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望心语》落尘荒野

1、第一章 决绝

　　云江市，国庆假期即将结束的夜晚，昏黄的路灯映照着虹都小区的每一个角落。林琢站在A栋301室的阳台上，他的视线穿过夜色，定格在刚从车上走下来的那抹身影——高挑挺拔、背着行李挎包的高明轩。

　　抬头瞥了一眼客厅里的时钟，已过9点，比预期的时间晚了很多。

　　高明轩刚刚跟朋友从外地旅游回来，他正站在路灯下，跟车上的顾扬和顾熙颜兄妹俩说笑告别。

　　林琢看着他们每个人脸上轻松愉悦的笑容，苦笑了一下，然后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手机的屏幕在黑暗中渐渐黯淡，高明轩昨天发来的航班信息仍停留在屏幕上，那句“好的，路上注意安全。”孤零零地躺在角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直到一个小时前，顾熙颜突然发来的“中途多玩了会，快到了。”以及随后的录音似乎仍回荡在他的耳边——高明轩妈妈与她的通话。

　　林琢听着李韶仪温柔沉静的声音，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般砸在他的心上。

　　“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打算最晚年底为你们筹备订婚。你们本就青梅竹马，虽说还有一年才留学回国，但始终都保持着联系，阿姨也很喜欢你。至于那个林琢……明轩也只不过是可怜他，那时他和家里闹脾气，非要搬出来住。你啊只管当他是小孩子一时情绪上头，非要模仿别人体验生活罢了。前段时间打电话还听他抱怨呢，想必他早就厌倦了。何况两个男人又能有什么未来？所以，熙颜你别放在心上……”

　　凉意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浓厚，晚风吹过，林琢只感觉浑身寒意。伴随着汽车发动的轰鸣声，他的思绪渐渐收回。再望向高明轩时，却见他微微停顿，凝神抬头看了过来。

　　高明轩的头发似乎长长了些，遮住了部分眉毛，英挺俊朗的五官在夜色中显得更加立体。浓墨般的剑眉下，深邃而冷郁的眼眸中仿佛藏着无尽的寒意。他今天穿着那件浅灰色的运动外衫，隐约可见内里的纯白色T恤。

　　忽然，一阵寒风吹过，勾勒出他挺拔修长的身形。短暂的目光交汇，高明轩神色未变，蹙眉收回视线，继续往楼上走去。

　　林琢呼吸微滞，身体不自觉紧绷，他用力晃了晃脑袋，放空思绪，怔怔望向沉黑无际的夜色。

　　很快，开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林琢看向推开家门的高明轩，熟练地微笑着向他打招呼：“你回来啦。”

　　只见高明轩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有一阵阵风声在林琢耳边呼啸。他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被忽视的感觉，心中不禁涌起一丝苦涩。稍作停顿，他深吸一口气，打破了这份压抑的沉默：“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几天和他们玩得开心吗？”

　　高明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仿佛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他脱下鞋子，随手将挎包扔在沙发上，然后缓缓走向林琢。

　　“怎么不开灯？”高明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悦和冷淡。随着阳台的灯瞬间亮起，刺眼的光线让林琢不禁皱起了眉头。

　　高明轩瞥了一眼敞开的阳台窗户，阵阵凉风袭来，让他的心情更加烦躁。他转头看向林琢，眼神中充满不耐。

　　林琢身材瘦削，个头只到他的眉毛。柔和的灯光下，肤色泛着不同往日的暖白。水蓝色的丝绸睡衣松松垮垮地搭在他身上，宽大的领口露出白皙的颈项和突出的锁骨，垂落其中的金属项链末端，镶嵌着的一颗水滴形碧绿翡翠散发出静谧幽深的光芒。纤长白净的指尖自然垂落在腿边，另一只手握着手机。他半倚在阳台栏杆上，形容惬意，微风拂过，黑发柔软地蜷在额头又自然滑落下去。

　　林琢微微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走近的高明轩。只见他突然快步走向一旁，从吊篮藤椅上抓起一条毛毯扔向自己，语气冷淡道：“想感冒？”

　　他接过毯子，轻轻道了句谢谢。但在靠近的刹那，轻嗅到了高明轩身上浓重的香水味，微微一滞。

　　愣怔间，思绪飘回到两年前。那天是他的生日，他的大学同班同学兼好友——梁文彦送给他一瓶香水。他兴奋地打开，尝试喷在身上后。正想跟高明轩分享这份喜悦，却见他面露不悦地走近，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味道真难闻，这是什么廉价香水？”

　　想到这里，他将毯子披在肩头，紧紧裹住自己，想极力避开，可鼻尖弥漫的那股气味却愈发浓郁。

　　高明轩瞥见他的动作，并没放在心上，只是随口问道：“洗过澡了？”

　　林琢轻轻点头，接着就听他冷淡的语调：“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房了。”说着高明轩转身走向卧室。

　　又是这样，好像和自己的话题就只有这些。他握着毛毯的手紧了紧，强迫着挤出一丝浅笑，努力维持正常的声音，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高明轩僵直一瞬，他偏过头，脸上浮起微不可见地红晕，神情显得厌烦，蹙眉问他：“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林琢喉间苦涩，他耸了耸肩，淡淡道：“没事，没什么。”确实也不需要胡思乱想了。想到这，他还是开口问道：“高明轩，我们这样这么久，你不觉得累吗？”

　　高明轩停下脚步，随即转过身。他眉宇紧锁，带着一丝愠怒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呢？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说完，他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快步走回卧室，留下一片寂静。林琢站在呼啸的夜风中，闭上眼睛，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似乎一个错误的开始就注定会有一个错误的结局。他与高明轩，就像两条平行线，即使生活在一起四年多，彼此之间的心也永远不会有交汇的那一刻。他知道，他对于自己，没有那些他渴望的真心与情感，有的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讽刺的是，就连这份幻想，他也很难割舍。

　　眼角的泪痕似乎已被寒风吹过干，他吸了吸鼻尖，转过身关上阳台的门，木然走进卧室，躺上冰冷的床铺。听着对面浴室传来的哗哗流水声，把自己深深埋进被窝里。

　　不久，浴室吹风机的嗡鸣声响起，林琢颤抖着肩膀，抚过滑落到颈后的“水滴”翡翠项链——那是姐姐在他16岁生日时送的礼物。他的思绪飘忽，随意抹了抹湿润的眼睛，渐渐平静下来。

　　很快耳边声音停了下来，高明轩轻推卧室门，把灯和门关上，借着窗外的月光，缓步上床掀开被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把他搂到在怀里，沉沉入睡……

　　听到身旁平稳的呼吸声，林琢在窗帘缝隙倾泻而下的光影流转中，缓缓睁开了眼睛。静静凝视着夜空中的微弱星点，脑中回想起今天和梁文彦看展时的对话。

　　拿着梁文彦的哥哥梁文豪给他的两张超越时空机械动漫展的门票，来到展馆的互动体验区，这里可以操纵机械手臂和与机器人进行互动。

　　他们缓步走到队尾等待时，文彦好奇地问他：“小琢，你为什么会喜欢光祁啊？”

　　林琢顺着他的话再次看向展厅中央的机械战甲。他一头银白色的长发随风飘动，眼睛犹如黑曜石一般，闪烁着决绝的气焰；身材高大健硕，身穿一身由高科技材料制成的战甲，手中正紧握着一把巨大的机械臂刃，仿佛随时准备着与敌人展开激烈的对决。

　　两人边跟进队伍边聊天，林琢沉思片刻，说道：“也许是因为我真的很敬佩也很羡慕他——才十七岁就有带给别人自由和幸福的能力，是一个真正的超级英雄！”

　　梁文彦听后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对他说：“这么说来，我真是太肤浅了，哈哈。我不一样，我只是单纯觉得他很帅还很勇敢！”听到这样的回答，林琢也不由得笑了，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觉得没有这样轻松惬意过了。

　　那个如光祁眼眸中闪烁着的星点缓缓被堆积的乌云遮蔽，散发出的辉光愈渐黯淡。但在这个似乎格外漫长夜色里，林琢的思绪却愈发清晰，他不由得开始思考：

　　和高明轩在一起四年多的时间，他们真的相爱过吗？或许在他妈妈出国回来之前，他们的心曾短暂的靠在一起过。但是在经历种种之后，从搬到云江市开始，抛开自己接稿赚钱，其余的时候里基本都是想着怎么去照顾他，为此他像个24小时贴身保姆一样围着他：打扫卫生，洗衣做饭，还兼职满足他的欲望发泄。

　　也许最初做这些事，确实是出于那张所谓的许愿卡，幻想着他们真的拥有过一段美好时光。但说实话都这么久了，难道还不够证明这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和痴心妄想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

　　一场自我麻痹的独幕剧里，愚蠢而又可笑的独演者还要期待到什么时候？又期待发生什么呢？

　　回望过去……高明轩确实也从未明确表示过喜欢他，说不定正如李韶仪所言，自己只是用来陪他体验新鲜生活或是他……可怜自己而已……

　　所以，还是赶紧停止自己可笑的天真和痴念，放下那点微不足道的喜欢吧。

　　就像光祁一样，他也应该去追寻属于自己的自由和幸福，不是吗？

　　思索至此，林琢闭上眼睛，竭力克制着快要决堤的泪水，压抑住满心的苦涩与不甘。

　　但同时，也生出了一丝决绝，是啊，是时候该放手了……

　　窗外的月光逐渐被厚重的云层吞噬，只留下一片漆黑的天幕。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平复紊乱的思绪。伴随着漫长的黑夜渐渐消退，直到晨光初现，他才感到困倦袭来，在昏昏沉沉中不知不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