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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近在眼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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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绫这一夜睡得极沉,她在剑冢养成了长眠不起的习惯,浅睡时倒无妨,一旦睡沉了,却是再醒不能了。
于是等到第二日沈兰因和牧沉书都收整好准备上路时,发现那小剑灵连影子都没瞅到。
二人敲门不见应,推门而入,只看到那剑灵顶着一头蓬乱的长发,用厚实的棉被将自己裹成了软乎乎的蚕蛹状,正舒服地眯着眼,鼾声轻微,睡相好不舒坦。
一切都很和谐,唯一不太和谐的是,她出现的位置并非床榻,而是大门口。
“床和门之间隔得这么远,到底是怎么睡到这里的?”
沈兰因发出了真诚的疑问。
牧沉书看着脚边美美沉睡的洛绫,倒也不慌不忙,轻描淡写的一句:“起来。”
地上的剑灵立马瞪大了眼,从地上飞地蹿起,软乎乎的棉被从身上滑落,她穿着的那件白色里衣也随之从肩头缓缓滑落——
牧沉书浑身一颤,身形立马化为一道绿光,消隐不见。
沈兰因还在发怔,就发现自家师叔人都跑没了。
“师叔?你怎么不见了?”
“你们,你们女儿家说话,我不方便进屋。”
门外牧沉书磕磕巴巴的声音响起,话音落罢还十分不自然地低咳了一声。
奇了怪,洛绫分明是师叔的剑灵,剑灵也并非人族,师叔这般避讳做什么?
沈兰因虽纳闷,但还是没敢说出口。
她替洛绫拿了衣物,给她穿上,见她外貌稚气,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还体贴地问道:“洛绫妹妹,你今年多大了?不会刚化形吧?”
洛绫摆脱了牧沉书的控制,得以继续维持迷迷糊糊的状态,她拉紧身上的外袍,一边找着腰带一边淡淡地回道:“也就一百二十多岁吧。”
“……”
沈兰因递给她腰带的手凝滞在了半空中。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洛绫摸着下巴,“沈姑娘虽然还年轻,不过您看剑仙大人都是一千多岁的小老头了,却还是一副少年郎的模样,这才教人惊讶吧!”
沈兰因讪讪笑了笑:“师叔他不一样……”
“你对他就是滤镜太重了,其实他也没那么正经——”
洛绫压根没想起牧沉书就站在门外,还自顾自地跟沈兰因吐槽,却听门外传来一声命令:“穿衣服。”
洛绫一定,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现在她明白了,牧沉书不会利用剑灵的绝对服从对她使什么坏心思,可他顶喜欢在这种小细节的地方捉弄她。
穿好衣服后,洛绫推门而出,一头长发仍有些蓬乱,牧沉书站在门口看了眼,蹙起眉,抬起指尖,一缕淡青色的光芒抚过她的发丝。
洛绫看着那灵气游走在她的发丝之间,清风擦肩而过,瞬间就跟那洗发水广告里的特效似的,头发变得又闪又亮又柔软。
“这是做什么?”
牧沉书背过身,没回答她的问题,兀自走入了廊道。
沈兰因小心翼翼地侧在洛绫耳边道:“你以后可要小心,师叔他有点别扭。”
“别扭?”
“就是看不惯别人不规整。”
“哦……处女座啊。”
“处,处女座?”
沈兰因眨眨眼,洛绫一本正经道:“夸人认真细致的意思。”
“这么说师叔是挺细致的。”沈兰因挽起洛绫的手臂,明艳的面庞上尽是盈盈的笑意,“咱们走吧,是时候回万衡峰了。”
洛绫没料到沈兰因这么自来熟,一上来就要贴贴了,但她也并未推辞,毕竟和光环主角搞好关系,那好处自然是大大的有。
“沈姑娘,你今日似乎心情不错?”洛绫见她眉目间藏不住的红光,不由多问了几句。
沈兰因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咳两声,低声说道:“多亏了你的梨子。”
“?”
梨子?
“想见之人原来近在眼前。”她径自往前看去,洛绫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廊道尽头却只站着一袭绿衣的牧沉书。
洛绫一怔,牧沉书救下沈兰因,沈兰因心系牧沉书,这……她是不是无意间错乱了什么?
*
万衡峰,栖云顶。
天光尚且昏暗,云海翻涌如絮,浓雾笼罩着高居峰顶的巨大古钟,随着雾色寸寸化白,古钟敲响了晨时的第一声——
钟声喤喤,震得山棱颤动,林鸟鸣啼,霞光腾入云层,霎时如游龙入海,金鳞四射,搅动天地,一轮红日巍巍出卯宫。
肃风门也到了上晨课的时辰,书山勤道上,走来几个年轻修士,他们手握竹简,神情有说有笑。
“各位,前两日新出的话本有无品鉴?”
“自然品鉴了,近来的《倩影奇谭》和《捉妖志》皆是不错……”
“欸,什么倩影奇谭,捉妖志,都是些食之无味的陈腔滥调了,难不成你们没看东山书生的新书?废柴少年入赘豪门,惨遭妻家欺凌,只高呼一声剑来,瞬间天下神剑纷至!”
“东山书生竟出新书了?可有趣?”
“有趣得紧,我拿到拓本便连夜看完了,待下了晨课,我借你们阅览阅览。”
“如此甚好!那就多谢王兄了!”
……
几人继续热火朝天地交谈着,一会儿聊话本,一会儿聊这几日新来的弟子几男几女,是美是丑,在得知新来的弟子多是虎背熊腰的壮汉后,都纷纷表示以道心为重。
“咦,高兄,你怎么半句话不说?”突然有人回头看向一直沉默寡言的年轻修士。
高岳听到有人呼唤,忽的愣愣抬头,看着前面几张关切的面庞。
“我……”
一弟子猜道:“我知道了,高兄是在为明年的仙门大比焦虑呢,上回没拿到名次,棣明真君差点没扒了他的皮——”
“棣明真君性子是如此的。”
另一弟子左右看了看,手指略微捏了个凝音阵,扩在几人周围,这才放下心来续道:“可不是单我这么说,门内不少弟子都这么觉得,棣明真君向来眼红月海仙人,非要让你们几个弟子跟裘锦苏烟他们比来比去,一个不顺心便要斥责你们,委实太过。”
“是啊,反观呢,月海师叔冷冷清清的,瞧着不好相处,但从不伤及无辜,你看,他手下的几个弟子,也最是自由散漫,比我们都快活多了呢!”
几名弟子赞同地点点头。
高岳听他们仍在夸赞着月海师叔的开明大义,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我正是在月海师叔那儿,闯了大祸了。”
“什么?”
几人惊了惊。
这高岳也并非月海的弟子,何以至于在月海师叔那儿闯了祸?
“大约二十年前,月海师叔尚在闭关修行,我到剑山拜访裘锦,把我的灵兽丑丑也带过去了,不承想丑丑这贪玩的小东西,到处溜达,竟从屋中把月海师叔的玉佩给偷了,藏在绒毛内,我只以为是它新孵化的珠宝,见它喜欢,便也没理会……”
“后来呢?”
高岳硬着头皮续道:“你们都知道的,二十年前那场仙门大比,我让丑丑在仙门大比中给我们带路,想让它带我们到奚山,结果带到个闹鬼的洞穴里头,我、裘锦、苏烟三人被幽魂吓得魂飞魄散,逃跑离去后,才发现丑丑身上的玉佩掉了。”
“那玉佩十分名贵?”另一弟子问道。
高岳脸色惨白,“若只是名贵便好了,我虽没其他的,一点闲钱倒还是有的——月海师叔一出关就来找我,问我玉佩的下落,我告诉他后,他便直往中洲去了,我赶忙问了裘锦和苏烟才知道,原来那玉佩,竟是月海师叔亡故父母留下的,他十分珍重。”
“这……”
几名弟子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想起月海师叔那张俊脸上飘散的冷意,顿时都屏住了呼吸。
几人拍了拍高岳的肩膀,发表了一致的看法:“高兄,要不你就别上晨课,回房收拾行囊,早点打道回柳城——”
“你们……”高岳双肩一垮。
“可不是我们绝情,月海师叔是梅谷剑宗的弟子,掌门最疼爱的徒孙,你把他至关重要的玉佩给弄丢了,还敢不走?他只要稍微动动嘴皮子,怕是你连尸骨都剩不了。”
高岳听此吸了吸鼻子,感到无比的绝望,他虽出身有权有势的修行世家,可跟那位剑仙大人比起来,这些凡尘的世家又算得了什么?
都怪丑丑,等他回去一定先把这一无是处的蠢兔子给炖了。
“高师兄!”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甜腻的声音,他猛然抬头,面前缓缓飘落一片树叶,他接住树叶。
“高师兄,师父回来了!你赶紧到剑山吧!”
是苏烟师妹?高岳捏住树叶,战战兢兢地问道:“师叔,师叔他瞧着如何?”
“师父那张脸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就是……就是指名道姓要你过来呢……”
高岳心里咯噔一下,几欲昏倒,身旁的几名弟子连忙将他扶住,皆用怜悯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转过身,缓缓召出飞剑,刚踩上一只脚,另一只脚迟迟不肯上剑,只听身后弟子叹息道:“高兄,上路吧。”
他这才悲凉地闭上眼,站上了飞剑,随着一道白光闪过,飞剑消失在花木葱茏的书山勤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