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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诀别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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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等到纪宗政态度松动,闻恩差点喜极而泣,即使是“你努努力,表现好了就帮你”这样有些模棱两可的话,闻恩听了也似美梦降临,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这最后的救命稻草,他是真的抓住了。
这天后,闻恩简直将狗腿子的本色发挥到了极致,不仅承担纪宗政在农场的日常工作,还外加打饭洗衣,可以说衣食住行一手全包,除了没暖床,真是从头到脚都照顾到了。
纪宗政看着心情也好了许多,除了偶尔会对他冷嘲热讽几句,好在闻恩也习惯了,这贵族对他从来就没好话,他早就不在乎了。
他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等来纪宗政的一句肯定,等来纪宗政对他说“我对你做的这些很满意,可以带你离开农场”。
只要能得到他最想要的,闻恩能原谅一切。
可过去一天、两天、三天,直到第四天,闻恩有预感纪宗政马上就要离开了,或许就是今晚,或许就是明早,但他还是没能等来纪宗政对他满意的答案。
纪宗政只是望着他,沉默,眼里好像藏着深不见底的情绪。
闻恩猜不透。
难道他还有哪儿做得不够好?所以纪宗政对他还是不够满意?还没等闻恩想出个所以然来,这些疑惑都在他从纪宗政一堆需要清洗的衣服里翻出一条内裤来时,被抛去了脑后。
闻恩脸霎时红了,震惊又羞涩无比。
这种贴身穿的东西,不得不说,任闻恩如何夸自己将纪宗政照顾得周到,他之前都是没替纪宗政洗过的,至于先前那些日子是不是纪宗政自己给洗了,闻恩不知道,他也没见过……
闻恩倒腾来倒腾去,最终还是决定不瞎想了,无论是纪宗政故意刁难,还是不小心混在了这堆脏衣服里,他都总不好拿回去还给纪宗政才对。
不然那贵族还会认为是他嫌弃,惹恼他就不好了。反正都是衣物,没什么好介意的,闻恩决定干脆都顺手洗了。
但真到洗衣房要开始亲手洗时,他再次面红耳赤起来,尤其想到这是纪宗政贴身穿过的……闻恩犹豫半响,做贼心虚地将这内裤单独挑出来,先塞进了一堆脏衣服下边儿,想着最后洗好了。
没想到这不经意的举动,却惹出了祸端来。
在洗完所有衣服只剩这条内裤时,洗衣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了,闻恩吓了一跳,明知道没人会在乎他洗的是什么,还是忐忑地将内裤捏在手心,藏在了身后。
而他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正巧落入了陈治眼里。
没错,来人正是陈治,男人手中拿着一份精致糕点,笑着向闻恩走来。
“陈……陈治。”闻恩下意识后退。
“小恩,看我给你带了什么!”陈治看着心情不错,几步就来到了闻恩跟前:“我今天又跟着家主出农场了,听说这家糕点现在整个联邦都卖得可火了,给你带了一份,你尝尝。”
“谢谢,我……我还有事。”闻恩不敢将手露出来,“要不你先放在旁边吧,我这一手的水,怕弄脏了。”
陈治点了点头,正想将糕点给闻恩放下,目光落在水盆里多得要掉出来的衣服上,看到什么,陈治眉头一皱。
闻恩也意识到不好,即使手里的东西没暴露,可这盆里如此多衣服,还都是男人的,他纵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你还有事吗?”闻恩上前一步,做出要送陈治离开的动作,其实是想挡住陈治继续望向衣服的视线:“这儿脏死了,又都是水,要不我们出去说?”
“等等。”意识到有问题,陈治伸手拦住了闻恩,越想越不对劲,男人的眸子里有火在烧,质问道:“你在给谁洗衣服,还有,你手一直放在身后做什么,你拿的什么?”
“我……”
“闻恩,你不要想着狡辩。”陈治打断,一时间全都猜到了,刹那间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去。
宗正,一定又是宗正。
陈治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叫宗正的男人总是横插在他和闻恩之间,总是横插在他和闻恩之间破坏他们的感情!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还是说……还是说闻恩就是个爱勾三搭四的人!?
陈治忍无可忍,怒道:“你不是答应我要离宗正远点的吗?!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你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我们俩都要结婚了,你早就收下了我的镯子!怎么还能一天到晚围着另一个男人嘘寒问暖,围着另一个男人打转!还偷偷跑这儿来给他洗衣服!你还知道见不得人啊!放着自己的未婚夫不管,去给其他来路不明的男人洗衣做饭,你对得起我?!”
“我……陈治……陈治你听我说。”
闻恩一阵慌乱。
“说什么?你还想说什么!?”陈治怒极,心里的火要将他点燃,忍不了,他真的忍不了了!
陈治猛地推了闻恩一把,将人推得一个踉跄,闻恩手中的东西露了出来,陈治看见后立马夺过。
不用细想,陈治已经猜到是什么了,内裤,一条男人的内裤,除了宗正还能是谁。
陈治紧绷的脸越发青黑,犹如一头即将陷入狂暴的野兽,胸腔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你!你这个!”
猩红的眼瞪着闻恩,陈治高高扬起了手。
下一秒,只听啪的一声。
一巴掌狠狠扇了出去。
闻恩的脸被扇得一片红肿,他整个人被打懵在了原地。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在这农场如此清晰地经历难堪,和之前被赵辉下药、戏弄,以及纪宗政的侵犯不同。
那时的他早已神志不清,其实对被羞辱是感知模糊的,而此刻,是陈治打了他,陈治,他的未婚夫,一个在农场还算正常的男人,挥手打了他。
脸颊火辣辣的疼痛让闻恩再次意识到,他在这农场的地位是何等低贱,就连陈治也敢打他,陈治一边说爱他,会对他好,一边还是会在不如意时向他挥起巴掌。
而更可怜的是,他在被打后却无法强硬地反抗,无法将这巴掌还回去大骂我并不想嫁给你,因为纪宗政并没有明确答应会带他离开,他怕自己最终两头都捞不着。
“如果打我会让你好受点,那你打吧。”闻恩木着脸道,整个人像是被这一把掌打散了三魂七魄般。
什么都不在乎了,或许在乎也什么都得不到。他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闻恩只是麻木地想,他这整天忙前忙后、提心吊胆,到底是在求什么呢?若是最终也没能得到纪宗政的承诺,那贵族最终还是不同意带他离开,他该怎么办呢?
他和陈治的关系又已经崩成了这幅模样。
想到什么,闻恩眼眸颤动了一下。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纪宗政马上就要离开了,是马上,或许都等不到明天早上。
只剩这短短几个小时。
这短短几个小时,就算他告诉陈治纪宗政的身份,以陈治这样一个小小奴隶的力量和影响力,根本不会给纪宗政重回联邦檀宫带去什么不良影响。
这短短几个小时,无论纪宗政要做什么,想必他的大计早已成功,或者到了收尾阶段,现在只等着他的心腹来将他带走。
既然如此,闻恩心道,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平复陈治的怒火,他只能这么做了。
笃定了心中的想法,闻恩朝陈治望去,淡淡道:“打完应该消气了吧,现在可以听我解释了吗?”
“解释?”陈治冷哼,他对闻恩的信任早已降为零,但方才打人实在是因为太愤怒,打完他便有些后悔了,怕闻恩从此会厌恶他,道:“好,你解释,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宗正身份特殊,其实并不是奴隶。”闻恩经历这些早已精疲力尽,直截了当说:“我是因为有事求他,迫不得已才百依百顺,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关系不清白。”
“不是奴隶?”陈治震惊。
“对。”闻恩颔首:“他不是奴隶。”
陈治怔怔后退两步,不敢相信。不是奴隶还能让闻恩有事相求,那便排除了是平民,这世上能给奴隶解决问题的,也就只有贵族了。
……
而两人说话间没人注意,洗衣房的门只是虚掩着,一双冷然的眼睛在门后停留了许久,最终恨恨离去。
半小时后,闻恩在洗衣房等到脸颊的红肿彻底退去才回到宿舍,他怕被纪宗政看出异常又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结果刚进门就被纪宗政叫住了,闻恩想到什么,连忙将衣服放下,拿出陈治给的糕点送了过去。
“要吃吗?”闻恩借花献佛,但没敢说是从哪儿来的,讨俏道:“看上次那些糕点你吃了几块,想着你喜欢,特意给你留的。”
可刚伸出手,闻恩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啪的一下,只见纪宗政狠狠挥手,将闻恩手心那还热着的糕点打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就像两人间此刻岌岌可危的关系。
突如其来的意外将闻恩砸懵了,他愣怔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反应,纪宗政先行有了动作,男人步步逼近,直至将他抵在墙角。
闻恩状况之外:“你……你怎么了?”
纪宗政没有回答,只是面色铁青地一字一句道:“巧舌如簧、唯利是图、水性杨花。”男人好像恨不得将所有难堪的话语全砸向他,最后叫他:“贱奴,你嘴里有过一句实话吗?”
贱奴。
纪宗政叫他贱奴。
闻恩难以置信地望向纪宗政,这还是他第一次从这个贵族口中感受到如此露骨的鄙夷,他看着那几块摔在地上的糕点,无措极了。
他不知道自己哪儿惹了纪宗政不高兴,这贵族翻脸如翻书,脾气更是时好时坏,他只能苦笑一声:“很好的东西,别浪费了。”
说着就要去地上捡起来。
这的确是很好的东西,不然闻恩也不会留着了。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陈治说的那句农场外带回来的,让闻恩死死地盯着这糕点看了好一会儿。
这小小四块糕点,竟然是农场外来的?
农场外是什么样?繁华还是荒凉?大都市还是小村庄?闻恩有太多憧憬,他想到自己自来到这个世界起就被困在农场,从未出过门,加上农场对奴隶管控的严格,更是让他从没机会碰任何电子产品。
但闻恩见过赵辉使用,他大概能推测出来,这个世界的发达程度和他所在的世界差不多,即时通讯、高速发展的网络以及高楼大厦,这里想必应有尽有。
可闻恩几乎一个也没使用、遇到过,而这一切都只因为他是个奴隶,奴隶和畜生等价,只是一种劳动工具,没有使用的资格。
正因如此,闻恩便更心疼这四块被纪宗政挥落的糕点了,他蹲在地上失神地喃喃道:“你不吃就不吃吧,干嘛要……”
却被纪宗政打断,男人高高在上地睨着蹲在地上的闻恩,阴阳怪气道:“别捡了,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之前吃也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他吃是因为闻恩跪在他脚边,他高兴才吃的。
而现在,纪宗政想到不久前在洗衣房的门后看见的那一幕,亲耳听到闻恩所说的那些话,他内心便只剩下滚烫的嫌恶,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三头两面的人,连跪在他脚边他都嫌恶心了。
纪宗政讽刺道:“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手。”
话音刚落,闻恩身躯一僵,一动不敢动了。经过了多少人的手……为什么纪宗政要说这样一句话,难道纪宗政知道了什么?
陈治将糕点给他时是在洗衣房,纪宗政难道去过……闻恩不敢再想下去,心道完了,如果纪宗政真去过洗衣房,他说的那些话也极有可能被纪宗政听到了,那他真的完了。
他什么也得不到了,他对脱离奴籍的向往,他对离开农场的向往,他对自由的向往,这一切……他都得不到了。
以纪宗政那冷心冷肺的脾气,这男人要是知道了他的背叛,是绝对不会带他离开农场的。
所以……纪宗政真的听到了吗,听到他对陈治说的那些话?闻恩怀着最后的希冀,缓缓抬起生锈的脖颈,自下而上向纪宗政望去,他仿佛踩在钢丝上跳舞,小心翼翼试探道:“你是贵族,当然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可我不是,可我……”
“你当然不是!”纪宗政却再也无法忍受,他看着闻恩那幅故作柔弱小心的样子,装模作样!都是装模作样,他之前就是心太软才会被这贱奴给骗了!都是装模作样!
纪宗政倏地上前一把掐住闻恩肩膀,“我知道你在试探什么,你是想知道我的最终决定是吗?你想知道我到底会不会把你带出去?”
纪宗政这一辈子的怒火都烧在了此刻,烧得他五官都狰狞了:“我告诉你不可能!闻恩!你想的那些都不可能!背叛我!玩弄我!你简直胆大包天得让我恶心!”
男人说完将闻恩一把扛在肩上,怒气冲冲大步朝房间走去。
不是闻恩的房间,而是纪宗政自己的房间。
做什么?纪宗政要做什么?
正当闻恩胡思乱想时,男人却只是将他扔在了房间的角落,趁闻恩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漆黑沉郁的眸子向闻恩投去最后一眼,转身离开。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四周陡然变得寂静。
等闻恩反应过来爬起身去砸门时,一切都来不及了,闻恩听见上锁的声音,而后是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门外好似一时间站满了人。
闻恩模模糊糊还听到有人在叫“纪大人”。
纪大人……在这个世上,这样的称呼只在下属叫上司或长官时才会出现,而这里唯一一个姓纪的,不就是纪宗政?
明白过来,闻恩脸色突然大变,眼泪无声落了下来。
要离开了,纪宗政一定是要离开了。
这个农场再也不会有奴隶宗正,只会剩下奴隶闻恩,他的救命稻草,他一心想要抱上的大腿——联邦首相纪宗政,就要离开了!
而他会永远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农场,要么嫁给陈治一辈子做个奴隶的男妻,要么……要么被赵辉欺辱至死。
不,这一切都不是他要的,他不接受这样的生活,不接受这样的未来,他不接受!
“不!”闻恩浑身颤抖起来,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将门砸得咚咚作响,他嘶吼道:“不!纪宗政你别走!别走!”
救命……谁来救救他……他不要留在这里……不要。
“救我!纪宗政你不能走,救我!”
父亲母亲……他不要留在这里,他要回家……回家。
“救我。”
……
无声的哭泣最后化为嚎啕大哭,直到门外彻底静下来闻恩也没能等来任何回应,他知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