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暮》旎南Nina

8、第八章

　　树荫遮蔽了头顶上的一片日光，一阵凉风吹过，树叶抖了抖，叶尖划过石墙，发出低微嘶哑的声音，一群人站在两道深红的石砖墙中间，他们俯视着脚下，长长的影子落在粗糙的墙面上。

　　这是校园里一个幽暗的角落，一个瘦弱的男孩正卷缩在墙角里，抱着自己的膝盖，他的额角擦破了正流着血，眼神充满了畏惧，围在他跟前的那几个比他强壮得多的人，正抱着双臂看着他，发出几声耻笑。

　　男孩又受了一脚，他伸出手臂去挡，发出一声痛呼，他的叫声也许是太惨烈了，传到了外面，只见一个人从外面跑进红墙之间，神色瞬间由惊讶变成气愤，向那几个人喝道：「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只身闯进来的这个人面容清秀，身形也比那几个正在动手动脚的学生矮了一截，看上去没有丝毫的威慑力，那几个学生满是不屑地笑了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都想赶走这个多事的介入者，而这个人正是夏霖，那群学生向他走近，遮蔽了他的视野，那个带领者搓着拳头，夏霖突然觉得浑身一紧，退后了一步。

　　就在他思考对策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吼叫，夏霖回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孔，那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把手机高高举着。

　　那群学生里的带领者看见来人，顿时面露难色，身后那几个人却还是不知好歹想挑事，来人站到他们跟前，神色突然一冷，说他已经录下视频了，让他们要是不想被学校开除就赶紧滚蛋。

　　正如夏霖所料，那群学生很快就溜走了，来者可是董可延，他的父亲是给这座学校捐了很多钱的一个校董，人尽皆知他父亲特别宠他，什么都听他的，他想某个人从学校消失是简单不过的事。

　　夏霖回过神来，连忙跑去角落里扶起那个被打伤的男孩，幸好他的伤势还不算很严重，他仍然惊魂未定，目光在夏霖和董可延的脸上徘徊，嘴里重复地念着谢谢。

　　夏霖发现他也是留学生，知道他肯定是因为年纪少和身体瘦弱，又是刚来到新地方什么都不熟悉，所以受到欺负，夏霖皱了眉头，愤愤不平地说：「他们真过分，怎么可以这样，你没事吧？」

　　他从袋子里拿出了胶布，轻轻贴在那个男孩额角的伤口上，夏霖的眼神很温和，又充满了疼惜，他微笑起来，一双眼睛也变得弯弯的，向他说道：「我们带你去诊所吧。」

　　夏霖本来在上课的路上，被这么一个突发状况给耽误了，课都已经错过了一半，他索性就不去了，一边走出诊所，一边跟董可霖聊起天来。

　　「幸好那个学弟遇到了你......」董可延笑着向夏霖说道：「你这个人真是善良，总是那么热心地帮助别人。」

　　「你想也不想就一个人冲进去，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他们差一点就连你也一起对付了。」董可延的语气带上了一点嗔怪，他想到刚才的情景就有点胆战心惊，如果不是他及时来到，夏霖还不知道会怎样。

　　夏霖心里却没觉得害怕，他笑了一下，说：「我那时候也没想那么多，我就是看不过眼那些人仗势凌人，我也不是为了逞英雄才替他出头的，只是觉得应该要尽力去保护一些比自己弱小的人。」

　　「有人告诉过你吗？」董可延突然停住了脚步，两人正走在楼梯上，夏霖走在董可延下面两级，回头看他，这里没别的人，四周很安静，只听见董可霖带着笑意说：「你对人这么好，很容易吸引别人......」

　　董可延有一双明亮的鹿眼，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夏霖身上，柔润的光在他漆黑的眼珠上流转，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眼里那点光闪了一下，他想也没想就说：「让人不知不觉喜欢你。」

　　夏霖愣住了片刻，一道流畅的光在他的侧脸滑下，他身后的光都在慢慢爬过他的发梢，他微微抬着头，脸蛋透白，露出一丝难为情的笑，说：「别开玩笑了，哪有这么容易。」

　　「一直都很多人喜欢你啊，别以为我不知道。」董可延走下楼梯，站到夏霖的身旁，眯起了眼睛，向他凑近去，说：「有一次你打开储物柜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了，又有人给你表白吧。」

　　夏霖有点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董可延眉头一挑，看着他说：「反正你就是那种走到哪里都会得到注意的人，那么多人都想接近你，他们的心都向着你，你说要是我现在想插队还来得及吗？」

　　夏霖呆呆地转头看他，眼神流露出一点疑惑，他从董可延的语气中听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他和董可延在今日以前一直都没什么交集，他还不是很了解董可延这个人。

　　幸好董可延没有等他回答就走下了楼梯，他站到平地上，这一次换作是他抬起头看着夏霖，他双手插在裤袋，头微微向一旁歪着，眼神变得深邃了，说：「下次去帮人的时候，叫我一起吧。」

　　夏霖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他觉得虽然董可延说的话有点奇怪，但他这个人好像也不差，心里很愿意跟他做朋友。

　　两人转入走廊，又聊起一些学校的事情，两人聊得兴起，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丝毫没察觉到在离他们不远的墙角后面，正藏着一双凌厉的眼睛，有个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金框眼镜的镜片映着两片薄光，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有着尖尖的形状，半眯起来，弧度都像是刀刻出来的，眼神冷淡而锋利，只有魏琪川有这样的眼睛。

　　魏琪川今日本来没打算跟踪夏霖，他只是刚巧走到这里，刚巧就看见夏霖和董可延一起把学弟送到诊所的一幕，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一股巨大的恨意涌上来，这种恨意又一次失控一般在他身体里蔓延。

　　因为董可延他才有机会重新见到夏霖，但此刻他对董可延有过的感恩之情都彻底消失了，董可延可以是他的朋友，但要是他的心思飞到了夏霖身上，怎样的交情都可以一下子粉碎。

　　魏琪川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笼罩着阴霾，突然咬了咬牙，压着声音向自己呢喃了一句： 「现在还不能结束。」

　　他已经处理掉夏霖的那些朋友，但夏霖还有那些追求者，那些人就像群涌而来的虫子，赶走了旧的又会有新的扑上来，没完没了，魏琪川想到这里就觉得烦乱，好像脑子里有千万种声音嗡嗡作响。

　　他一定要想出一个完美的办法，让那些人从此以后不敢向夏霖靠近，他不自觉握紧了拳头，陷入思考的同时，迈步走进了诊所。

　　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受伤的学弟，那人坐在椅子上，身体靠着墙在休息，他的手被绷带包扎着，脸上贴了几块胶布，脸色苍白。

　　魏琪川向他走去，目光刺在他身上，歪嘴一笑，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说：「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原来伤得那么轻，值当被人这样照料吗？」

　　那个学弟抬头看着他，被他瞪得浑身不自在，他听不清楚魏琪川的话，也不知道那话是不是对自己说的，他只是觉得魏琪川浑身带着一股寒气，越是向他靠近，他就越是觉得芒刺在背。

　　魏琪川坐在他身旁，歪着头看了他好一会儿，片刻，他伸手摸了一下那块贴在学弟额角上的胶布，声音突然变得温和，他低声问道：「这个是刚才那个学长给你贴的吧，伤口还疼不疼？」

　　那块胶布是天蓝色的，跟别的都不一样，而且贴得很用心，一点也没有歪，魏琪川一看就知道是夏霖的手笔。

　　那学弟一直躲避着魏琪川的视线，在魏琪川的凝视下，他一口气也不敢呼，心里万般疑惑，他偷偷向一旁瞥了一眼，魏琪川的眼镜反着光，遮挡着他的眼神，让人分不出他是带着善意还是敌意。

　　学弟迟疑地点了点头，还是感觉到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脸上，他觉得气氛太尴尬了，只好找点话来问道：「你是......那个学长的朋友吗？」

　　魏琪川嘴上的微笑变得阴沉了，他的手指在那块胶布上动了动，突然捏着胶布的一角，把它撕了下来。

　　那学弟啊了一声，捂住伤口的位置，难以置信地看向魏琪川，魏琪川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表情，他低头看着那块沾了血的胶布，把它对接起来，玩弄在指尖之间，脸上带着一道浅笑。

　　「他不是我的朋友。」魏琪川回答了他，从容地站了起来，他似要离开，但又好像忘了什么，回过头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但在你和他成为朋友之前，我会先让他跟我做朋友的。」

　　那学弟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尝试理解他最后的这句话，心里觉得莫名其妙，魏琪川的声音和神态都带着说不上来的阴森，让他有种奇怪的不适，他摸了摸自己的额角，那里传来了刺痛感。

　　魏琪川走出了诊所，把那块胶布随意地扔在了地上，他深呼吸一下，感觉有尖刺流动在他的气管里，脑袋像是在焚烧一般，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压下波动的情绪，策划出他计划中的最后一步。

　　他快要失去耐心了，在这个夏天结束之前，他一定要得到夏霖完完全全的注意。

　　还有他唯一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