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春》夜莺不语

4、秘境开

　　三日后。

　　昭冥宗作息：辰时上早课，酉时关山门，及至子时关内门。

　　关内门后外门弟子开始巡山，从子时开始到卯时结束，每个时辰四组，每组三人，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出发绕山巡逻。

　　巡山弟子要求严格，非入门十年以上不行、未经锻体者不行、惫懒多舌者不行、粗枝大叶者不行……

　　这活儿要求多，时间也不人道，按说应该没什么人愿意干。

　　但外门弟子机遇少，平时别说遇到仙尊长老，就连遇着内门师兄师姐的机会都不多。

　　巡山不是好差事，却能靠近内门，说不准哪天就能遇到内门的师兄师姐，再幸运点遇到长老峰主也不是不可能，要是在他们面前露了脸得了青眼，别说是法宝丹药，就是被收为弟子选进内门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这事看起来异想天开，但架不住时不时就真有那么几个幸运儿啊。是以巡山虽然疲累些，对外门弟子来说却格外金贵，是个极为抢手的活计。

　　萧月今年入昭冥宗刚好十年。

　　先前是个十分活泼爱说话的性子，这两年为了能成为巡山弟子硬是狠狠忍住了上蹿下跳拉人说话的欲望。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食不言寝不语的弦，整天紧抿着一张嘴扮深沉稳重。

　　这不这个月刚给张执事送了两根灵草三盒茶叶五壶好酒，她就成功当上了巡山弟子。

　　就是她这资历确实尚浅。

　　进来就被分到了大家最不喜欢的时段——丑时。众所周知，丑时是人一天最困的时候。想来内门的长老、师兄师姐们也不会有什么兴致在这个时辰往外跑。

　　萧月拿着发给自己的巡山令，一边暗骂张执事不是东西拿了好处不办好事，一边假意扯出个满足的笑脸跟着前辈去巡山。

　　她被分在南巡山点。丑时开始从南往西巡逻，等巡到了西巡山点就算完事。

　　今天巡逻还算顺利，除了逮着一只系有鹤为峰红尾丝带的灵猴，并未遇到其他事情。

　　巡了一个多时辰，萧月又累又困，要不是旁边还有同巡的师姐在，她高低得坐下来眯一会儿，平时这个点她都睡一觉醒了。

　　张执事害人不浅啊。

　　余光瞥了眼师姐，见她们并未注意自己，萧月假装不经意的扭头，又偷偷打了个哈欠。

　　就在此时，南边的天空忽然窜出一团赤金色的霞光。那霞光极明亮，照得四周形同白昼，惊得她一时忘记闭上才打一半哈欠的嘴巴。

　　萧月哆嗦着手，指着那霞光问道：“师姐，这是怎么了？”

　　被称为师姐的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显然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那咱们要去报告吗？还是接着巡山？”她又问。

　　中间的师姐闻言似乎猛地被点醒，当即转身往山下走去，边走边扯着嗓子喊：“我回去跟执事禀报，你们接着巡山。”

　　闻言右边的师姐也不甘示弱，一边说着“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一边直奔前面的师姐而去。

　　萧月目瞪口呆，望着师姐离开的方向。半晌才低声喃喃道：“不是，那我怎么办？我一个人巡山吗？我今天第一天巡山啊啊啊！”

　　自从知道火华秘境要开，符雪便打消了去上课的念头，这几天不是在休养就是在修炼。

　　有前世的底子在，她修炼起来顺利了许多。经过几天调理，灵府经脉也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加上师父他们给的固本培元的丹药，她有预感今生突破会来得更快，去火华秘境没什么问题。

　　傍晚与许湘君闲聊时，忽然想起前世火华秘境是在丑时左右开启的，据说其时火光冲天霞映四海、极为壮丽，她没亲眼看过，一直有些遗憾。

　　晚上特意出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不仅真看到了，还附赠了一出小戏。

　　她不常出内门，与外门弟子不熟，这几个巡山弟子更是见都没见过。但看着被丢下的那个，不知怎么地竟生出了些恻隐之情，觉得她有点可怜。

　　于是，飞身下树准备陪她走完后面的路。

　　“走吧。这是火华秘境开了，没什么事。”她说。

　　陪萧月巡山只花了一刻钟左右，回到晴雪小筑时却发现里面已经挤满了人。

　　不仅纪憬他们全都到了，就连说不去的唐宁也过来了。看来已经都知道火华秘境开了。

　　见她回来众人纷纷围拢过来，商量一起去主峰大殿。

　　前几日发现秘境将开，几个长老就去显出预兆的秘境边布好了传送阵。传送阵的一端在秘境边缘，另一端在主峰。

　　一旦秘境开启，主峰这边的传送阵就能把他们成批的传送过去。

　　此时得到消息的各峰弟子应该都在往主峰赶了。

　　该说的这几天都已经说过了，进秘境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几人没再多话，立刻御剑飞往主峰。

　　他们到的不算晚，比他们早到的只有鹤为峰的几位师兄弟。简单同他们打了个招呼，符雪便领着逐月峰诸人站在他们的旁边。

　　这是个中型传送阵，一次最多可传送20人。他们现在一共只到了12人，还要再等等其他峰的同门。

　　於邑暗中使力将身后的剑柄拨开。又偷偷瞟了眼符雪，纠结着该怎么上前搭话。

　　首先，他发誓他真不是一个八卦的人。

　　作为鹤为峰大师兄他善良正直勇敢无私……所以他真不是一个八卦的人。

　　他之所以频频偷看符雪，真不是因为他八卦，而是因为……

　　他皱眉甩了下右手，再次拍开二师弟第不知道多少次故意斜过来的剑柄。然后愤愤回头，怒视不争气的师弟们，一个个就知道催他，有本事自己上去问啊！在别人眼皮底下搞这些小动作，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

　　烦躁归烦躁，但是既然刚好遇到了，那问还是要问的。

　　不然就算进了秘境，大家心里都还是会记挂着这件事。

　　想通这点，於邑转头，一本正经开口寒暄：“符师妹，也去秘境啊？”

　　说完双方都愣了一下，来传送阵这儿不是去秘境还能是去哪儿？真是好大一句废话。哪怕是说“天真黑啊，那儿真亮啊”呢。说什么不比说这个自然。於邑更是想打自己一嘴巴子，说的什么东西，早知道让师弟们自己上来问好了。

　　符雪轻咳两声，回道：“自然。”

　　她知道鹤为峰的人在偷看她，也注意到了他们花样百出的小动作。正猜着他们能忍到什么时候，於邑就送上了来。只是她本以为於邑会问她除琴妖的事，没想到竟只是单纯的寒暄。

　　是她自以为是了，只好轻咳两声掩饰下尴尬。

　　“除琴妖的伤怎么样了？”於邑又问。

　　嗯，说出了关键词琴妖，於邑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终于拐到了正题。

　　符师妹应该懂他这话的意思吧。毕竟独自诛杀这种修为的妖物还是很值得跟众人说道说道的。

　　他平时跟符雪接触不多，除了知道她天赋不错、长得好看之外，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温柔好说话了。所以符师妹应该懂他的话吧！

　　他看了眼符雪，突然有些不确定。

　　今天不知怎地，莫名觉得她气场变了，变得没之前那么随和了。可再一看又觉得跟往日没什么不同。还是说他也被这些天的传闻影响，看她不自觉加上了强者光环？

　　“这个啊~”原来不是她自作多情，符雪故意拖长声音，有意捉弄一下他们。

　　果然看见鹤为峰众人都将身子斜斜探向这边。

　　“自然是……”

　　鹤为峰的人都聚了过来。

　　“好了！”符雪笑眯眯的看着围过来的人。

　　这才对嘛。鹤为峰弟子最为豪爽直白，向来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不拖沓忸怩。今天一个个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她浑身发毛。

　　不就是想知道她杀琴妖的经过嘛，她还愁着没地破除谣言呢，这不机会就来了。

　　这几日关于她除妖的传闻传得极为夸张。

　　昨天许湘君跟她开玩笑说，有人在传她杀了三个琴妖，她还觉得有些好笑，人们太看得起她了。结果，刚才遇到的巡山弟子萧月就以为她连闯三关杀了八个琴妖。这还是她逐月峰的弟子！其他峰弟子是如何传的她都不敢想。

　　现在将她传得越厉害，将来后悔起来就会踩她踩得越重。墙倒众人推的事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前世也有这些传闻，但她觉得太过荒唐，不用理会，所以没有澄清。不想在裴行之拥趸眼里这就是她前期打压裴行之、沽名钓誉的一大罪证。只因为这件荒唐小事，在一段时间内盖过了裴行之的风头。

　　所以啊，有时候就算觉得传闻荒唐，也不能不在意。两瓣嘴是杀人刀，敌得过世上最利的宝剑。

　　至于传闻会被传得如此夸张，也很容易理解。

　　他们修真界向来厚古薄今。

　　不管宗门百八十年前是个什么模样，弟子是不是蠢物废柴，只要提到以前只要提到过去那必然就是好的，至于有多好那得看是多久以前。

　　要是一百年前，那肯定是比不上两百年前的，但要说两百年前好的话，那也不一定，这不是还有八百年前呢嘛。

　　总之，他们修真界啊是一代不如一代。

　　平日里长老授课时也总是把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已经如何如何了挂在嘴边，丝毫不提这些年来灵气的变化波动。

　　弟子们虽然因为种种原因不敢反驳，但心里却都憋着一股气。

　　这次符雪独自越级杀妖，其实算是给他们这辈弟子正名，狠狠争了口气。所以她这一除妖“伟绩”才会传得格外的迅猛、格外的天花乱坠。

　　不过五日，经过各方添油加醋，她和琴妖的那一战已经被传得颇有些神话色彩了。

　　比如听说她是路见不平一声吼，主动请缨单挑琴妖的；又比如传闻中琴妖的修为品级已经一路从金丹中期升到了元婴大圆满了，传成化神眼看着也要不了几日了；再比如她被琴妖困在魔音绝杀阵中三天三夜，最后是靠放血维持清醒破境而出的。

　　诸如此类，绵绵不绝。

　　裴行之不动声色打量着被围在人群中间的符雪。

　　她正在跟鹤为峰的人解释除琴妖的事，大概觉得这些天的传言过于离谱，甚至还淡化了琴妖的厉害。

　　声音温和悦耳，态度随和友善，偶尔无意识扬起的眉梢，皆是他熟悉的模样，与之前并无不同。

　　莫非真是自己多心？

　　他近来有些郁闷。

　　总感觉除妖回来后师姐对他变得不如往日亲厚，言语间总带着几分客气与疏离。

　　起先他以为是因为师姐伤重未愈，所以没那个精力如往常般待人。后来碰到师姐与五师姐有说有笑一如往常，又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回想自己近来行事，并没有什么不妥的，想着师姐是不是对自己有了什么误会。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又发现师姐跟其他师兄弟相处也变得有些生分。

　　隐晦的跟几个师兄提起，不是被嘲笑想多了就是被告知没感觉，还是跟之前一样。

　　这让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只是冥冥中总感觉有些东西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