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纪事》云阿四

15、第十四章

　　“谁？”手上吃痛本能地将手收了回来，四处张望却只看见一片茂密的树林，遮天蔽日，哪有半个人影。听声音是年纪不大的男人，声音不徐不疾有些低沉，似乎很远，又好像很近，飘忽不定。
　　难道真有鬼怪？
　　“谁在装神弄鬼？”一股无名之火油然而生，已经饿得心急火燎了却有人挡住她向美食下手，天理何在啊？管他是人是鬼是妖是魔，挡我者绝对不原谅。
　　“你……看不见我？唉，你竟沦落至此。”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面前，但是此时菲双是在大树上，她的面前可是一片虚空，哪有什么人？
　　“什么沦落，不就是有点饥不择食吗，至于说得这么难听么？我是看不见你，那又如何？又没有人教过我怎么练气，我怎么能会，不学会练气当然就看不见你。”
　　言语间愤愤然有不平之声。
　　在过去一个月里，几乎求遍了药谷里的所有师姐师兄，包括周婶，都没人愿意教她。他们总是找各种推托之词避开，任她脸皮有城墙加拐角那么厚，也叩不开那些人的门，想来也是，无论是想晋级成正式弟子的，还是想多给自己添些私房的，都需要增长功力，谁有空不自己修炼还来教什么人啊？如此一个月，菲双也有些心灰意冷。
　　一个月前还细嫩柔滑的双手，此时布满被杂草割破的伤口和疤痕，两只手互搓能搓出呼呼的声音，以前的小手温润滑腻，哪里能有这种干燥粗糙的声音？
　　更让菲双充满挫败感的是，李四儿他们的药田都比她大四五倍，人家操控耕耘机，种一茬药草只要半天，就完成全部，而她整整用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那边李四儿的药草都收了两茬了，而她的药草才刚刚撒进土里。
　　不要说什么富足了，就是上交份例估计都成问题。而他们不仅能足质足量地完成份例，并且还能在每一茬中收获一些高品级的药材作为私藏。
　　如果以后的生活都是这么辛苦而低回报，而辟谷丹与她还吃不饱，那这个药谷最终会成为她林菲双的埋骨之所。
　　但她才十岁而已，不想就这样憋屈地死去，她想活，更想活得好。想活就得先解决最紧迫的生存问题，她又有何错？
　　只能和凡人一样吃五谷杂粮又怎样？沦落又如何，只要能活下去，她现在愿意拿着碗到山下城镇里要饭来吃，先活着不是比什么都强？
　　对面听完那几句话，沉默了很久。
　　“这个果子不能吃。你仔细看看，它不是果子，其实是会动的一种食肉动物。”此人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而舒缓。
　　此时才仔细看了那红果果，果然，在这个果子表面，密密麻麻遍布着触角，一伸一缩地，一阵阵浓郁的果香就在这伸缩之间释放出来。而且触角中间还有一只被包裹着的虫子，还在痛苦的挣扎，不一会儿那些触角就都伸进了虫体中，片刻间触角松开，虫子只剩下一张透明的空壳从果子表面脱落下来。
　　到此菲双脸色煞白，好险，要是自己手伸过去，估计已经被吸干，成了一只白骨爪。顾不得姿势难看，抱着树干唰一声滑了下去，脚落了地就想撒腿就跑。
　　“你如果真饿了，就随我来。”这时身边一只小树枝被折断，一端伸到她面前，另一端却仍旧是空。这种一段树枝以凌空悬停的诡异状态僵持了片刻之后，由林菲双伸手接过一端结束。
　　去就去，最差的结果就是个死，自己此刻不找到吃的，将来还是得活活饿死。
　　那段树枝带着她在密林里穿梭，刚才那段是一片阴暗潮湿人迹罕至地形复杂物种繁多的森林，越往后走，树木的树冠越低，太阳的光越明亮，视野也变得越来越开阔。直到走过一条一线天悬崖，沿着岩壁下了几步台阶，转过一块巨大的石头，忽然一片水声轰鸣，眼前也由密林变成了一方洞天福地。
　　此处是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峡谷，那巨大的轰鸣就是由流经此谷的巨大瀑布发出。峡谷里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原，点缀各色绽放的花朵，空中有不知名的大鸟在盘旋，峡谷里有几株大树，上面都结满硕果。
　　哦，果然有吃的。看见果子心中大悦，看来这个人不是个坏人。
　　树枝将她引到一颗靠近瀑布的树旁，这棵树似桃非桃，上面的果子是约莫拇指大的红色果实，其他几株上的果子都比较大，大概都她两个拳头那么大。
　　为什么不带她去那边？
　　“那边的果子不适合你。”那人好像能看明白她的心思般。
　　“这个浆果比较清甜，而且对你的身体也是有好处的。我给你弄一些，你可以慢慢吃。”说完，菲双看见树上的小果子一个个准确地落在她面前的草地上，不一会就有一小堆了。
　　“这些应该够了，你慢慢吃，我去给你编个袋子。”说完就看见草原上那种茎比较长的白色似玉兰的花被归拢到一处，然后在空中诡异地自己编织起来。
　　“哦，谢谢你。”对着空气道了声谢，盘腿做下来将果子放进嘴里。
　　这个果子看着闻着都不起眼，但是一旦咬破果皮一股浓郁的馥郁甜香充斥唇舌之间，饿极了的菲双差点连舌头都咬到了。
　　“不用谢我，说不定以后你还有可能恨我。”
　　听声音此人好像在自言自语,此时她狼吞虎咽，连果核都顾不得吐地吃着果子,哪里还顾得上搭话。而那边的花茎也没停下，不一会就编成了一只网口都是白花的兜，落在林菲双身旁，然后树上的那些果子一个个都落在了网兜里，直到果子快到网口才停止，白花配上红果，看着还挺美。
　　“这些你带回去吃，吃完了如果你仍旧会饿，就到囚仙林的界碑处，在界碑上敲三下，我就会带你进来。但是，记住，只能你一个人来。”
　　那就是说她以后的吃饭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之所以是暂时，是因为这些果子总归会凋落的。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找一个人给自己启蒙，如论如何，想再昆仑长久活下去，不修仙是完全没活路的。
　　“好的，定当谨记。谢谢你。”对这个到目前为止对自己完全没有一丝恶念的“人”，菲双还是感激万分的。
　　说句实话，长久以来，只有这个人是不计回报地对自己好。不知该感叹自己人品太差遇不到好人，还是该感叹自己运气太好碰到了这么一个好“人”。
　　“说过不用谢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走吧。”
　　菲双一手抱着果篮，一手牵着树枝，从来路返回，经过那棵恐怖的大树，直接将她送到了密林的边缘，一路上那人再也没出声。此时，天色已晚，漫天的晚霞，将密林染得色彩斑斓，哪里能看出半分杀机。
　　看着这复杂的地形，林菲双也是暗自擦了一把冷汗。
　　即使那棵树上长的不是食肉的霸王果，她林菲双想从那里返回自己的住处也是万般艰难，估计最大的可能是被困死在密林，无声无息地作了花肥。
　　那段树枝到了密林边上，好像遇到什么阻碍，出不了密林，最后只能灰败地掉落在地上。
　　“请问该如何称呼？”菲双心中一动，感觉他好像要走。
　　“你可以叫我……白先生。”他沉默了片刻方道。
　　白先生？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感觉很熟悉，但是实在太快，完全看不清，莫非，他们以前见过？
　　应该不可能，错觉而已。
　　“今天实在感激不尽，不要说什么以后，我现在就想说谢谢你，白先生，你就受了吧。”
　　许是菲双的诚意让白先生不知如何处置，又是一阵沉默，片刻之后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有声，最后一切又归于宁静。
　　菲双有些失神地看那段树枝后面的空地，看来他已经走了。
　　虽然口上说要感激人家，但是连人家的模样都没见过，更有甚者，他为什么会在禁地出现？难道他是昆仑的敌人，才被囚禁于此？
　　那么，要是他哪天要自己为他办事来答谢他的一饭之恩，自己该怎么办？而且他刚刚也一再强调她以后会恨他，看来这种可能还是有的。
　　林菲双知道自己又开始小人之心了。但是想要活得长久，不就得在事发之前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打算吗？不过刚刚烦恼的那个问题完全是庸人自扰。以她这身白丁的修为，能帮他什么？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林菲双。
　　想到这里拍拍自己的头，有些自嘲地回了小院。将果篮放在房间的柜子里，自己梳洗一番就上床睡觉了。吃得饱，睡得应该会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