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九幽渡》柢山鬼

4、黄妃奕商

　　宫中景灯长明，歌舞升平，明月高悬，却失了几分清冷。

　　女郎倚栏而立，举了举手中酒樽，不知是举杯邀月，还是对月思故人。

　　今日，是先后生辰。

　　亦是先后祭辰。

　　“奕商。”

　　君王朝服未褪，身上沾了些许酒气。

　　女郎眼中现出几分讥讽：“王上辰时下朝，如今已入夜，还未更衣，当真是日理万机。”

　　子受面上现出几分尴尬，刚要揽住她，眼前的人儿脚下一旋，便躲开了他的触碰。

　　“孤知道，你恨孤。”

　　“妾不敢。”

　　面对她如此恭敬模样，子受心头无名火起，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

　　“黄奕商，你不要以为孤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恨孤，恨不得将孤碎尸万段，装出这副乖巧的模样给谁看！”

　　女郎正是西宫黄妃，界牌关守将黄衮之女，武成王黄飞虎之妹，先王亲封长乐郡主，黄奕商。

　　“呵。”

　　黄奕商嗤笑一声，子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无助地放开了手。

　　“我的武功是你教的，我杀不了你。”

　　“奕商，当年的事情，孤不是故意的，孤只是在与你赌气……”

　　君王的眼中似乎多了几分祈求，他在求她，别恨他。

　　可怎能不恨？

　　黄氏一族七世忠良，父亲镇守边关，兄长自幼伴君身侧，护君无恙。武成王府对大商忠心耿耿，可他呢？便是逞一时之气，听信妲己谗言，害得兄长险些丧命，害得侄儿未到三岁便已夭折，害得嫂嫂终日以泪洗面。而自己，又岂能委身于仇人？

　　他们之间的情谊，自他决定对兄长下毒的那一刻，早已荡然无存。

　　她眼中的轻蔑并未逃过子受的眼睛，他气急，吻上她的唇瓣。

　　她可以恨他，但她怎能用这般轻蔑的眼神望向他？他是大商的王，是她的夫！

　　“唔……”

　　黄奕商始料未及，急忙将他推开，用帕子重重地擦拭着他触碰过的痕迹，似染上什么腌臜之物，唯恐避之不及。

　　女郎眼中的厌恶刺痛了子受的眸，他狠狠攥住她的手腕，将她逼至墙角。

　　“黄奕商，孤与你一同长大，你当真不明白孤待你一片真心吗？只要你说，你不高兴，你不喜欢孤这个样子，孤便立刻驱逐妲己，斩杀胡喜媚！”

　　黄奕商挣扎未果，索性放弃。清澈的眸子直视子受，眼中映着他的倒影，更令子受无地自容。

　　“没有了苏妲己，还有郑妲己，吴妲己，王上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您若无此心，又岂会因为妲己一句枕边之言对我兄长下手！”

　　“不是这样的！奕商，孤错了，孤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孤，你要什么，孤都可以满足你，只要孤有的……”

　　君王的语气软了下来，眸中似有悔恨，似有祈求。任谁见天之骄子在一女郎面前如此卑微，都要忍不住动容几分，就连黄奕商自己，都不得不佩服他变脸的速度。

　　“我要出宫。”

　　见子受愣神，黄奕商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王上不是说，妾要什么都满足吗？妾不过是想出去走走，王上不允吗？”

　　子受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笑道：“奕商想去哪里？孤陪你去。”

　　黄奕商转身入殿，不愿与他再起口舌之争。

　　‖ 殿中

　　“红玉，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啊？”

　　婢子愣了一愣，犹豫道：“可是王上在外面等您更衣……”

　　黄奕商眸光忽地一冷，红玉立刻跪地叩首：“婢子知罪，婢子这就准备。”

　　待红玉离去，黄奕商褪下衣衫，用力地揉搓着方才被子受触碰过的地方，手腕被搓出丝丝血珠，她仍不肯停下。

　　直至看到床边的虎头鞋，她才停了揉搓的动作。

　　若是天化还活着，如今当有七八岁了吧……

　　孩童稚嫩的声音飘入脑海，黄奕商闭上眼睛，又倏地睁开。

　　“姑姑不哭，吹吹就不痛了。”

　　想到小家伙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眼泪，黄奕商心如刀绞。她握紧手中的虎头鞋，眼中缓缓现出几分杀意。

　　“天化放心，姑姑一定会，为你报仇。”

　　‖

　　子受换了常服，在殿外等了半宿，不见黄奕商出门，踌躇许久，理好衣衫，踏入西宫寝殿。

　　入目便是心爱之人近在咫尺的睡颜，子受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恐惊醒了她，看到她厌恶到极致的眸。最终，也只是将她的发丝拂于耳后，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她身上。

　　“奕商，别恨孤。”

　　十年过去，她的容颜似乎更加明艳，褪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愁容。

　　他说，他爱她，可她的一切痛苦，皆来自于自己。

　　“对不起。”

　　情难自禁，子受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却看到她眼角滑下几滴泪珠。目光触及她怀中抱着的虎头鞋，子受的思绪逐渐飘远。

　　那一年……她兴高采烈地为未出世的侄儿做了一双虎头鞋，满心欢喜地要将它赠予兄长阿嫂，她说，等她也有了孩子，便与侄儿相伴，由王上来教他文章，兄长教导他武艺。

　　原来……她也曾对自己，有过期许……

　　‖

　　朝歌城中热闹非凡，黄奕商望着眼前车水马龙，想起自己未入宫时，总喜欢跟在兄长身后，四处寻着些稀奇玩意儿。

　　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兄长的身体越发不好，当年为救天化险些将自己一条命搭进去，若非阿嫂封住他体内之毒，怕是天禄天爵也难逃其厄。

　　想到此处，黄奕商袖下的拳头忍不住攥了起来。

　　伴君如伴虎，她向来知晓。可他怎么能……怎么能将兄长侄儿害成这般模样，还能理直气壮地说爱她？

　　微风渐起，风铃随风而动，一名小童好奇地眨着眼睛，盯着小贩手中的风铃。

　　小贩见一童儿生得可爱，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蛋：“小郎君，你是不是喜欢这个风铃啊？”

　　见黄奕商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名七八岁的小童，子受不等他接过风铃，便抢先一步。

　　小童见风铃被抢，不由瞪大了眼睛。却见面前高大的男子将风铃递到他手中，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个风铃我买了。”

　　“小家伙，送给你。”

　　小童稚嫩的容颜写满疑惑，这本来就是那个哥哥要给他的呀！坏蛋！

　　待小童抬起头来，子受却是一惊，若非黄奕商在旁，怕是要做出失礼之举。不为其他，只为这小童，与黄飞虎幼时，几乎一模一样！

　　但惊讶也不过一瞬，到底是为君多年，子受立刻调整好情绪，将小童抱起，捏了捏他的脸蛋：“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啊？”

　　黄奕商急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您快把孩子放下来，您这样会被当成人贩子的！”

　　见爱妻如此娇俏模样，子受的心情都好了不少，笑道：“孤喜欢孩子，见这孩子生得可爱，一时鲁莽，奕商莫要怪罪于孤。”

　　天化扭了扭身子，似乎很不喜欢他的触碰。黄奕商将孩子接过，待看清他容颜，亦是一愣。

　　这孩子……为何与兄长如此相似？

　　“天化，还不过来？”

　　金吒发现天化跑丢，连忙寻了过来，见小家伙正趴在一陌生女郎怀中，额上青筋跳动两下。

　　这小东西能不能长点心眼？真不怕被拐跑了？

　　“金吒哥哥！”

　　天化挣脱黄奕商的怀抱，扑进金吒怀中。

　　小天化晃了晃手中的风铃：“金吒哥哥，把这个给爹爹他就会开心了，爹爹开心了就不会生病啦！”

　　金吒嘴角一抽：“哪个爹爹？”

　　“阿叔变的爹爹。”

　　金吒抚额，这小家伙未免太好骗了，说什么都信。又仗着自己生得可爱，到处招摇撞骗。昨日城西的女郎送他芽糖，明日城东的婆婆赠他糕点，怎么还跑到人家夫妻这里卖萌来了？

　　金吒只得致歉：“这位夫人，舍弟不懂事，多有冒犯。”

　　金吒一把将天化提溜回去，黄奕商这才反应过来，再抬头，哪里还有那小童的身影？

　　“他说……他叫天化？”

　　子受敛眸，拍了拍黄奕商的肩膀：“别多想，许是巧合呢。”

　　黄奕商忍住眼中厌恶，道：“兄长身体抱恙，奕商想回家探望，夫君可允？”

　　子受这才意识到她此行目的，她根本就不想陪他出宫，她只想回家！她只想去看黄飞虎！

　　被欺瞒的愤怒涌上心头，可当听到那声甜甜的“夫君”，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