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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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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5月5日
迟到一天的日记还算日记吗?但昨天我没法坐在海边小屋里写日记,因为他醒了,于是我把日记带回了家里,把这两天的事情记录一下。
昨天下午我到小屋的时候,他已经醒了,靠在床边一动不动像个木偶,连注意到我进来都只是眼珠随着我转了转,便安静地继续低头看着被子。
我才注意到他自然下垂的嘴角,仿佛是长久郁结于心,冷漠已经固定在脸上那样。
哦,一个阴郁的、冷漠的、丧失了求生意志的青年,和昏迷时的那种柔软截然不同,谢谢你打破了我的幻想。
我按照对这种人的刻板印象,尽可能精简且保持距离感地向他解释:“你倒在海边,我救了你。”
希望他不要说出“我希望你没救我,让我死了就好。”这种令人生气的话。
“为什么要救……不,谢谢。”
他似乎是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的问题太过愚蠢那样,改口道谢。还好,这个回答令我满意。
不过,看来他之前生活在一个不会出现好心的冤大头的环境。
“你是谁,为什么倒在这里。”
我把一杯水放在床头,然后走回到书桌前坐下,语气硬邦邦的,像是看守所里盘问犯人的警长。这样的初次接触比我想象的要生硬许多,是因为他看起来太疏离了,所以我下意识回以同样的态度。
“阿维里奥。”
他说出自己的名字后,沉默着没有回答后一个问题,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他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看着窝在宽大衣服里,神情淡漠的青年,我叹了口气。
不可爱的家伙。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谢谢。”他拿起床边的水杯,一饮而尽。
他微微张合的口唇、上下移动的喉结、嘴角溢出的水渍.....咳咳。
我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这是个清醒的人类,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盯着了。
我倒是早在屋子里准备了一些食物,木屋里有小炉子,煮些粥还是没问题的。
我在燕麦粥里加了些糖,他吃到时 ,眼睛亮了些。
肯定不是我的错觉,他喜欢甜的。
好吧,又有点可爱了。
在他醒来以后,我好好反思了一下自己。
他既没有特别热情的感谢我,也没有翻脸不认人,说实话,我并不是特别会处理现在的状况。
毕竟大发色心(划掉)善心把落难黑.帮带回家我也是第一次干。
唉,虽然事情的发展与我想象中并不相同,但不论如何,我已经救了他,就好人做到底吧。
1933年5月6日
今天我去海边小屋时,他正站在门口,肩膀上的伤势明明非常严重,但他似乎完全没有痛觉似的,只是静默地凝望着远处的大海,看着海浪翻涌起伏。
肤色惨白,身形单薄,海风一刮就能把他吹跑似的。
但我知道这家伙结实得很,毕竟拖着他回小屋让我的胳膊酸痛了好几天。
他醒来后给人的感觉很飘忽,那种不在乎任何事物的眼神,总让我觉得这时候的他比高热生命垂危时还要接近死亡。
但此刻,他空洞的、虚无的、漠然的眼瞳中流露出一丝生命力,像朽木上长出了一株......小蘑菇?
...我说了我不擅长文学的。
“你要离开吗?你现在的状况还不适合到处乱跑。”
他看来是一早就发现了我,并没有惊讶,只回答:“......我不会跑的,你放心。”
不,别说的好像是我囚禁了你那样,怪不好意思的。
我换了个话题,问他:“你喜欢这里的景色吗?”
“说不上喜欢,我没见过海。”
“是么,向着海边逃亡,听起来还蛮浪漫的。”我很是事不关己地评价了一句。
他并没有介意,手下意识伸进裤兜,才回想起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替换了。
他大概抽烟吧。
我昨天想了想,虽然他不愿意告诉我之前的事,但我最好提醒他一句:“追你们的那个人大概以为你死了,关于那个‘尼禄’的人,我告诉了他相反的方向。”
“......”
这次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尼禄其实是他的敌人,而我把事情搞砸了。
“他还没有被抓到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小镇里破开药店的。”我老实地摇头,“反正在二号那天还没有,顺便最近的新闻报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哈哈。”他笑了,愉快在他的脸上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成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还挺能跑的。”
“你俩都挺能,他挺能跑,你是挺能活的,至少我要是受这么重的伤没法马上下地活蹦乱跳。”我的语气放肆了些,指着他的肩膀,“作为一名专业的药剂师,我建议你赶紧回床上躺着扮演一名优秀的中枪一周伤患。”
他用怪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回去了。
怎么,没见过说话这么幽默风趣的小姐?
“我原本的衣服在哪里?这件有点宽。”他坐在床边,用指头勾着自己的衣领,宽大的领口下,我能很轻易地看到他的胸口。
好看,多谢款待。
“在那里。”
我指着垃圾堆,在那个满是灰尘的角落,床单和他的衣物卷成一团堆着,白衬衫只从废墟中露出一只脏兮兮的袖口,看起来家具大地震的惨剧已经让它阵亡了。
“......”
“怎么了?”我理直气壮,“那件衣服被子弹打穿、沾了你的血、海水和灰尘,当然不能穿了。”
“......”
他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空气凝固住了,房间里只有锅子里的粥在咕嘟咕嘟。
虽然花言巧语的男性最让人头痛,但我是真不会和这种沉默寡言、满脸苦大仇深的人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