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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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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太晚了,老朽不打扰殿下休息了。”郑轩擦了把眼泪,起身行礼离开。
郑轩从书柜最底下拿出一本医书《脉经》,书籍的纸张保存完好,书写的墨迹显示着岁月的遗迹。
一间狱室,一个“囚犯”,窸窣的虫鼠叫唤声,看不到尽头血迹斑斑的甬道,弥漫着馊腐骚臭的气味,透着死气衰败。
一本医书,一个人,一念希望,一言承诺,一生禁锢。
“书生,我来看你了,
你连流浪的猫狗的伤都要医好,哪会害人呢,我信你不会害人。”
“五皇子的病肯定会好的,真相大白了,你就会被放出来的。”
“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要去西北军营历练,驱除蛮夷,开疆拓土,建功立业。”
“这书是从宫中典藏里誊抄的,你用得上,收好。
你那么爱钻研医术,一定会成为传世名医,救济苍生。”
杨宁致说得有些激动,强忍着不让眼泪涌出,不让郑轩看出异样,他怕舍不得离开。
狱中见故友,郑轩太意外,异常惊讶,有些不敢相信,激动地说不出话,一个劲用手掐自己的小臂,这是真得,不是做梦幻觉。
“书生,真得是我,我来看你了,再掐,手臂就该断了,还怎么给人医病。”
杨宁致笑着,隔着牢门掰扯他的胳膊。
郑轩点着头,眼泪晕红了眼圈,“”嗯,嗯,嗯”,
“思文(宁致的字),药材和药渣我查过了,肯定是没有问题。
还要仔细查查五殿下接触过的玩具、饮食、日常用品,不要有遗漏,说不定能找出病因?”
“谢谢你的书,我会研读,好好研习上面的医术。”
郑轩把手在衣摆上擦了擦,翻开《脉经》,“果然是宫中典藏。”
边看边问,
“你要去西北历练多久,什么时候启程?”
“在狱中没有办法给你炼药,如若能等到出狱了,给你炼些治疗外伤的金疮药和内服的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说到这里,停下看书,抬头跟杨宁致的目光对视,透着歉意,只能说却做不到。
“思文,你家不是翰林世家吗?都是博学多识的文官,你为什么要尚武?
战场厮杀,不是口舌之战,是生死搏杀,家里人会应允吗?”
“家里人是有担心,去军营历练总是比在家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好得多。
出去一趟,也能长见识,更能看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这样想也对,只不过边境生活清苦,战场上刀剑无眼,一定保护好自己。”
“不仅会保护好自己,男儿志在四方,不靠家族恩荫庇护,亦能建功立业。”
远处的有敲击牢门的声音,“探监时间到了。”一声低哑的提醒音。
“思文,你回去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查清问题,如若不能给你践行,你记得到了军营,寄家书寄信。”
“我等着大英雄,思文的捷报,成为名扬天下的大将军。”
郑轩兴高采烈地笑着扬起手,示意他回去,还不忘提醒他,
“记得查一下五皇子接触过的物品,应该能找到病源。”
杨宁致点点头,转身离开,又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笑着问了一句,
“书生,你除了想当神医,还有其他想要吗?”
郑轩被突然一问,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杨宁致已经转身往外走,眼泪止不住。到了甬路的尽头转角处,还是舍不得回头想再望望,其实已经看不见。他这一辈都记得那阳光灿烂的笑意,那纯粹透光的眼睛,
“等着大英雄的捷报,成为名扬天下的大将军。”
“傻书生,哪里有什么书信家书,我们此生不会再见。
我不是大英雄,也不会成为大将军。只想安静地看着你行医诊病。”
“杨公子,你没事吧,郑太医刁难你了吗?需要小的帮忙吗?”
狱卒看到杨宁致满脸的悲伤,轻声问道。
“少管闲事,好吃好喝护着,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扔了个银锭子给狱卒,径直走开。
“谢谢杨少爷,放心,一定好吃好喝招待着。”狱卒掩饰不住的喜悦,应答着。
几日后,刑部给出判案结果,经查,太医郑轩医术不精,用药不良,不堪胜任太医一职。念其往日行医看病,尚存医者本心;
上天怜悯,五皇子疾病渐好,不再追究郑轩罪责,自此罢免太医之职,终身不允考取功名,不得入仕途。
郑轩跪着听完宣判,已经无喜无悲。
虽逃脱牢狱之灾,却终身不能再入仕途。
一个人用尽最后的气力走出刑部府衙,直接躺倒在路边的石板地面,起不来。
下起毛毛细雨,明明刚刚还能看见太阳在照亮,天上的云怎么再向我招手呢?
郑轩仰躺着傻傻的笑,向着虚空伸手打招呼。
雨线落在脸上,沿着脖子滑下湿了领口,湿透了上衣,裤子,身下的衣服也湿了。
“阿娘,你看他摆着手在笑,他怎么了,躺在地上,不躲雨。”
一个小孩子弓着腰眺望着郑轩。
“小宝,快来伞下躲雨。”中年大婶匆匆瞟了一眼,拉走小孩子。
“可能是个傻子,也可能是刚从刑房释放的犯人,小宝不能像他这样,无家可归。
以后遇到这样的人,一定要躲远点,万一把你骗走了,阿娘找不到你,就没法活了。”大婶边走边嘱咐。
小孩子又嘟囔了几句,人声渐远,郑轩的视线模糊了,闭上眼,就这样,大雨都带着走吧。
“醒醒,醒醒,现在亥时了,哪来的醉鬼还不回家,醉在刑部府衙外头,不怕被逮进去。”郑轩被更夫踢醒。
郑轩一起身,发现右肋下一阵刺痛,瞬间回神了。
想来是躺在石板路上,遇雨邪风入骨,染上寒症。他缓了口气,慢慢爬起。
“谢谢老人家唤醒,家里忽逢变故,无家可归,不慎昏倒此处,这就离开。”郑轩擦了把脸,恭顺说道。
“回去吧,要是没地方去,城北有处城隍庙,能栖身。”老叟说完敲着梆子走了。
郑轩自己也不知道怎样回家的,再次清醒过来已是两日后,昏了两日,下床梳洗干净,要去杨府找三郎。
下床太急,外加人昏迷后体虚,郑轩直接从床上摔下来。
次日,早起洗漱后,就去杨府敲门。
“我来拜会杨三公子,麻烦代为通传。”
“三公子不在家,去西北军营了。”守门小厮探头出来看了眼,说道。
“大概十日前,我们还见过面,怎么会去西北军营呢?麻烦代为……”还没等到郑轩说完,只听见大门轰的一声关严实了。
第二日,闭门羹。
第三日,闭门羹。
第四日,郑轩识趣的递上一小块碎银子,小厮看见是他,立刻关门,闭门羹。
第五日,郑轩来的更早,遇到一顶官轿出门,立刻上前拦住。
“何人拦轿?”一声低沉的声音随着轿帘掀开响起,轿中坐着一位自带官威的老者。
老者看见来人后,面色愤怒。
“草民郑轩拜见杨大人。”郑轩尚未说明来意。
“你竟然还有胆子上门挑衅,太目中无人。”
“草民不敢,草民不是,是来找杨三公子。”郑轩直接被打断了。
“给我打,只要不打死,打伤打残一切由本官担着。”
随从,门童全部一齐拳打脚踢郑轩。
“我只答应三郎不找你的麻烦,保住你的狗命,这是你自己送上门,怪不得本官。”杨太傅发怒的吼道。
“起轿,上朝。”杨太傅又一声命令后,官轿离开了。
郑轩只得落荒而逃。
养了几日的伤后,郑轩不再敢去杨府。
又找了几个杨三郎的旧友想打听打听情况,这些朋友全部怒目而视,非打即骂,拳脚相加。
郑轩彻底相信了,杨三郎离开京城,去西北军营的事实,而且三郎去西北这事,肯定跟他有关,却不知该去那里问询;也不知道五皇子的病到底是谁医好的,怎样医好的,又是一团迷雾。
之后,郑轩想找个郎中活计,正规的药堂都说有郎中,不缺人;
他走在路上,总是被混混、要饭乞丐,不经意撞倒在地;
在屋子时呆着,常被醉鬼、赌徒,混混,敲门要债,打砸一顿后,发现找错了人家,就摔门离开,房子尚未到期,房东就说家里缺钱,要把房子卖了换钱,变相赶他走。
日子一天天的划过,没有活计,本就没有积蓄的郑轩,彻底身无分文,无家可归,只能去住城隍庙。
后来意外机缘,救了大庄严寺化缘的和尚,他得以在寺庙里劳作生活,佛寺的梵音经义让他活过晦暗无关的时日。
眼泪晕染了字间的墨迹,
“三郎,三郎,快十年了,日日都盼着能见着你,我们还能再见吗?”郑轩喃喃自语。
一夜无眠,一人忧心毒伤无解,一人疯想他乡人。
次日早晨,萧皓瑾准备拜别,看见双眼红肿,满脸愁容的郑郎中。
“昨夜辛苦先生告知中毒详情,如果先生有解毒之法,麻烦送信到肃王府,本王自会到访答谢先生。”萧皓瑾行礼作揖。
“殿下言重了,老朽并没有帮上忙。老朽有一事恳求殿下。”郑轩跪拜。
“本王不知三舅所在,似是从未见过三舅的家书。
等回宫后,问明母妃三舅的驻军具体位置,立刻会派人告知先生,请先生安心等我的回信。”
“多谢殿下怜悯。”郑轩拜谢。
萧皓瑾回府。
杨管家看到萧皓瑾回来,“王爷,昨夜不带侍卫,你一个人去哪里?”焦虑的问道。
“见了故人,让人送水,沐浴更衣。”
“本王去宫里看母妃,你让厨房准备些点心,我一并带进宫。”老奴这就去准备。
萧皓瑾转身准备回房,想起郑太医的嘱咐,近身之人,小心饮食。
“算了,直接去铺子里买现做好的,多买些口味和种类。”萧皓瑾喊道。
萧皓瑾沐浴后,侍婢进门为他更衣。
萧皓瑾心想,贸然让杨管家查府内的下毒之人和眼线细作,一定会打草惊蛇。
随身伺候的丫鬟,小厮,厨房的厨娘和帮工,下毒的嫌疑最大,先从他们查起。
那就委屈这个更衣的小丫头。
“你想做什么?”萧皓瑾大声喝道,一把推开更衣的丫鬟。
“王爷,奴婢在给您戴玉佩,王爷哪里有不适吗?”婢女吃惊看着萧皓瑾,怯生生回答。
“来人,去把管家叫来。”
管家和守卫很快一齐进门。
管家看向萧皓瑾,没有开口,立刻明白,等着萧皓瑾的命令。
“此婢女在给本王更衣的时候,欲行惑主之事,念其初犯,不请家法,直接撵出王府。”
“王爷,王爷,奴婢冤枉,从未有过此想法,请王爷明察。奴婢只是给王爷更衣,奴婢冤枉,……”婢女跪地大哭喊冤。
萧皓瑾看了眼管家,又看了眼门,管家立刻会意了。
“还不赶快把人带走,留在这里给王爷添堵吗?”
婢女被扭抓着拖出门。
“管家,你把府里近身服侍的婢女、仆妇,厨房的厨娘、帮工名录给本王一份。”
“刚刚那个婢女一直喊冤,不用理,就由着她哭喊。”
“撵出门后,给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管家惊讶地问。
“就按本王说的办,一两也不准少。”
管家只能点头应承,出门去办。
“今天是怎么了,下人犯错,不用家法,还给十两银子?”
“王爷从来不理这些俗务,忽的要看仆役名录?还是原来家里的王爷吗?”
“今天早起供奉,香没断也没灭,贡品也是新鲜的。”
“不行,送走这个小丫头,我得去拜拜祖宗的牌位。”
管家摸着头走着,自言自语的嘟囔着。
“王爷,点心和马车都备好了。”管家敲敲书房的门。
书房伺候的小厮,把门打开,管家进来,把名录摆在书桌上。
“这是为娘娘准备的点心,全是今晨现做,现下食用,定是好的,松软酥脆。”
管家打开下人放在茶桌上的食盒,含笑夸道。
“送一盒到琴韵阁,本王只带一盒给母妃。”
“杨伯,叶公子怎么样?”
“回王爷,餐食按时送去,叶公子打发婢女让老奴找些府内医书给他阅读,再无它事。”管家认真回答。
“一定要好好侍候,不能怠慢。
送点心的时候,告诉他,本王晚些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