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暮》旎南Nina

16、第十六章

　　董可延拿着一个烫热的杯子走出客厅，丝丝蒸气飘起，掩盖着他的面容，夏霖半躺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合着眼睛休息，他脸上的红晕已经退下去了，但身体还是绵软无力。

　　「先喝一碗，可以解酒的。」董可延把杯子递到夏霖跟前，他观察着夏霖的状况，眼神充满了关切。

　　夏霖接了过去，他的眼眸低垂着，出神地向杯子里吹气，在回来的路上他其实就已经醒了大半，现在只是有点疲累，脑子也一直被杂乱的念头纠缠着。

　　董可延重重地叹了一声，皱起了眉头，说：「他肯定知道你不能喝酒，还这样一直让你喝，他就是想让你喝醉，你进入了迷迷糊糊的状态，就很容易带动你的感情，诱导你的思想。」

　　夏霖半信半疑，心绪凌乱至极，在回来的路上两人什么话也没有说过，在静默之中夏霖一直回想着董可延的话，越想便越是觉得惊讶和疑惑，他应该向董可延追问无数个问题，但他很害怕开口。

　　「刚才我是不是让你害怕了？」董可延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柔和的目光投向夏霖，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你也知道我平时根本不是那种情绪很激动的人，我从来没有那么生气过。」

　　「因为我知道他做的事情有多可怕......」董可延的声音变得用力了，眼里的光在微微晃荡，像是恳求夏霖相信自己的话似的，说：「你一定要跟他断绝关系，不能让他继续伤害你了。」

　　董可延坐到了夏霖的身旁，模样看起来有点纠结，他向夏霖瞄了一眼，深呼了一口气，才说：「前些天是不是有人来骚扰过你，他叫梁敖，魏琪川为了警告他，找人砍掉了他一根手指。」

　　夏霖瞪大了眼睛，他记得魏琪川那天说不会再让那群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却没想到他会做到那个地步。

　　「还有......我去见过余子均了。」董可延边说边从裤袋中掏出钱包，在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夏霖，说：「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夏霖低头看着，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照片是他和余子均一起布置宿舍时拍的，照片的背面写着两行小字，他认得是余子均的字迹，第一行端正地写着「对不起」，第二行写着「小心你身边的人」。

　　董可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余子均对他说过的话，和自己对魏琪川所做之事的猜测都一并向夏霖说了。

　　夏霖感到背脊一凉，温热的泪水又随即涌上眼眶，夏霖握住了拳头，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懂，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我说的，我跟魏琪川也是朋友，他做的事也让我很震惊......」董可延把手肘撑在膝盖上，弯下身去，沉着声音说：「他做这些都是因为喜欢你吧，但他用的是最极端的方法。」

　　夏霖内心一震，其实在内心深处他相信魏琪川会做出那样的事，他认识的魏琪川从一开始就是记仇，偏激和黑暗的，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可以不惜一切，他以为魏琪川变了，但一个人的本质是抹不走的。

　　「他根本就是排斥和憎恨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他刚才毫不留情地一拳打下来，好像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下一个他要对付的人就是我了。」董可延摸着他的一边脸颊，冷笑了一声。

　　夏霖转头看了看董可延的脸，那里红了一片，让他心有不忍，刚才魏琪川挥出那一拳的时候，他浑身都僵住了，魏琪川的怒气像熊熊烈火一样扑面而来。

　　「有时候我觉得，魏琪川有一种很可怕的能力......」董可延抿了一下嘴唇，把藏在心里很久的一个想法说了出来：「你会不会觉得，你跟他对上眼睛之后，心思好像就会不知不觉地被他控制。」

　　董可延觉得要形容那种感觉有点困难，他努力地思索着，说：「就好像......他会诱使你跟着他的意思去做，他看着你的时候，就像是在引领你走向他精心设计的陷阱，你会对他产生一种恐惧。」

　　夏霖有点不愿承认，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总感觉魏琪川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他的身体，变成毒蛇一样钻入他的内心，每次跟他对上目光，都好像要被他拉进深渊，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不知那是什么情绪。

　　「所以就算你感觉被他吸引了，不知不觉地沉溺进去，甚至可能对他产生好感，这些都是错觉而已。」董可延转头看向了夏霖，用着坚定的语气说道。

　　夏霖咬住了嘴唇，神情变得万分苦恼，所有曾经对魏琪川产生过的感觉都涌上来缠绕着他，他无法轻易否定那些感觉，但他也无法替魏琪川辩护了。

　　他又突然想到他重遇魏琪川的那天，刚好就是他最绝望的时候，魏琪川就像是一道突然闯进他世界的光，他现在仔细想，才觉得这种巧合太不寻常了，夏霖不禁浑身一凉，心里充满了不安。

　　他抱住了头，抓住自己的头发，脑袋像是要撕裂了，即使闭上眼睛，他仍能感觉到魏琪川炙热的目光流淌在他的脸上，魏琪川的影子就像深种在了意识的深处，无论如何都不能摆脱。

　　董可延注视着夏霖，晦涩的情绪在心里荡漾，他突然有些话很想说，酝酿了一会儿以后，他开口唤了一声：「夏霖啊......」

　　「从小到大我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一直以来我对人生也没什么追求，每天都沉迷玩乐，过着颓靡的日子......」董可延缓缓说道，他的神情变得无比认真，眼眸流转着一层透亮的光。

　　「但像这样活着，我觉得生命失去了意义，每天去认识新的人，发展短暂的关系，我也觉得累了，我想改变我的生活......」董可延轻笑了起来，说：「我刚才那么反常，可能是因为我真的很在乎你吧。」

　　夏霖抬起头看向董可延，目光变得朦朦胧胧的，董可延没有再说下去，但夏霖已经知道了他的下一句，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个幸运的人，总是从别人那里接收到深重的爱，但这些爱让他喘不过气来。

　　董可延跟夏霖对视了半会儿，眼神变得越来越柔软，声音也温和下来，说：「你不用觉得有压力，我把你带来这里也不为了什么，我只是想阻止魏琪川伤害你。」

　　「他现在肯定要发疯了，这里是我以前住的房子，他不知道这个地方，不会找到这里的，你要是信任我，就先待在这里吧。」董可延向夏霖拉起了一丝微笑。

　　他一直观察着夏霖的反应，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其实很紧张，他还没有准备好向夏霖说出他的感觉，毕竟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他很担心夏霖会觉得他不是认真的。

　　「我跟魏琪川说过我喜欢你......」董可延为了不让空气死寂下来，连忙又找话来说，他露出一丝无奈的笑，说：「他警告了我，他说他认定了你这个目标，有很大的决心要得到你，暗示我死了那条心。」

　　夏霖听到这里，心里升起一股闷气，魏琪川的一切言行都展现出控制的欲望，根本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有自主感受的人来看待，他不想陷进这种病态的恋慕之中。

　　他突然冒起一个可怕的想法，也许是酒精放大了心里的冲动，他少有地不经思索就做出一个决定，他看向董可延，脸色灰冷，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决，说： 「既然你喜欢我，那我们在一起吧。」

　　董可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巴不自觉地张开了，他应该感到兴奋，但他看见夏霖的眼里一片晦暗，吞噬了所有照进去的光，即使他再愚钝也知道夏霖的用意，心里瞬间充满了悲凉。

　　自从那天董可延带走了夏霖，魏琪川就一直处于一个极度烦躁的状态，他无时无刻都会想起当天的画面，董可延的话反复刺痛着他的神经，夏霖那副震惊又失望的模样在脑海里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象。

　　他又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嫉恨占据，这股嫉恨把他勒紧得喘不过气来，一切都只不过差一步，猎物明明已经到了他的手掌心，却就这样从手指之间溜走，这对他来说是巨大的耻辱。

　　这天在会议上魏琪川一直心不在焉，他为了重新得到他父亲的信任，这段时间联络不同客户给公司开拓了一个新项目，他好不容易才能回到公司，但现在他的心思都不在工作上。

　　「那个新酒店的项目，进度怎么样？」魏琪川的父亲魏闫坐在会议桌的首席，旁边还有几个公司的董事，他看向了魏琪川，向他问道。

　　魏琪川片刻过后才回过神来，他回答说：「那一片本来是废置工厂，准备工作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工程大概下个季度就可以开始，不出意外的话我们酒店会跟附近那个新的旅游景点同期开放。」

　　魏闫点了点头，他一直想扩充酒店业务，但他和魏淳现时都负责着别的项目，空不出时间来统筹，既然魏琪川有想法，也有能力实行这个计划，魏闫就想着尽管再给他一个机会。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所有人都离开会议室以后，只有魏淳还没有走，他打量了魏琪川两眼，脸色晦暗莫测，走到了他的跟前。

　　「公司很重视这个项目，我劝你还是上心一点，别出什么差错。」魏淳把手撑在桌子上，俯视着魏琪川，神情一片冷漠。

　　「我真是弄不懂......」魏淳没好气地笑了笑，眼神斜向一旁，声音里压着一股不忿：「明明你做的事情破坏了公司的名声，父亲还是给你机会让你回来。」

　　魏琪川叹了一声，神色沉了下去，他没有看向魏淳，只是平静地说道：「我今天不想跟你争论这些。」

　　「不想争论这些......」魏淳眉头一挑，笑起来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片刻，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了什么，把手机递到魏琪川的跟前，说：「那我们来聊聊这个吧。」

　　魏琪川满脸不耐烦地看向手机屏幕，他的目光刚落在上面，脸色就变了，双眼微微睁大，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这是你好朋友吧？他现在不跟你在一起了？」魏淳观察着魏琪川的反应，觉得满意至极，他咧开了嘴角，眉毛微微扬起，向魏琪川问道。

　　魏琪川抬头看向了魏淳，震惊和愤怒在脸上交错，他的脑子像是停止了运转，心里冒起各种疑惑，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控制着表情，用着干涩的声音问：「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魏淳指了指手机屏幕，示意魏琪川继续看下去，魏琪川的手指往一旁滑动，看到了别的几张照片，这些照片里面，董可延和夏霖两人走在街上，他们的手牵在一起，肩膀紧贴着彼此，看上去十分亲密。

　　「你喜欢的人交了男朋友，他有告诉你吗？」魏淳笑了起来，他盯着魏琪川，眼尾闪出一道冷光。

　　魏琪川无法再忍受下去，脑子里像是炸开一道惊雷，他的身体止不住颤抖，他站了起来，满脸怒色，拔高了声音，向魏淳喊道：「你为什么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些照片？你到底想怎样？」

　　魏淳像是没料到他这么大反应，愣住半秒，又笑了起来，他拍了拍魏琪川的肩膀，向他的耳朵靠近去，说：「做哥哥的，只是想关心一下弟弟罢了。」

　　魏琪川推开了魏淳，眼眶微微发红，眼里烧起了烈火，他特别讨厌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他压着声音说： 「你找人查我？」

　　魏淳耸了一下肩膀，没有回话，只是如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含着一丝轻蔑的笑看着魏琪川。

　　魏淳本来是想找出魏琪川的软肋，给他一个致命的伤害，查他的时候发现了他和夏霖单独约会，知道他和夏霖的关系不简单，由此想到夏霖可以利用来对付魏琪川，于是他让人跟着夏霖，居然还拍到这些照片。

　　当他看见魏琪川这般愤怒，心里顿时升起痛快的满足感，他很清楚魏琪川是个怎么样的人，在这样的刺激下，他会做出最极端的事情来报复，而他很容易就可以找到把柄让魏琪川永不翻身。

　　魏淳恨极了魏琪川总是能找到机会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就像是一只赶不走的恶虫，他决心要把魏琪川彻底摧毁。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这些自以为是的把戏没有用。」魏琪川冷冷一笑，瞪着一双怒目，他越过了魏淳身旁，走出了会议室，带起一道冷冽的风，脚步声级重。

　　魏琪川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急，越走越是觉得头皮发麻，这些天来他一直在压抑自己的冲动，但此刻他的理智被彻底撕碎了，怒火已经把他推下悬崖，他预感到自己会失控，所有病态的思想即将释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