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九幽渡》柢山鬼

5、君臣怨

　　若非两心相许，何至于相识陌路？

　　那年，她一身红衣，自桃花马上一跃而下，满心欢喜地来到他面前，抚额一礼：“臣女黄奕商问三殿下安。”

　　一身红衣风华灼灼，一杆银枪英姿飒爽。少女悸动的心漾在那双似火的眸子里，四目相对时，总会悄悄红了耳根。

　　今日，她一身绯色常装，平静无波的眸子再无当年策马驰疆之光彩。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少年元帅枪法如神，以精骑三十五人深入敌营，炸毁弓弩营，于北定战场屡建奇功，成为我朝最年轻的异姓王。他们把酒言欢，策马比箭，莫逆之交，生死不负。

　　一场宫变，他成为他的臣。天子阶下，他许下一诺，与飞虎君臣一心，与奕商夫妻不离。一时间，武成王府风头无两。

　　许是他过于自负，低估了自己的野心，更高估了对奕商的情。

　　他明知奕商为妲己构陷，可那双平静无波的瞳还是让他昏了头，逼飞虎作出了选择。

　　飞虎将毒酒一饮而下，他方如梦初醒。

　　大怒之下，他欲诛妲己，以泄飞虎之恨。可那人嘲弄的目光似要撕下他的伪装，将他的所有不堪尽现于人前。

　　“莫非这不是王上想看到的吗？王上当真不知，武成王会作何选择吗？王上当真不知，桂竹之花，沾之必死吗？”

　　他踉跄一步，险些栽倒在地。他如何不曾忌惮过飞虎？文有商容比干，武有闻仲黄飞虎，他再出色，又有谁真正将他放在眼里？可似乎所有人的眼中只有那名艳绝京城的少年元帅，从未有人，看到他的努力。

　　他嫉妒到发疯，所以，在妲己献计，让他逼飞虎在自己与妹妹之间作出选择时，他动摇了。他何其了解黄飞虎？飞虎从不畏死，又怎会因为炙手可热的权势与地位，放弃自己至亲之人？

　　终是君臣离了心，夫妻斩恩缘。

　　失神间，已到武成王府。

　　他并未让人传报，与奕商径直往黄飞虎卧房而去。

　　黄飞虎正躺在摇椅上小憩，并未发现有人到来。八年苦痛，他似乎消瘦了许多，较之当年的意气风发，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俊逸的容颜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浓密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道阴影，将他眼底青影遮去几分。

　　黄奕商忍不住湿了眼眶，握住了兄长瘦削的手。似是感受到暖意，黄飞虎猛然睁开眼睛，望见妹妹泪流满面的脸庞，眸中防备这才散去。

　　“哥，我是奕商。”

　　“奕……商？”

　　黄飞虎的嗓音似有嘶哑，黄奕商为兄长倒了杯水，扶他坐起身来。黄飞虎这才望向立在一旁的君王，向他行了一礼：

　　“臣黄飞虎拜见吾王。”

　　子受微愣，少年清朗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末将黄飞虎参见殿下！”

　　转眼间，已是十几年光阴。岁月并未在黄飞虎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俊美的容颜风采依旧。反观自己，多年来明争暗斗，让他鬓间白发已生几许，于飞虎的愧疚与悔恨更是折磨得他夜不能寐，寝不能安。

　　“飞虎，你可唤我兄长。”

　　那年，少年意气动，挥剑斩苍穹。

　　正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少年元帅名动京城，见他尊容，亦不过抚额一礼。他长飞虎十三岁，飞虎便拜他为兄，总兄长前兄长后地唤着他。

　　“臣不敢犯王上尊颜。”

　　黄飞虎低着头，不见眼中情绪。子受心中愈加烦躁起来，他从未见过如此恭顺的黄飞虎，他眼中的黄飞虎，有情有义，恣意张扬，从未将君王之尊放在眼中。

　　可如今，他们之间，再无兄弟之义，惟余君臣之仪。

　　“你身体有恙，不必多礼。”

　　子受欲扶他起身，却有黄奕商先他一步，冷幽幽地望了一眼他悬在半空的手，似在对他说：你不配。

　　他不配。

　　他负义在先，绝恩在后，不配得到飞虎的原谅，亦不配挽回奕商的心。

　　“呜哇哇哇！”

　　孩童的哭闹之声打破了房内尴尬的气氛，年仅三岁的黄天祥哭闹着扑进父亲怀中，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子受将天祥抱起，捏了捏他的脸蛋，笑道：“你就是天祥吧？都长这么大了呀？你爹爹身体不适，伯君抱你可好？你与伯君说说，谁欺负你了？伯君替你出气。”

　　周纪追天祥而来，见子受在此，立刻单膝下拜：“王上恕罪，属下失职，未能看住公子，让王上受惊了。”

　　一只小脑袋自周纪身后探出，漂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下，对屋内几张陌生的面孔充满好奇。

　　黄飞虎见了天化，眸光不禁软了下来，将他唤到手边。天化依赖地往黄飞虎怀中蹭了蹭，天祥见此，却哭得更凶。

　　“这……”

　　子受手足无措，只听得天祥奶凶奶凶的声音：

　　“就是他拍我的头！”

　　年仅三岁的小儿郎恶狠狠地瞪向趴在父亲怀中的小童，双目喷火，只他生得实在可爱，凶巴巴的模样不见凶恶，反倒显出几分娇憨。

　　“……”

　　黄飞虎低下头，只见罪魁祸首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往他袖下一躲。

　　子受亦是一怔，这小童，莫非真是天化？若他真是天化，那他与奕商……是否还有转圜之地？

　　“天化不是故意的，爹爹不要打天化！”

　　小童稚嫩的声音响在耳边，黄飞虎不禁莞尔，将他从袖下捞出，抱在腿上。

　　天化委屈地红了眼眶：“少隗也喜欢天化拍它的头，天化拍拍它，它就会朝天化摇尾巴的，天化以为弟弟也喜欢……爹爹不要讨厌天化……”

　　见小童委屈模样，黄飞虎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是小家伙与小动物相处久了，以为与弟弟也是如此。

　　黄飞虎将天化揽进怀中，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道：“爹爹当然不会讨厌天化了，爹爹喜欢天化还来不及呢。不过天化，弟弟可不是天化的神兽，经不起你那么大的力气。”

　　“天化知道错了……”

　　小家伙轻摇着黄飞虎的衣袖，黄飞虎见此，心下早已软得一塌糊涂，哪里舍得责骂？

　　见父亲不怒反笑，这可气坏了天祥，跳出子受怀抱，将天化手中的小虎头抽了去。

　　“这是娘亲给哥哥做的！你不许拿我哥哥的东西！”

　　天祥到底年幼，只当天化是父亲捡来的孩子，想到兄长早夭，母亲终日以泪洗面，不由对他多了几分不满。

　　那是哥哥的遗物！

　　天化手中一空，漂亮的大眼睛蒙上一层水雾，眼巴巴地盯着天祥手中的玩偶，委屈道：

　　“可是天化很喜欢它，爹爹答应给天化的……”

　　小鹿般的眼睛扑闪扑闪，天化本就生得俊俏，撞入那双满含期待的眸子，天祥险些心软，随即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推开他便跑出了房门。周纪见此，忙追天祥而去。

　　“弟弟是不是不喜欢天化呀……”

　　天化似有失落，恹恹地耷拉下脑袋，很是苦恼。

　　“飞虎，这是……”

　　面对子受不解的目光，黄飞虎将天化抱紧了些，直视帝王容颜：“此乃吾儿天化。”

　　吾儿，天化。

　　上天之礼。

　　‖ 客栈

　　“你、不、要、乱、认、爹、爹！”

　　天化喜欢黄飞虎，三天两头便往武成王府跑去，哪吒寻人不到，气得一张俊脸都歪了几分。

　　“金吒哥哥救命呀！哪吒又要打人啦！”

　　小童清脆的声音几乎响彻寰宇，哪吒脸色又黑几度，金吒嘴角一抽，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脑袋，无奈道：“你怎么又欺负天化了？”

　　天化连忙抱住金吒大腿，朝哪吒做了个鬼脸。

　　哪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再睁眼说瞎话，我挖了你的眼睛。”

　　面对哪吒的威胁，金吒浑然不惧，往他俊逸的脸上捏了几道，笑道：“小朋友，太凶残可不乖哦。”

　　“李、金、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