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玻璃珠》焚檀问雀

3、玻璃

　　圆月挂在夜空中，云层被月光镀上一层白边，缓慢地朝着一个方向飘荡。
　　或许是换了新地方的原因，宁唯星睡不着，她躺在柔软的床上，目光追随着那几片云朵缓慢地挪动，直到眼睛都酸了才收回目光。
　　她翻了个身从枕头的边缘摸到手机，锁屏上加粗的数字排列成时间。
　　十二点四十六。

　　这栋小楼的隔音还算可以，模模糊糊地能听到隔壁一群人大声吵闹的动静，比起宿舍里像纸糊的墙壁好太多了，宁唯星躺在自己的床上能听到楼道最那头的冲水声，隔壁的聊天声，还有练习视唱的声音，但老校区就是这样，绿化增加了，住宿条件好像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落地窗成了块方方正正的银幕，框着外面的景色，宁唯星打开手机相机对准月亮拍了张live图，轻车熟路地点开自己私藏的睡眠歌单，里面大多都是舒缓的轻音乐，她枕着潺潺流水般的音乐闭上眼。

　　当阳光穿过玻璃洒在被子上，宁唯星的生物钟促使着她睁开眼睛，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双眼无神地盯着白色天花板缓了很久才彻底清醒，枕头下的手机突然嗡嗡振动起来，声音很大。
　　后背条件反射一样倏地紧绷了一瞬，宁唯星在振动停止的前一秒才做好心里建设拿起手机，屏幕上阮蕾的名字很清晰，她才默默地松懈下来，接起电话，“喂？怎么了蕾蕾？”

　　“星幺，听你的声音这是刚醒啊？我还想着十点多你应该起床了，看来还是我预估错了。”听筒那边阮蕾的声音带着横冲直撞的元气满满就这么传了过来，“我是想说我过几天过生日，准备请你们吃个饭，但你现在不在云岷，所以想问问你的地址就近给你订个蛋糕吃吃，毕竟我最爱你了，肯定不能不管你啊。”

　　宿舍因为是学院随机分配的，所以同一个宿舍里大部分都是混寝，有直系的学姐，也有不同系的同学。阮蕾是作曲系的，宁唯星是管弦系，她们宿舍是六人宿舍，关系只能说表面上吃喝玩乐都开开心心的，其实各个都很有自知之明，不怎么交心交友，因为她们属于是君子之交的室友，而不是知心知底的朋友。
　　在大学里，宁唯星原本也抱着不是过来交朋友的心思，但阮蕾就是这样意料之外的朝着她走来了，她们两个人的关系相比宿舍里的其他人还是更亲近几分的。

　　宁唯星刚要说话，听到阮蕾那边有人叫了她一声，紧接着阮蕾就风风火火地嘱咐她，“你记得给我发地址，一定要发，我这边期末作业过来了，先去忙了，拜拜。”
　　电话被挂断，锁屏的冰块壁纸映在眼底，宁唯星打开聊天框给阮蕾发了自己的地址，退出的时候看到了和叶问含的聊天框，她今天是打算去推荐地点的其中之一，中海大楼逛一逛的，顺便挑几件礼物给阮蕾寄过去，总不能白吃蛋糕还不表示一下。

　　这么想着，宁唯星洗漱之后擦了防晒，在地图软件上顺便叫了个网约车，等她换好衣服，化好淡妆，网约车就已经停在院子门口了，时间卡的刚刚好。
　　上车之后宁唯星报了自己的尾号，坐在后车座里翻看着软件查离焦本地特产有什么。
　　糟粕醋，甜辣小银鱼，可可椰子糖，鹧鸪茶……还有各种酱和海产干货。
　　都是吃的。

　　网约车开得飞快，简直就是贴着地低空飞行，得亏本地的公路修的大部分都是直行，顶着地中海发型的师傅车技了得，堪比开赛车，一路上见缝插针超车入流，平平稳稳的把宁唯星送到了终点，比软件上的预计时间还要早到十分钟，她不晕车也难得感觉到了不舒服。
　　下了车，一股要将人烤化的灼热气浪扑面而来，宁唯星微微抬头望了眼外表看起来历经风雨的中海大楼，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在软件上付了车钱。

　　外面的体感温度感觉要比手机上的气温更高，只走了一段路就晒出一后颈的热汗，宁唯星进了中海大楼，手中被塞过来的小广告扇子也没了用武之地，空调开的很足够，凉爽霎时间驱散了那股暑热。
　　电梯旁边立着块一人高的指示牌，宁唯星先上了三楼去找了家特产店，她并不清楚这里的物价，旁边从进门就跟在她身侧问询的导购员用地方口音浓重的普通话和她介绍：“我们这里的辣椒酱，虾酱很好吃的，都是手工制作，和其他地方的都不一样的。山兰酒也不错的，口感清爽顺口，特别不错……”

　　“那我拿一瓶山兰酒吧。”宁唯星记得阮蕾压力大的时候就喜欢喝点小酒解压，她自己也学了许多调酒的配方，还创新了不少，好喝的，难喝的都有。

　　导购员转身从货架上的最上方拿下来一个礼盒包装，上面就写着山兰酒三个大字。
　　宁唯星拿着购物篮挑了些云岷没见过的零食，椰糯糕椰香薄饼，椰子饭，还有些海产干货，每样都挑了点。
　　期末考没几天就结束了，考虑到阮蕾暑假回家的情况，所以宁唯星干脆多买了点，到时候直接给她寄回家，和家里一起分享着吃。
　　同时也给叶问含挑着买了点，她记得昨晚吃饭的时候好像叶问含挺喜欢吃辣的，又加了两罐闻起来还不错的辣椒酱。

　　结账后，宁唯星提着两袋子吃喝找了个超市里的寄存柜存放好，号码牌上贴心的加了个红色的弹簧皮筋，她戴到手腕上的时候手链大概是也被指甲勾了一下，细细的链子瞬间崩断，她下意识伸手去接，结果手机脱手而出，和擦着指尖而过的手链一起掉在了地上，手机屏幕朝下砸出响亮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蹲下去刚要捡起手机。

　　身侧有人吹着口哨擦肩而过，穿着拖鞋的脚丝毫没犹豫地一脚踢远了她的手机。
　　手机像是在冰面上一样顺着劲滑出去一段距离，宁唯星没反应过来，蹲在那里就愣住了，抬眼看过去，那穿着短袖大裤衩的男人装成没事人似的昂首挺胸地就走了。
　　而她的手机被另一边的男人悄无声息地捡起来扭头就走。

　　见状，宁唯星再笨也知道这两个人互相打配合就是为了她的手机，她立即去追捡走手机的那个男人，却被踢她手机的男人一把抓住了胳膊，嬉皮笑脸地说：“小妹妹别跑啊，我还没给你道歉呢，你想要什么样的道歉？”
　　男人和女人的力量悬殊，宁唯星算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差距，她怕面前的这个男人还有同伙藏身在附近，贸然硬碰硬她也不敢赌，手机丢了是小事，真要起冲突受伤了才是得不偿失，她只面无表情看着这个男人，并不回答。

　　这男人看着她轻蔑一笑，确定她是个软弱的，松开手就得意洋洋地走了。

　　此时，楼上突然有个女人大声喊叫道：“有小偷啊！有小偷啊！我的钱包和手机，保安，保安！”
　　宁唯星也后退几步，一起喊了起来，“小偷在这里！”

　　小偷终究只是小打小闹，没想着杀人抢劫，听到声音立刻拔腿就跑。
　　每一层的客流量不小，也配有这一层的安保人员，有一块地方吹了声口哨，宁唯星站在玻璃围栏的地方看下面，冷眼旁观的人占大多数，原地检查自己东西有没有缺失的人基本都是客人。
　　两层的四个保安在两个小偷身后猫抓老鼠似的一路追撵，小偷一看就是熟手了，两只脚好似踩了风火轮一般，跑得飞快。

　　眼看就拉开距离了，小偷从一对男女身旁跑过时，那男生出其不意地伸出脚就把小偷绊倒在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口袋里的手机都摔了出来。
　　保安没几步就跑了过来一把控制住了小偷，扭头向那仗义出手的男生气喘吁吁地道谢，“谢了啊小兄弟——还跑？等着进派出所吧你。”

　　抓到人了，坐电梯下楼的宁唯星远远地看到男生的身形觉得有一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她到了二楼，走近了才认出那张脸，是程允川。
　　而程允川身边烫着大波浪，涂着红唇的女生她不认识，肩膀上挎着个白色的腋下包，长相明艳大气，正笑意盈盈地说着话，咬字和口音有点奇怪，“你果然还是这个性格，这么久没见面也没改变过。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正气凛然，对吧？”
　　“你说得对。”程允川转头就看到了宁唯星。

　　宁唯星今天穿着件豆乳色吊带长裙，白色厚底布鞋，上半身套了件浅蓝色的衬衫外套，黑色的长发半扎起来用珍珠发夹夹在后面，像炎炎夏日中的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块，是视觉上很清爽的一身。

　　程允川穿着件简约款的圆领藏蓝色半袖，浅色长牛仔裤，手腕上依旧戴着他的那几圈手串，略长的头发是顺毛，挡住额头，比起昨夜见到的那身看起来显得少年感十足，更加平易近人些，他看了眼旁边被保安反绑手拉着站起来的小偷，略有意外地一挑眉，“所以，被偷东西的人有你一份？”

　　“嗯。”宁唯星顿了顿又说，“谢谢。”

　　楼上另外几位被偷的阿姨都已经打电话报警了，出警速度比预料中的还要快，这个时候就已经过来了，光明正大地一搜身，从小偷身上找到好几部手机和钱包。
　　因为是当场抓了个现行，这两个小偷又是初犯，当即就泪涕横流地说他们做错了，又大倒苦水，说怎么怎么不容易，警察还是把他们两个带到了警车上，没让在商场里被围观。
　　站在阳光下，宁唯星的手搭在眉毛的地方给眼睛遮阳，有几个阿姨见他们的模样实在是可怜，于心不忍下干脆当场和解了，不再追究他们的行为。
　　既然东西追回来了，宁唯星也不想那么与众不同的抓着不放，也自然同意和解了。

　　回到中海大楼里，刚刚冒出来的一层热汗燥意又被空调的清凉压了下去，宁唯星经过这么一遭终于觉得肚子里有点饿，按照指示牌坐电梯到五楼，途中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幸好手机壳是防冲撞的气囊全包壳，除了钢化膜裂成蜘蛛网布满屏幕之外没有其他的损伤。
　　五楼的餐厅门口基本都站着位面无表情的服务生，口中对那一套宣传词念念有词地往出不停地冒，手中递出传单，路过的人愿意接不接就不关他的事了。
　　一眼看过去餐厅种类繁多到眼花缭乱，宁唯星手中拿着厚实的传单纸不知道该去哪家吃饭。

　　犹豫的时候，她又遇到了程允川和那位女生，他问：“宁唯星，要一起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