至于……”
棣明真君盯着那突然站起身的少女,双眼再次眯促起。
半炷香后,洛绫便和赵瑗一同被请出了课堂,到望飞石边上罚站。
洛绫靠在石头上,恰好过午,晚春渐尽,天气早有些炎热了。
她抹着额头的汗水,连那石头都晒得有些滚烫,令她不敢放肆地靠上去。
“你若是累了,便靠着我吧。”
身旁传来少年平淡的话音,洛绫转头,看到他颀长的身段,落在肩头的发丝,浓眉上覆的那根墨色抹额。
她仔细瞧,发现这小子长得还挺俊。
“我叫洛绫,洛阳的洛,绫罗的绫。”她朝他自我介绍。
“我叫赵瑗。”他说罢,似乎还觉得洛绫不知自己名字是哪个字,抬手用灵气在空中画了几笔,洛绫便看到一个大大的“瑗”字悬浮在二人面前,还散发着莹亮的墨光。
洛绫抬手抓了抓那“瑗”字,字体便顷刻化光屑湮灭。
“赵瑗,这么一来,咱们好歹也是同患难的关系了——”
“你是指一起被棣明真君叫出来罚站自省吗?”赵瑗眨眨眼。
洛绫点头道:“这自然也算是共患难,你别把那个老秃瓢的话放心上,我看,他就是一直郁郁不得志,不得志怎么都比不上剑仙大人,所以才四处撒泼呢!”
“剑仙大人……”赵瑗沉吟着。
“就是月海剑仙。”洛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们各个都因为剑仙大人恭维我,只有你一言不发,想来,你也算是有点骨气和不凡在身上的。”
赵瑗听此冷笑道:“我与你非亲非故,何至于因此向你献媚?倒是你,莫要因那些花言巧语而飘飘然了。”
“我当然也不是飘飘然……好吧,可能也有那么一点点,不过我知道,不能把那些好话当真,他们送的东西我也一样没收。”
洛绫不自觉往后一仰,后背靠着那灼烫的巨石,顿时嗷嗷叫了一声,忽然一侧探出一只手,将她拉到了他的身上。
洛绫就这么斜斜地倚靠在少年的身上,一颗心悬着,连呼吸都凝滞了起来。
“那个,男女授受不亲……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她支吾着,赵瑗却道:“没关系,反正我没把你当成女的。”
“……”
洛绫无奈,很显然,在这些人族眼里,自己与他们不是一个物种的,不是一个物种的,自然也就不会存在什么男女之别了。
“你说你没把那些花言巧语当真,那你为何还与赵缺缺聊得那么火热?”赵瑗忽然提及于此。
洛绫愣了愣,“缺缺?”
“她早就知道你是月海剑仙安排进来的,你觉得能抢在所有人之前接近你的人,会是什么省油的灯吗?”
赵瑗说着说着,双肩也不由地往后一贴,被灼热的巨石烫得立马绷直身子,却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