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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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
—“爱是秩序之外的一瞬间。”
更衣室里的气氛相当活跃，甚至已经有人小声讨论起了晚上应该吃什么。斯坦尼西奇低头看着手机中的赛况实时播报，两个红色的图标被他用自己的右手手掌隔绝——只是用一种奇怪的姿势拿住了手机，但是手指并拢掌根立起，挡住了其他人可能滑过来的目光。
因卡皮耶往椅子上一坐，瞥见他的右手扒住手机的右上角，左手拇指用极为别扭的姿势扒拉了一下手机，又快速锁屏，他有点不解，盯着斯坦尼西奇的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干脆把脑袋凑了过去：“你手受伤了吗？”
克罗地亚人把手机扣在长凳上，伸出双手正反展示，笑着跟他说，没有受伤，别担心。
刚刚放下手，斯坦尼西奇就听到四周的讨论声听了，阿隆索皱着眉走进更衣室。原本站在中间互相压肩的希克和科瓦日也迅速把位置让了出来，屏气敛声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斯坦尼西奇静静看了一圈大家的反应，最后目光又落回依然皱着眉的教练身上。是的，更衣室的氛围并不对，哪怕这场输掉也是可以捧起沙拉盘的，但以这样的状态去踢亚特兰大只有在都柏林再次丢掉冠军的份。
连往日带了些悲观心情的自己似乎都默认了，今年会以不败之姿拿下小三冠王，而他会以租借球员的身份永远在这个历史性的赛季留下名字。
“下半场不要漏球，替补队员一会儿出去就做好热身，随时准备上场。”阿隆索等所有人都到位后，留下一句话，转身去找助教了。
刚提着裤子从厕所回来的塔普索巴有点懵，悄悄过来问阿德利发生什么了。阿德利一字一句如实讲述了短短五分钟内气氛的跌宕起伏，再不敏感也能察觉到教练并没有多高兴，甚至还因为他们的浮躁有些烦闷。没人敢去在这种时候继续讨论晚上吃什么，去哪喝酒，上哪蹦迪了。
事实上勒沃库森整座城市也没有什么可以通宵达旦的地方，想找热闹的地方得去隔壁科隆和杜塞尔多夫。
斯坦尼西奇给自己灌了几口水，往侧面歪了歪，靠在隔板上，将额角往上贴了贴，并抬手按住自己乱跳的太阳穴。身后的柜子里放着自己从家拿来的克罗地亚国旗，这是今年圣诞节从慕尼黑带回来的，那天下午大雪封路，德铁毫不让人失望地取消了前往科隆站和杜塞尔多夫站的高铁，他就又在家住了一晚。
那天傍晚，他抱着儿子坐在壁炉前取暖，妻子正在陪母亲做蜂糖松饼。闻到香气的斯坦尼西奇把手伸向桌面的糖果篓，试图像小时候一样从里面摸出一块最爱的巧克力，弟弟的电话却很不合时宜地打来，在上衣兜里嗡嗡作响。
比平时高了几个度的声音传来，他还以为弟弟在学校喝酒了，却没想到几个人的声音争先恐后地从耳机里冒出来，似乎是在询问他弟弟要不要进屋里打，弟弟回了几声后快速地用德语问他，你跟媒体说你要提前回拜仁了？
“没有。”他怀里抱着正在啃乳胶磨牙棒的奶娃娃，一时间连习惯性的揣兜动作都做不了，只好把手调整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儿子发出不满的哼唧声，他轻抚着幼儿的头顶，脑子飞快地转着，想不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弟弟在慕尼黑的雪夜里冻得上蹿下跳，伸出手指点进最新的推送界面把新闻读给他听。
短短的几行，用的是所谓的“采访”。
这话他只在朋友过生日，自己去参加他生日宴会的时候，被朋友本人问过。而且原话也不是这个意思，一看就是被德媒艺术加工过。
“你先回去，外面太冷了。这件事我知道了，谢谢。”
他单手给罗尔费斯发消息，解释了他对俱乐部的工作没有意见，并且自己从未说过这些，得到了罗尔费斯让他放心的答复后，点开了主教练的联系界面，刚敲完问候语，怀里的儿子突然坐不住了乱动起来，手里的磨牙棒甩飞出去，然后在他怀里张牙舞爪起来，要抢他的手机。他只好把手机先揣回兜里，检查孩子是不是需要换纸尿裤了，确认他半小时前刚喝了奶粉，也没上厕所之后，斯坦尼西奇才又拿出手机准备继续编辑短信，却发现自己打了一半的消息已经误触发送了，并且对方已读。
“爸爸，怎么啦？”
哈维?阿隆索正在打字，但回话时仍然把头抬了起来，笑着告诉孩子们，没事。
“我相信你。”
斯坦尼西奇没头没尾地收到了这样一句回复，但他知道阿隆索在回什么。
“Vielen dank, coach.”
他看着眼前毫无笑意且满脸疲惫的主教练，站在换人电子牌下面，在上场之前做出了他见过两次的手势。
欧联半决赛次回合踢完罗马后他就在搜这个手势的含义了，导致彼时塔来找他拍照的时候他还在Google上翻词条，还被萨比策喊了好几天网瘾少年。
阿隆索看到了他的动作，也难得看清了他的嘴型。他说，Vielen dank, coach。
踏上球场的每一个瞬间都会让人热血沸腾，即便已经踢了很多年比赛，从梯队一路到一线队大小比赛不计其数，但此刻仍然无与伦比。
这是他在勒沃库森的最后一场联赛。
在带球跨越大半个球场，将球横传致维尔茨脚下时，几名奥格斯堡球员一拥而上，维尔茨不得不把球用脚后跟向后挑，放弃射门的机会。但防守球员们迅速落位，这次进攻也只能不了了之，他继续做着后卫应该做的拦截、出球和无球跑动。
是的，这才是后卫这个位置最常做的工作。
进球对每个后卫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他已经格外幸运了。
“幸运吗？”
斯坦尼西奇站在一边，看着阿隆索去挨个拥抱奥格斯堡的教练组和球员，再拥抱自己的助教们，然后和维尔茨一起走了几米，又被扎卡劫走说这边还有助教呢教练不能厚此薄彼。等到阿隆索真的被扎卡拽了过来，他双手扶在自己身侧，原本已经消下去的汗又重新出现在脑门和后背上，手心里的汗更是打湿了腰侧的球衣。此刻他无比庆幸主场球衣以黑色为主，不至于让他的紧张和期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教练松开和助教相握的手，向右偏过头，看着正在低头放空自己的斯坦尼西奇，有些好笑。
他当然知道扎卡把他拉过来是为了干什么，但看见在旁边发愣的年轻人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Josip.”
斯坦尼西奇猛地抬头，过高的眉骨和深邃的眼睛让他在不做表情的时候格外具有攻击性，但只是一瞬间，刚刚还站得四面八方的后卫表情就柔和下来，想扯出一个笑容。阿隆索主动伸出手，偏偏脑袋，眉毛也随着动作抬了一下，眼睛也直直看他。
手被一个人猛地握住，但并不是被向一个方向拽动，而是有人借着他站定的轻微力道在靠近，然后被有力的胳膊柔和地环住。
是他的球员在主动拥抱他，而不是往常的每一次他把人拉过来，拍拍后背，留下一句Good Job后就离开。
年轻的后卫似乎是察觉到了摄像机移开了，将两人握着的手松开。就在阿隆索认为这个拥抱结束了，两人都分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间隙时，被人直接环住了腰，带进了怀里。
阿隆索听到“咚，咚咚，咚”的声音。
斯坦尼西奇将额角在他修理得当的胡茬上蹭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这个动作过于亲昵了，很快就松开了自己的教练，但手在收回来之前还是从阿隆索的后颈带过，指腹蹭过，斯坦尼西奇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让他去接受场边快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克罗地亚的记者在球员们满场乱跑时抓到了斯坦尼西奇，简单问好后，记者问他，觉不觉得这个赛季外租是个很正确的选择，对欧联杯决赛有信心吗。
第一个狗屎问题被他很自然地跳过去了，只是在回答第二个问题之前回头又看了一眼。
“努力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赛季开始的时候我们没人想到能走到现在。我们会尽力赢下比赛。”
阿隆索带着斯坦尼西奇坐在发布会的桌前，年轻人第一次被当做一场比赛中如此重要的球员，整个人有些紧绷，面上没有笑意，那张脸看起来又冷了几分，坐在一边一声不吭。
“请问对于很多人说勒沃库森走到现在是靠`运气'这一说法，约瑟普，你怎么看呢。”
意大利的记者向这个年轻人发起了提问。
他的手指捏住话筒，眼睛聚焦在那个记者身上，看得记者都不由得把腰挺直了。
“与其相信运气，不如脚踏实地。教练很辛苦，队友们也很努力。”
“而且幸与不幸，我说的不算。”
在从都柏林回程的飞机上，斯坦尼西奇捏紧了手里的奖牌，手因为过于用力连带着胳膊和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
中场的时候阿隆索就雷厉风行地告诉他，下半场开场，他会被换下去，勒沃库森需要更多的进攻点。
所以全欧洲的人都看到了，下午还在发布会上坐得端正的年轻人在第46分钟就被换下了场。
妻子原本计划带儿子来看决赛，但被他拒绝了。现在看看，这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对家人来说没有现场感受这种痛苦是幸运的，但对每一个球员来说，这都是一种煎熬。
他坐在替补席上，心里的无力感从未如此强烈过。那是三次大赛全都束手无策的脱力感。
这就像他眼看着世界杯半决赛自己的国家输给了那只南美来的球队；像去年的欧国联决赛，他依然穿着替补球员的马甲站在场边，最后几分钟才被换上去做最后的挣扎，然后站在十二码开外等待队友们罚点球。
手里的奖牌被人强硬地抽走，然后塞进了地上放着的自己的背包里。
他抬头，看见阿隆索。
教练的眼睛带了些血丝，眼圈和鼻尖还有些泛红。
“手会受伤的，你还要踢德国杯。”
甚至说话也带了些鼻音。
你也哭了吗，Xabi。
他没敢问，只是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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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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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