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春》夜莺不语

3、寻常歌

　　逐月峰是昭冥九峰中最高的一峰，不仅高而且陡，如一柄修长刚劲的利剑刺破大地直指苍穹。

　　峰顶有座大殿，里面供着历代峰主的神牌。

　　每至吉日像是三元八会、四时八节，符雪就会带着师弟师妹来这儿点灯进香换贡品。至于为什么不是师父带着他们来，那就说起来话长了。不过真要论起来大抵不过三点：

　　一来剑修洒脱，并不拘泥于此。身死道消即归于天地，不必另作缅怀。

　　像师父的师父她师爷老人家就是其中的典范，不仅自爆而亡死得干脆，而且生前就留了话不必为他敛尸骨立坟墓，亦不必扫祭。若是平日想他了，去一剑清台舞上一刻的剑即可。最后就连神牌都是掌门三令五申才放进殿里的。

　　二来师父平日不是在闭关就是在除妖，实在分身乏术，既然无暇顾及这些，不如干脆放手丢给了他们。

　　三来自然是逐月峰凶名在外，少有外人拜访，这些事情旁人无从得知，自然也就无从置喙。况且被人知道了也不怕，师父名冠天下，谁又敢多嘴胡说些什么。

　　山顶往下就是符雪她们的院子了，几人的院子如星子散在山肩各处，或竹林掩映或花海环抱，布置得都颇古朴雅致。其中又以符雪的晴雪小筑最为开阔大气。

　　符雪是大师姐，对逐月峰最为熟悉，除了自己的院子大家有事没事来她的晴雪小筑最多。

　　或练剑或闲谈或蹭地观景或只是闲着无聊想来坐坐……许湘君刚来那年过年大家还凑在这儿一起吃了顿饺子。她这儿是逐月峰内门最热闹的地儿。

　　傍晚，符雪拎了张竹椅在院子里看夕阳。

　　她院子的位置极好，独占一面风光，平整开阔又敞亮，既可以在上面练剑又是绝佳的赏景点，每每临风而立俯瞰群峰，都豪气横生，心情格外舒展畅快。

　　极目远眺夕阳给所有一切都镀上了金边，不管是天边云彩，归巢倦鸟，亦或者……御剑的修士。

　　还真是破坏风……锦上添花。

　　符雪面无表情的看着越飞越近的师弟师妹，为被他们突然加速吓跑的仙鹤默哀。

　　“师姐！”

　　第一个到的是四师弟李瑶迦。少年刚一落地就快步走到她身边熟练的倚在了椅子一侧，一副没有骨头的样子。

　　“瑶迦，掌门师伯刚才说的你！站要有站相，站好了！”

　　这个是二师弟纪憬。

　　她们剑修里的另类，性格正直古板，平时言行举止一板一眼，活像书里走出来的老夫子。一生致力于让自己活成道德模范，可惜误入逐月峰门下，要日日与一群特立独行的人相处。

　　符雪时而觉得他入错了宗派，应该去儒门修文，时而觉得自己与之相比实在没有大师姐的样子，该管他叫二师父。

　　许湘君、唐宁和裴行之分别站在纪憬两边，皆是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

　　“师姐，你什么时候能好啊？二师兄实在太凶了。”李瑶迦慢悠悠站直了身子，当面告状。

　　“已经好了。”符雪拍拍他的胳膊，淡淡开口，“明天就能跟你们一起去上课了。”

　　“真的？师姐你可别骗我！”李瑶迦闻言又蹲了下来，“那你岂不是能跟我们一起去火华秘境了。真是太好了！”

　　这是个会举一反三的，看见灵草就能想到它丹药时的样子了。

　　“火华秘境？”

　　纪憬看了李瑶迦一眼，忍了忍没说话，转头对符雪道：“对。今日文昌长老在课上说火华秘境隐约有了要开的征兆，应该就在这几日。让我们好好考虑是否进去历练一番。火华秘境是难得秘宝繁多的小秘境，准入境界压得又低，很适合我们前往。”

　　是啊，火华秘境，她怎么忘了这茬。

　　火华秘境三百年开启一次，一次能维持半个月左右。秘境不大宝物却多，又是金丹及以下的修士才能进，对她们这种低阶修士非常友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每逢开启，各宗各派乃至散修都紧着往里送人。

　　说起来她当年能顺利进阶金丹，还多亏了在秘境中得到的那帘青纱帐。若非青纱帐拖住了那几个邪修的步子，她可能真渡不过雷劫。

　　不仅是她，逐月峰众人那次火华秘境之行都收获颇丰，个个都得了不少珍宝灵草。像纪憬后来用了百来年的佩剑“离尘”就是在此次之行得来的。

　　不过真要说起收获最多最大最丰富的，那必然还是裴行之。甚至可以说他们所有人的收获与裴行之的相比都不值一提。

　　裴行之光中品的灵宝就得了三四样，更不消说下品灵宝和其他奇花异草、灵丹妙药了。然而这还都只是他拿出来放在明面上的，实际上他此次在秘境中最大的收获是极品心法《九华问天录》。

　　传说这心法是妙微神尊沐云岚所创，法极精妙，修之可脱胎换骨、白日飞升。虽然这只是传说，但妙微神尊于万年前飞升的事迹在修真界人尽皆知，可见传言也不都是空穴来风。

　　也是因为这本心法，之后裴行之修炼速度才能如此之快。

　　细究起来，前世他确实是从火华秘境之后开始崭露头角的。只是那时符雪刚斩杀了琴妖，出秘境后没两个月又有了突破，成了最年轻的金丹修士，在同辈中一骑绝尘，这才稍稍把裴行之的风头了盖过去。

　　如今从头来过，她倒是看得更清楚了些。

　　秘境自然还是要进的，不仅要进还要比之前进的更有价值。

　　几人中符雪、纪憬、李瑶迦、裴行之都确定要去，唐宁和许湘君还在犹豫。

　　许湘君不去符雪能理解，她修为确实低了点，进去的话得有人专门看顾她。但是唐宁已经筑基，按说进去自保是没问题的，不知怎么也不想进去。

　　不过想想也很正常，或者说唐宁不按常理出牌才更正常。

　　若说剑修都脾气古怪、特立独行，那唐宁在这方面可谓是一骑绝尘。她这位师弟脾气古怪到曾经接连拒绝了几位长老的招徕，一直当了百十来年的外门弟子。

　　所以说是师弟，其实唐宁入门比她还要早，年纪也是几人中最大的，只是因为一直都是外门弟子不曾有个板上钉钉的师父，所以等到正式拜师的时候吃了个大亏，只能给一群年纪能给他当儿子孙子的人当师弟了。

　　符雪当年好奇还问过师父为什么要收个年纪那么大的徒弟，不会担心他天资欠佳吗？

　　师父看着她，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说了个很符合他们修道之人精神状态的答案：缘分。

　　说是双方一见如故，彼此都很欣赏对方的才华，所以一拍即合结为师徒的。没错，就是一拍即合，结为师徒。这可真是一种很新颖的一见如故。

　　拜师后两人也很有意思，师父还是个师父，徒弟却未必像个徒弟。

　　唐宁叫她师姐叫得干脆，叫师父却支支吾吾，常常是踌躇半天，然后选择尊重内心，直呼其名符兰与。师父也不怪罪，只是坚持自称“为师”以维护自己岌岌可危的师道尊严。

　　唐宁天赋不差却总不愿意好好学，早些年拒绝拜师，理由是他天资驽钝，怕入了内门跟不上。后来认了符兰与这个师父，修炼依然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所以至今修为还停留在筑基。

　　他也不急，说起来就是他还有好几十年的寿命呢，不急不急，慢慢来。心境之豁达，心态之平和，冠绝全宗。

　　这头符雪还在纠结这次要不要把许湘君带进秘境，毕竟她去过一次有经验，应该可以护住许湘君。那头许湘君就凑过来提醒，悯心长老叮嘱她至少还要休息五日，否则经脉灵府会留暗伤。

　　众人听了都沉默下来，这确实是个现实问题。

　　能去上课和能进秘境是两个概念，谁也说不准秘境里会遇到什么。要是遇到危险伤上加伤，反而得不偿失。符雪倒是知道进去没事，但也不好现在就托大直说。

　　裴行之看着大家低落的样子，摸摸乾坤袋，想了想还是掏出一根灵草递给符雪:"我今日在后山看到了这个，听说对修复经脉灵府有奇效。"

　　“是天星剪春草！”

　　符雪还没看清那草的样子，就被李瑶迦劈手拿了过去。李瑶迦的父母皆是医修，耳濡目染他对草药也十分熟悉。

　　“这个对滋养经脉灵府确实很有好处！而且不用炮制，直接煎水喝就行。”他兴奋道，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亮亮的看向裴行之，“不过，天星剪春草一般生在明华山一带，凌云宗对它看得跟什么似的，我们这里怎么会有？”

　　“……”

　　裴行之被问住了，他哪知道怎么会有！

　　他就是在后山随便那么一走、随便那么一看就捡着了啊。这草就长在那儿！如果不是昨天刚好去百草峰，又正好从他们的医书上瞥到了这个，他今天也不会去捡啊。他之前都没注意过后山上的那些草。

　　倒是符雪已经习惯了裴行之的好运气，把草从李瑶迦手里拿了回来，向裴行之道了个谢。

　　有了天星剪春草，再加上悯心长老的丹药，她去火华秘境时的状态只会比前世更好。

　　许湘君看上去比她还高兴，当即自告奋勇要去帮她煎水，美其名曰闲着也是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