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纪事》云阿四

16、第十五章

　　这一个月以来，每天晚上都在奔跑，没有目的地逃跑，但是总是逃无可逃，总会被抓住，最后被撕成碎片，然后在一阵头昏目眩的疼痛中醒来。
　　现在终于吃饱了应该很快就能睡着，但是，事情好像并没有预计的那么完美。
　　这个晚上，终于没有噩梦缠身，但是，一个晚上睡得却是极其不安稳。身体里总有股燥热让人不得安身，四肢百骸被热滚滚的一股气填满，浑身就像被火烘烤一样难受，随即从左手腕处传来一股股冰凉舒缓的冷气，沿着那团火的轨迹一遍遍将那股热气覆盖。整个夜晚这两种冷热交替的热气，在身体里来回激荡，冲撞着人的奇经八脉，奇痛无比。林菲双想醒过来，但是随即的冷气流让她变得迟缓而陷入昏睡。如此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地，最后这两股气流终于势均力敌彼此相安无事地在身体里沉寂下来。到此时，林菲双的脑子终于恢复了清明。
　　抬头看窗外，不知是刚亮还是将黑。
　　身上黏答答的，看来昨天晚上出了不少汗。下床打水准备洗洗手，才发现子自己的一双手漆黑，手上覆盖着一层黑色的油脂，再看脸上、胳膊、身上都是。
　　这是怎么回事？出汗有这么出的吗？啥玩意啊这都是？还是去洗个澡吧。收拾了一身干净衣服团了个包袱，顺便用毛巾围了脸，拉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东边一片鱼肚白，看来是刚亮，正准备说自己起得挺早时，一样东西提醒了她这时间有问题。
　　她昨天刚种下的草药，现在已经齐膝高了，照这种长势，最少需要十几天。
　　难道这一觉睡了将近半个月？但是怎么不觉得饿？
　　到底怎么回事？
　　忽然，上面道场上似乎有人开门起来了，那门的轴承好像卡了一粒沙，打开的时候门吱呀作响。这个情形就好像亲眼所见一样清晰。耳朵怎么变得灵敏很多？而且现在在虽然浑身黏答答，但是，浑身却充满了劲，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不管了，先洗干净再说，这黏答答黑乎乎的东西搭在身上真不是滋味。
　　拎着包袱，沿着田间小路往前，上了台阶，轻手轻脚地走过道场，刚刚起床的好像是练功最勤奋的郑秀，这时他刚好进屋去了。就是此时，菲双拔腿就飞奔过去，拐上林间小路，过了石板桥，出了药谷大门，沿着小路向鹿鏖峰方向走了一段。这段路要是平日她一口气跑过来，断不会有如此神速。再往前有个岔路，一条继续往上向鹿鏖峰，一条往左往下到一个开满白花的小树林，树林后是一个小沙洲，刚好有一股溪流在这里打了个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沙潭，这个沙潭刚好被上面的岩石挡住，地形极其隐蔽，这也是这一个月来林菲双专门为解决洗澡问题四处摸索出来的。
　　她曾经好几次观察李四儿他们如何梳洗，但是最后总是以她人小腿短跟丢而告终，想也是，即使是悟透天地的神仙，洗澡也不愿意让人参观的吧。
　　清晨的水有些凉，但是，比起浑身油腻可是舒服不知几何。
　　仔细清洗干净之后，穿好衣服，头发湿嗒嗒的只能披着。将脏衣服在水里洗干净，用包袱包了，起身准备往回走，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上面的小路上传来。
　　“颜师兄，你等等四儿啊。”是李四儿的声音，虽然和李四儿碰面的机会不多，但是李四儿在药谷讲话的模样还是熟悉的，鼻孔朝天，讲话的调儿都是往上挑的，哪有今天这般腻味。
　　“李师妹，你总这样跟着我，我要火了啊！”听声音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语气中的不耐也是毫不掩饰。
　　“颜师兄，只要你在柳师叔面前帮我说说话就好，真的。”李四儿一点也没退却的样子，继续游说这位颜师兄。
　　“上次不是已经跟师傅说过了，你还去参加过师傅给你的试炼了呢，是你自己中途放弃的，你今天怎么又来？”那位颜师兄真是一点也不给面子地直接拒绝了。
　　“颜师兄，你也知道上次的试炼内容，那哪里是一个女孩子该有的啊？哪有让一个女孩子顶缸站马步这么粗鲁的试炼？”李四儿的声音越发显得小了，但是言语间那种娇惯的大小姐脾气可是一点也不加掩饰的暴露无遗。
　　“我说李师妹，你应该知道我鹿鏖峰是干什么的吧，我们是可是近战型的修士，没有强健的体魄你拿什么顶啊？你那天的试炼本来只是想看看你是否能放下身段，潜心苦修，结果大小姐你呢，不仅把师傅给你的缸砸了，还当着师傅的面说我们鹿鏖峰是一群满身臭汗的莽汉。”这颜师兄说道这里已经怒极而笑了。
　　他师傅柳溪山在这昆仑可是年纪最轻的近战修士，而且已经是鹿鏖峰的主持长老了，身形颀长，面若冠玉，风度翩翩，如果他不亮出他那把丈八殷红长枪，谁能看出他是近战修士。
　　说什么满身臭汗的莽汉？
　　还不是因为那时候，她李四儿在打神秀峰阮凤生的主意，想进楚云昭的神秀峰，所以才不将他鹿鏖峰放在眼里。
　　如今神秀峰的试炼没过，玉龙峰的季舒华和褚瑶环二位师叔又看不上她的资质，天枢峰的刘玉敏师叔最近没有收徒的打算，只剩下他鹿鏖峰还有些许机会，所以她才会又来求他。
　　“颜师兄，看在我俩一起长大的份上，你再和柳师叔说说吧，这次我一定潜心试炼，不会让你丢脸的。”李四儿拉住了颜鼎的衣袖，她知道这个大自己两岁的师兄心里是喜欢她李四儿的。而且她娘也有意将他许给颜鼎，但是，她总是心有不甘。
　　她觉得自己的资质虽不是得天独厚，但也是出众的。她天生的灵气资质不高，但她娘却从婴儿期就给她服用各种修改体质根基的灵药，这也是他娘修为已到结丹中期却甘心留在药谷的原因。既然为了自己这身资质她家花了那么大代价，她如何甘心仅仅与一个灵气资质远小于体能资质的人双休？
　　其实颜鼎长得并难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挺好看，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身形匀称修长，一身的正气，再加上人本身比较单纯，好恶直接回摆在脸上，对她李四儿更是百般的容忍迁就，要不是前段日子她李四儿对他师傅实在太过不敬，他今日也不会这般态度对她。
　　李四儿哪里知道颜鼎的苦，自从那次李四儿的试炼失败之后，师傅警示过他，此女得失心过重，不宜留在鹿鏖峰，最好以后敬而远之，否则将会影响他的修炼。
　　但从小就和李四儿一处长大，对她一直都是有求必应，这个习惯一时半会改不了，所以他才这般犯难。
　　“好了，好了，我试着再和师傅说说，这次你无论如何不能再任性了。不过，我们鹿鏖峰修炼很苦，你要做好准备，像你这样娇滴滴的女娃儿其实应该去玉龙峰修习术法。”颜鼎还是耗不过这个自己一直容忍和宠爱的李四儿，最终松口答应。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褚瑶环那老姑婆是怎么想的，座下一个弟子都没有，她也不收人，真真是个孤僻的老妖婆。”李四儿见颜鼎答应了，心总算放回了肚子。人一旦放松就会显出自己的本性，李四儿那拿腔拿调的架势就又出来了，这次尽然连褚瑶环也敢编排，胆子真是够肥的。
　　这昆仑谁人不知这褚瑶环可名副其实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只要她不高兴，谁都不放在眼里，包括此时昆仑如日中天的神秀峰主持楚云昭沈弄玉夫妇见到她都会直呼头疼，更遑论之下的季舒华、刘玉敏、柳溪山年轻一些的修士。
　　就是这么个阎王似的师叔，口无遮拦的李四儿也敢口出狂言，颜鼎实在不知该说她是嚣张跋扈还是愚昧无知。
　　“四儿，休得胡说。过几日有信儿了我会来找你的，你最好还是勤加练习。其实，你一直散修不就好了，做个逍遥自在的散仙，为什么一定要拜师受人管束？”颜鼎对李四儿的性格还是很了解的，娇蛮任性，而且虚荣心极强，事事都想比别人强，包括师傅的来头。不是五大主峰的主持长老不拜师，所以才弄到今天这个田地。
　　按照李四儿的资质完全可以拜玉龙峰季舒华以下的长老为师，季舒华修炼已至元婴，渡劫在即，玉龙峰非主持长老的修为也不低，与紫阳殿清虚子一样空冥期的人不在少数，收一两个像李四儿这样一直散修的弟子绰绰有余。
　　但是女人的虚荣心真是奇特的东西，总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钻牛角尖。

　　“我才不想一辈子呆在药谷呢。”李四儿轻哼一声。
　　“好好，都依你，以后我们一起出去游历可好？”颜鼎脸上又恢复了原来那种笑脸。
　　“谁愿意和你一起出去啊。”李四儿半真半假地笑着回答道。
　　“好了不闹了。哦，对了，你们药谷新来的那个，怎么都没见到？”
　　忽然颜鼎话题一转，转到了林菲双身上。躲在岩石下的她本来就紧绷着神经，一动不敢动地紧贴着岩壁，将呼吸放到最低，缩着头听他们说话，生怕他们知道她的存在。此时话题忽然转到她身上，她的小心肝还是不禁噗通了一下。
　　“我怎么知道？半个月前还见她刀耕火种地在刨地种药草，但是这半个月大家好像都没怎么见她。哎呀，说她有什么意思，练气都不会，灵气资质那么低，这种人就不该在昆仑出现，有什么好谈的。走了走了。”李四儿虽然不如颜鼎喜欢她那般喜欢他，但是还是不愿意他谈论别的女孩，说完一脸不耐烦地丢下颜鼎回了药谷。
　　昨晚上她娘好像说今天会练成一种新的丹药，能让她的根骨更上一层楼，既然她想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谁还耐烦在这里说这些没用的。
　　见二人一个向上回了鹿鏖峰，一个向下回了药谷，半晌之后，估计不会再有人冒出来，林菲双才敢从岩石下出来，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众人回到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