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长乐，未央传奇》烟雨楼台2号

3、三将相论政东郊郑充容进位中宫

　　话说那牛长倩与李征在牛府议论，不提防间为一人听了去，惊疑之间，却见那人早大步迈了进来，乃是左金吾卫大将军武敬祖，字孝德。此人昔日与牛长倩同在鹰扬卫时，结为生死之交。而后牛长倩出任淮扬节度使，武敬祖随大将军杨骞出击突厥，分别多年，前年牛长倩回京授同中书门下三品，那武敬祖也正好调回京中，两人久别重逢，趁机结为儿女亲家，原是异性骨肉的交情。因此武牛二人素日往来，都不需通报，直接登堂入室。这日，他刚入门时，见李征鬼鬼祟祟的从窗子向外张望，便起了戏耍之心，躲过李征耳目，便在那门外偷听，借机吓了牛李二人一回。

　　牛长倩见是他，惊怒方定，不由得又好笑起来，道：“孝德兄何时学那等不长进的听人墙根起来？”

　　武敬祖也笑道：“你们自己不提防，便擅自议论，还怪我听见？李相也罢了，原是文官，你却是个出将入相的，怎得连军中首务——防谍之事都忘了。”

　　这防谍一语提醒了李征，他乃道：“此间非说话地，幸而天色还早，我等不妨出城一游，野外开阔，不需担心再有如武兄之人了。”一语毕，三人都大笑，道这主意好。武敬祖是骑马过来的，当下，牛长倩令人复取了两匹马来，三人带了几个家丁，径自从景福门出长安城去。

　　到了东郊，远山巍峨，乃是东山所在，近处渭水如带，河边许多柳树，长得枝繁叶茂，那下午太阳斜照水上，反射树叶，愈发显得碧绿如玉。三人都道好景致，顺着岸边树荫下，放松马缰，信步游玩，令那随从家丁远远在后跟着。

　　李征见此处开阔，四下里确实无人，乃放心问牛长倩道：“依牛兄所见，皇上竟是准了那梁淑妃不成？”

　　牛长倩叹道：“圣心难测。今日我几番提起，陛下都是故作不闻。”

　　那李征诧道：“陛下素日英明，怎么也会为妇人所惑？”

　　武敬祖听了，插话道：“依我看，皇上不答牛兄的话，也不一定就是准了那梁妃。”

　　两人听了这话，同声道：“何以见得？”

　　武敬祖挠挠头道：“我是个武人，也不懂你们文官那些文绉绉的名堂，只是我觉得皇上也许不愿意让大臣管他家事。说到底，皇上是为孙子找个保姆，关大臣何事？”

　　这武敬祖乃是武人，心中直爽，没有那么多顾虑，也因此恰巧给他猜中了孝景帝的心思，而牛李二人身居相位多年，一提到皇太孙，首先想到的是国家社稷，倒是猜得远了。

　　　牛长倩听了此话，击掌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我等多虑了。”三人正议论间，天色渐晚，一行行车马自官道上驶过，自东山向长安城而去。，却长安城中飞出起一行烟尘，乃是飞骑传使，共十数人，直向东山而去。李征见那使者中隐约有宫内服色，知是宫内使，乃向其他两人问道：“今日可又是东山会之日？”

　　牛长倩道：“前日小儿就收了曹常侍的帖子，今儿一早便出门了，想是来赴这东山之会的。”

　　李征乃叹道：“好个武将军，竟给你说中了。”

　　　牛长倩听了这话，醒悟过来，那武敬祖却是不解，牛长倩便向他解释道：“永泰郡主做东山之会，不过明日便还长安，就是有人要报讯与她，也该是东宫去人。现有宫内使同去，想必是陛下召见郡主。此刻召见，无非是为了皇孙之事，郡主年幼，就有见识也不甚长，陛下之所以召见，必定只因她是宗室中人之故，所以说孝德兄适才说的‘家事’一说，恰好说中了。”

　　那武敬祖见两人都赞许他，有些脸红，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谁像你们，见一个使者就猜出因果，有那许多弯弯肠子。”

　　李征见那使者去得远了，遥望着东山，道：“也不知那永泰郡主会怎样奏对。”

　　牛长倩宽慰他道：“郡主虽然是小儿，陛下却不糊涂，如若郡主胡言乱语，陛下也不会听从，到底这等事还得陛下拿主意的，我等发愁有什么用。倒是李兄适才所言梁淑妃谋夺中宫，却值得警醒。”

　　李征也点头道：“那梁淑妃专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往日也不见她想做皇后，怎得今日却想出这么个绝顶阴险的主意来？”

　　牛长倩赞同道：“我等还需早作防备，梁妃昔日残害宫嫔，手段那般毒辣，哪里可以母仪天下？”

　　　武敬祖插话道：“说到那梁妃，我倒想起个人来，前些天我手下有几个人在教坊调戏民女，被一个小子教训了一顿，我正好经过，把那几个不长进的东西拿了，正要向那小子道谢时，他竟说什么‘有什么长官就有什么兵，这谢不道也罢’。我当时就给气的七窍生烟，若不是一旁的参军拦着，早和那小子理论了，那小子见我生气，自报姓名说他姓梁名松，在国子监就学，让我不服气去找他。我见他一个十六七岁的毛孩子，犯不上计较，便放他离去。后来那参军告诉我说他是梁淑妃的弟弟，被梁淑妃送到国子监读书，却是不曾做官的。”

　　李征听了这话，奇道：“梁淑妃不是一向是孤儿吗？何时多出个弟弟来？”

　　牛长倩昔日曾任过洛阳令，曾在关中一带久居，知道那梁妃底细，乃道：“梁淑妃出生贫寒，父母早亡，带着个弟弟随着伯父等过活，昔年关中瘟疫流行，梁妃和家人分散，被送入宫中，因此记她是孤儿。只是不知她何时又找到了兄弟。”

　　李征冷笑道：“必是下面人有意奉承，拼命寻来，只怕今后长安城中又多出一‘世家’了。”

　　牛长倩听了此话并不怎的，一旁的武敬祖有些不服，道：“骨肉离散，希望重聚，也是人之常情。”

　　李征瞧了他一眼，冷笑道：“我这话且放着，武兄且看三年之后，那梁家可还是今日之梁家！只怕这梁家将成跋扈将军之梁家了！”

　　牛长倩劝解道：“李兄这是何必，孝德兄一时没想那么多，也是有的，况且就算梁家有跋扈将军，今上却也非后汉诸帝可比。”

　　李征也知自己话说得急了，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恰巧那天上有一孤鹰飞过，却不飞远，只在三人顶上盘旋，李征便笑向武敬祖道：“素闻武将军百步穿杨，今日可否容李某一开眼界？”

　　　武敬祖出来时乘的是自己惯乘的一匹大宛良驹，马上鞍鞯后弓箭齐备，于是取过弓箭，也不多话，就在马上瞧定了那鹰，仰天一射，那鹰应弦而落。牛李二人见 状，都夸道好箭法。一旁家人去取了鹰来，三人见了，说笑一回，见天色已渐渐黑了，恐回去迟了，赶不上吊桥，便就此回转。三人入了城，各自回府不提。

　　　前事叙毕，且说那孝景帝次日上朝，下诏封郑充容为皇后，有司择日行册后之典，封皇太孙为楚王，令皇后亲养，东宫诸人，俱封赏了一回。众大臣听了此诏，都奇怪那郑充容是何许人，竟能取代梁淑妃成为皇后。等到下朝，有好事者去查了一下案卷，方知这郑充容出身虽非五姓，却也是个世家大族，自幼习文卷，以才名，孝景十八年入宫，现年三十余岁，性格谦婉，恬退隐忍，只是素来不得宠。群臣心中各自狐疑，不过立后之事，在众臣看来，只要性格好，出身好，能母仪天下就可，原是不必定要得宠之人。

　　　这边群臣放心，那宫里梁淑妃闻讯，早气翻了，孝景帝立郑充容为后，事先竟然不漏半点风声，昨晚自己侍寝之时，一切都无异样，怎得早上上朝时居然下了这个旨意。她原也疑郑充容必定勾引了皇帝，可拷问宫人得知那郑充容近年来除了节日之时按例与会，竟是一向读书做女工，从未近孝景帝一次。她又疑是永泰郡主捣鬼，打算去麟德殿寻她晦气时，那永泰郡主早回了东宫，询问左右，知永泰郡主根本就从未见过郑充容。要去舞阳殿找郑充容时，被殿外侍卫拦住不得进，她以势压 人，也被拦了回来，竟是不得见郑充容之面。当下，气无处可泄，回到自己所居的景泰宫，独坐在榻边，怔怔的竟流下泪来。想她一个寒门之女，无依无靠，不知受了多少气，方得到今天地位，本打算趁着皇孙之事，谋个皇后之位，也好出素日为人轻贱之气，孰料最后皇后还是改立他人，可见孝景帝也非可托之人，往日海誓山盟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那孝景帝退朝之后，知道梁淑妃必定怒极，忙赶到景泰宫寻那梁淑妃劝解，此时，梁淑妃已想通，收了泪，依旧接驾如往日，孝景帝原打算见一个泪美人的，没料 到这梁淑妃竟然能挺过此打击，心下不由得更是惭愧。那梁淑妃心道，你既不拿往日山盟作一回事，只怕将来我年长色衰之时也会被你弃如敝履，不如趁着圣眷方隆时，照顾一下家人是正经。于是求着孝景帝，替她兄弟谋了个奉车都尉，只因旧制，武官无战功者不得为将，因此便先封了从五品下的奉车都尉，准备待有功之日升迁。

　　　那孝景帝心中不安，拿着封赏作人情，恰巧此时有洛阳令寻访了梁妃伯父母并堂兄弟姐妹等进京，于是追赠梁妃父梁琰太尉、齐国公。封其伯父梁珪光禄卿，堂兄梁铦鸿胪卿，梁锜侍御史，所幸那孝景帝原非昏庸，封的乃是些不甚着紧的官，光禄卿鸿胪卿虽位列九卿，但也只是个虚名，正经该光禄寺鸿胪寺办的，自然有那副职料理，而侍御史虽然是言官，却比不得御史大夫位列三公，也不过是个散官罢了。同时封梁妃的堂姐妹共四人都为国夫人，一时间，梁家显赫京都，却也将那李征 的前言应了一半。大臣中见未封的官都是名惠而实不至之类，也大半不打算谏阻，就有那诚心要谏阻上书的，上的奏章都被留中不发了。

　　　这边梁淑妃家人封官许愿，那边钦天监择了日子，郑充容乘重翟车服袆衣受了金册，立为皇后，教养皇太孙。众人原以为这郑充容必定会得宠的，谁想那孝景帝只是面上尊敬，册后之后居然从未留宿过中宫，而且过的半月，便令皇后移居长乐宫。那长乐宫本是太后所居，这时孝景未死而皇后居长乐，也算一件奇事了。这时，众人方才醒悟过来，这未央宫的正经主子还是梁淑妃，于是奉承如故，只是此时梁淑妃既遭大变，那心也凉了一半，一心一意为家人打算起来，竟是不比从前那般殷勤奉承了。孝景帝见了，只道她心中怨怼，也不快起来，只是碍于面子，也找不到机会，暂不说她罢了。渐渐的，未央宫中埋下了一个隐患。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