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糖处方》奶油蔷薇

5、第五章 牛津蓝与足球

　　第五章

　　午间，一场罕见的太阳雨洒在难民营上，点点滴滴落在黑色的帐篷上。

　　林糖心在发放临时雨衣时，发圈忽然断裂，黑发披散下来。她没带梳子，有点不知所措。

　　一名难民年轻女性阿米娜看到，轻轻拉住林糖心的胳膊。

　　阿米娜从怀里取出一条深蓝色的叙利亚头巾，点缀着银白色波点，质地轻柔。

　　她用熟练的动作将林糖心的长发缠绕成麻花辫，再用头巾小心固定好。然后，她从床边拿出一面小镜子递到林糖心面前。

　　镜子里的林糖心，长发用头巾束起，柔顺地垂落在胸前，显得格外优雅。

　　“哇！”周围的难民们看到她的新造型，不约而同发出惊叹。其他志愿者闻声围了过来，纷纷称赞。

　　阿米娜望着林糖心，腼腆地指着头巾，说了一句：“Yours.”

　　林糖心愣了一下，明白这是送给自己的意思。感动之下，她连声说着“Shukran”（阿拉伯语的“谢谢”）。阿米娜露出了微笑。

　　也许，这就是志愿者工作最大的意义吧。她们无法救赎这个伤痕累累的世界，但可以用微小的善意，一点点地温暖彼此的心灵。

　　##

　　这天下午，夏广白在诊室，和红十字会急诊主任医师路易斯，还有另一名英国医学生奥利弗在交班。

　　林糖心领着一个女孩米拉过来看病。

　　路易斯医生迎上前去。女孩的脸色泛着异样的潮红。米拉的爸爸说了一段话，阿拉伯语翻译说：“林小姐刚刚看到了她吐，摸了她的额头，然后坚持要带她过来看医生……”

　　路易斯医生又问了好些问题。林糖心一一回答。

　　“米拉没有按时吃我们派发的食物。今日我发现她有发热和伴有呕吐，量了体温有38度……”

　　夏广白和奥利弗看到不需要他们干预，就走到一边去了。两人都被林糖心头发上缠绕的深蓝色叙利亚纱巾吸引了视线。

　　“我见过她，她也是——”奥利弗看了夏广白一眼，省略了“中国留学生吗”。夏广白点头。

　　“她对患者真用心，英语讲得很好。“奥利弗也有一丝好奇。

　　“她英语是好。她是……“夏广白由衷说，简单介绍了她的背景。

　　“哇，临床心理师，对语言的要求更高了。我有个威尔士本地的好朋友想考，考了两年也考不到。”奥利弗欣赏地说。

　　##

　　夜幕降临，星空初现。

　　夏广白和奥利弗两个男生盘腿坐在黄沙上，他们整理着不少英语药单和病历。

　　注意到林糖心从诊室里出来，两个男生都回过头来。

　　奥利弗礼貌一笑：“Hello。”湛蓝色的眼睛在星夜下像玻璃球似的，他的笑容和声音给人一种文静含蓄的感觉。

　　奥利弗是典型的英国男孩子，金发蓝眼，皮肤雪白，举止优雅。

　　林糖心认出他之前和夏广白一起急救过，也一起评估过边境城墙的医疗建筑。

　　“你们在整理药单吗？我可以帮你们吗？”林糖心体贴地问。

　　两个男孩没有拒绝。于是林糖心也加入了他们，盘腿坐在他们前面。

　　“我和广白都是牛津大学贝利奥尔学院的。”奥利弗放下药单，向林糖心伸出手。

　　他说起夏广白的中文名字时发音和音调很标准，想必两人是很好的朋友。

　　“我看到你们的白大褂里穿着深蓝色毛衣，这就是‘牛津蓝’吗？”林糖心友好地说。赞美细节是和英国人打交道的必备社交技能。

　　“最近降温了，我和广白都穿上了学校的毛衣。这是牛津船队船桨的颜色。”奥利弗彬彬有礼地说。

　　夏广白神情带上点自豪，一边理了理白大褂里的深蓝色毛衣：“我们牛津蓝比剑桥的浅蓝要高雅吧。”

　　林糖心忍不住“噗嗤”一笑，平时穿着白大褂给患者问诊的夏广白，严肃认真，然而这一瞬间的他，确实就是一个大学生。

　　星空下，围坐的三人简短的交谈迅速拉近了距离，仿佛这一刻不是在难民营，而是回到了英国的校园里。

　　“奥利弗，听你的英语口音，似乎不是英格兰人……”林糖心也有些好奇。

　　“我是威尔士人，“奥利弗微笑，”我来自海伊小镇，你可能没听过。”

　　“我当然知道啊！著名的英国书城，我上大学以来，每年都会去那里的文学节呢！”林糖心笑道。

　　夏广白心里微微一动。两个男孩没想到林糖心居然会知道海伊小镇，都讶异地对视。“林糖心，你喜欢文学吗？”夏广白诧异地问。

　　林糖心连忙点头。奥利弗迫不及待地问她最喜欢的书是什么。

　　“《战争与和平》、《等待戈多》、但是要论看得最多的，是德国黑塞的《悉达多》和《堤契诺之歌》。”林糖心娓娓道来。

　　两个男孩都略略怔住，眼眸中有流星样的惊叹划过。

　　奥利弗的语气里充满欣喜：“我也喜欢黑塞。他的《悉达多》我看了很多遍。”

　　夏广白看着对答如流的奥利弗和林糖心，心里忽然掠过一丝嫉妒。他看向奥利弗，眼神微妙。

　　奥利弗湛蓝色的眼睛里涌现出揶揄：“我和广白都喜欢读书。你一定得来我们牛津大学的文学节，我想广白会很高兴的。”

　　夏广白闻言，推了奥利弗一把。

　　这时爱丽丝和苏珊他们在远远地升起了篝火。漫天闪烁的星辰下，黄沙万里，小小一抹橘红色的火焰在冬日的夜空下忽明忽暗地飘摇。

　　“哇！”奥利弗被吸引了注意力。这时他们三人同心协力，药单不一会儿就分发好了。

　　路易斯医生和米拉、他父亲和阿拉伯翻译看完病出来。好像是在诊室里吃过药，米拉似乎好了一些，刹那间看到星夜下美丽的篝火，几人都发出惊喜的呼声。

　　火光升腾，帐篷被映得明明暗暗，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人们跟前也摆着一碟碟香味扑鼻的烤肉。

　　“今晚比平时更热闹啊！”两个男生都感叹着，他们手里还拿着刚整理好的药单。

　　刚才还病恹恹的米拉看到这一幕，病好像全好了似的，拉住妹妹达莉亚的手，惊叹地看着享受的人们。

　　人们吃完稍微休息后，有叙利亚的少年拿出足球，跃跃欲试。

　　“我们大家一起踢足球吧！”领队一声号令。

　　所有人都起来了，围成一个大圈。

　　夏广白脱下白大褂，伸腿传了一球，被一个小小的叙利亚男孩接住了。不过他接球时没注意到地上的石块，脚下一绊，摔倒在沙地上。

　　大家一下子停住了欢笑，围了过来。林糖心立刻蹲下，发现男孩的膝盖被擦破，渗出了血。

　　“别怕，小伤口而已。”里安用阿拉伯语说，温柔地安慰着男孩。

　　夏广白连忙到医务室，取来急救箱。他跪在沙地上，熟练地给男孩处理伤口。

　　夏广白一边消毒，里安一边轻声安抚：“等伤口包扎好，就能继续踢球了。”

　　男孩咬着牙，眼里虽然有泪水，但还是点点头。林糖心站在一旁递过纱布，并且轻轻抚摸男孩的头发。

　　当包扎好后，男孩感激地看着帮助过他们的医务志愿者，害羞地说了声“谢谢”，然后重新加入了踢足球。

　　孩子们的笑容，就像夜空中的星星。球传到林糖心脚下。林糖心带着足球跑了一段距离。

　　风吹起少女头上的深蓝色银白色波点纱巾，和黑发一起飘扬着，她这个样子美极了，好像把星空戴在头上。

　　那天晚上，也许是运动了的缘故，夏广白睡得出奇的好。他没有梦到心脏被剖出来。他今晚的梦里，前所未有地出现了繁星点点，还有跟人们踢足球的欢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