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简戎

98、后会无期

　　转眼又过了一个多月，桃林的花儿都开了。
　　小蝴蝶绕着坐在秋千的慕容枫心酸无比道，“快五十天没见到你师兄了，我感觉我的精气神都快没了。”
　　慕容枫撇她一眼不予理会，继续坐在秋千上漫无目的的等待着。
　　临近中午的时候，迦若跟梁芙宁终于回来了，带来一个不幸的消息，“听闻蜀山掌门忽然病倒了，门中弟子都忙着救治他，无暇来参加今年的剑试大会了。”
　　梁芙宁更是忧心忡忡，“我堂哥这会儿肯定急死了，还参加什么大会？连大会的地点都搬去临近的九华仙门了。”
　　迦若也惋惜道，“若是师尊没有闭关就好了，以师尊的功力，跟蜀山掌门的交情，他一定会竭尽全力营救的。”
　　梁芙宁焦虑道，“师尊还有多久出关？”
　　慕容枫算了算，“不出十日，差不多就在大会结束后三日的样子。”
　　梁芙宁望洋兴叹，“真希望师尊能提前出关，帮蜀山掌门度过此难关。”
　　迦若安慰她道，“你放心，我留了书信在后山，只要师父出关他就能第一时间看见，现在不宜打扰他，宁宁。”
　　梁芙宁自然也知轻重缓急，“我知道，我不会擅闯师尊闭关禁地的。”
　　迦若再看向慕容枫道，“还有几日，你我也要好好努力，勤于修炼，不可因为失了蜀山仙门这个劲敌而掉以轻心。”
　　慕容枫点点头，“是，师兄。”
　　等他俩走后，小蝴蝶才重新飞出慕容枫的身体，“这个世界原来有这么多不同，这蜀山掌门怎么就突然生病了呢！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结识不了梁策了？”
　　慕容枫也思忖道，“是啊，风弦月已死，我们后面也不需要再去枢梁皇宫跟他通力合作铲除强敌了。”
　　“上回司命星君还说，风清苑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而那昭华仙姬跟龙族的婚事也顺利解除了……感觉你杀了昊辰师兄这个契机，会引发很多很多的混乱啊！”
　　慕容枫也有所感悟，“……我到底该不该杀他？”
　　“先不思考这些，还是想想等剑试大会上遇到迦兰该怎么拿回你娘的遗物，然后再逃出这个世界吧！”
　　慕容枫走出桃林眺向远方，这变化万千的世界，未知的未来又有什么在等着她呢？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慕容枫偕同两位师兄妹一起来到了旭阳峰正殿。
　　此次仙门剑试只有七家参与，所以本宗带的人也不多，除昊辰师兄外也就两名没怎么参加过的弟子让他们前往试试水。
　　意宗压根儿没来人，李银枝说是带上本宗的缪懿覃跟气宗的梁芙宁就足够了，参赛不过四五人，不需要那么多辅助治疗。
　　难得的是，蒙愿如居然也跟随一起，还是缪懿覃热情相邀，原本昊辰师兄执意不肯，奈何蒙愿如对此次出行非常期待，掌门居然大手一挥同意了。
　　于是乎一行九个人，不多也不少，就这样浩浩荡荡的从旭阳峰御剑出发了。
　　九华仙门跟蜀山仙门同在安徽境内，路途遥远，光御剑飞行就用了几个时辰，有修为的人还好，没修为的如梁芙宁跟蒙愿如，一抵达九华仙门便已精疲力竭，站都站不稳了。
　　缪懿覃主动扶住了蒙愿如，而迦若则背起梁芙宁道，“带你来是辅助治疗我的，不是让我多干点儿重活的。”
　　梁芙宁没好气的拍了他脊背一掌，迦若要挟道，“你再动手动脚我把你摔下来了啊！自己走回房间去！”
　　梁芙宁向慕容枫求救，“师姐！”
　　慕容枫道，“明白了，回去会帮你转告师父的。”
　　但看气宗的几个人如此和谐，本宗的两名弟子有些欣羡，可掌门一脸严肃，大师兄也并未放松，他们二人只好按捺住自己，好好准备剑试即可。
　　九华仙门给昆仑墟一行人准备的果然是地理位置环境各方面都最佳的一个院落，掌门一间，昊辰迦若一间，梁芙宁自然跟慕容枫一起，缪懿覃也同意跟蒙愿如一道，剩下的两个本宗弟子一块儿。
　　明早便是剑试大会，掌门先带了两名新弟子去观瞻一下比赛的擂台，让他们心里有个准备。缪懿覃邀约了蒙愿如一起出门走走，昊辰并未多管，梁芙宁总觉得那缪懿覃别有用心，便跟了上去。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昊辰才来到慕容枫的房里，唤道，“枫儿。”
　　慕容枫正在焚香，转身问道，“怎么了？师兄。”
　　他俩分明数十日未见，可她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昊辰也先不管这些跟她商谈道，“这两日虽然有掌门师尊在场，但毕竟人多混杂，我怕那迦兰就混迹其中，所以临行前特地去旭阳峰的宝器阁给你找了件合适的法器来护着你。”
　　慕容枫走上前来，接过一串环扣道，“这是什么？我要如何使用。”
　　“此乃九连环之锁，若是迦兰近你的身，你只需使出神力将它挥出去，这锁链就能将他彻底缠住，五重天以内的绝无反抗之力。他哪怕再强，一重重挣开，至少也要一炷香的时间。届时你若一个人，就赶紧呼唤我跟掌门师尊，明白了吗？”
　　慕容枫听过一遍，便心中有数，“好，那我先收下了。”
　　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慕容枫又道，“还有什么事吗？”
　　他觉得很奇怪，见不到慕容枫的那些时日里一开始会异常想念，甚至夜晚想得都睡不着觉，可后来不知是什么在他脑海里作祟，他居然会慢慢的遗忘慕容枫的音容笑貌。今早再见，还觉得陌生无比，那种曾经十分强烈的感情像是蛰伏了起来，在见到慕容枫之后，又慢慢苏醒过来。
　　看来只能先找到那枚扳指恢复记忆才行。
　　“没什么，你一个人不要跑太远，我怕到时候你呼唤不到我。”昊辰嘱咐道。
　　慕容枫依旧浅浅的点了下头。
　　「他好像冷静了很多，看来司命说得没错，天命注定他的情劫是蒙愿如，只要你不存在于他的视野，他就会淡化对你的记忆，这几十天未见，他的感情骤然冷下来了。」
　　慕容枫也道，「要不是为了引迦兰出来拿回戒指，我原本都想跟师父闭关，不来参加大会的。」
　　翌日的大会果然一点儿新奇也没出现，八大仙门打来打去就那么几个人，十年来也不曾出过几根好苗子。
　　昊辰师兄众望所归赢得第一，难得是本宗带来的两个新人，竟也有一个入围了前十，而最有看头的一场莫过于昊辰跟迦若的魁首之争，为这场剑试完美收官。
　　慕容枫原本是要上场的，但考虑到她接下来可能要面对迦兰，不能在擂台上打伤元气，否则就很难逃离他的魔爪了。于是在出赛前夜，昊辰就找了九华仙门的掌事人将她的名字从竞赛名单中划去了。
　　「没想到一天就打完了，明早我们就要启程回昆仑墟了，怎么迦兰还不现身？」
　　慕容枫也很不理解，这一刻她正跟梁芙宁她们几个走在青阳镇的夜市上闲逛，可谓是给足了迦兰钻空的时间。可这目标人物迟迟不出现，慕容枫倒是有些困意，看着梁芙宁被迦若接回，她也有些想去睡了。
　　就在他俩离开后不久，街道上忽然闯入一匹失控的马来，那马儿不知受了什么惊吓正在夜市横冲直撞，慕容枫见行人道上还有几个乱窜的小孩儿来不及逃离，顿时睁大了眼睛。那烈马扬蹄将前方几十把纸伞撞翻，四下纷飞，有如花朵悬空飞坠。而反应过来的慕容枫身形如练御风而来，踏伞而落，翻身上马，用尽毕生气力将马勒住，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甚至没让周围的人看清楚她的动态。
　　人群顿时爆发出喝彩，孩子的父母也匆匆赶来，将孩子抱起身来走到安全地带，连连道谢，“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见马已被控住，慕容枫这才跳下马背将缰绳交给姗姗来迟的主人，叮嘱道，“牵好了。”
　　没一会儿夜市又归于平静，慕容枫再回望那匹远去的白马，愣了下，「原来不是他干的？」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夜市落幕，灯火阑珊，慕容枫决定打道回府，不再等待，可她走着走着，却看到不远处一个兴高采烈的大娘盛着汤圆的摊位前，正站着她期待许久之人，“……。”
　　一身墨蓝锦衣的迦兰付好了钱，眉眼微笑，接过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对着慕容枫的方向问道，“吃吗？最后一碗了，在这夜市盲目走了一两个时辰，不累吗？”
　　慕容枫四下望去，这个街道除了打烊的几个店家，就只剩下他们彼此，“她们人呢？”
　　迦兰先自己尝了一个，确实有点烫，不过芝麻馅的香甜很符合他的口味，“真不吃？”
　　慕容枫走上前来，走过迦兰身边望向已经漆黑的远方弄巷，迦兰给她解释道，“不会有人来了。”
　　慕容枫不解，“他们去哪儿了？”
　　迦兰回身道，“你吃一个，我告诉你。”
　　慕容枫接过碗勺，舀起一个，见它还冒着热气，吹了好几下，她还没动嘴，迦兰就已然忍俊不禁，“你鼓着腮帮子吹气的样子也如此可爱。”
　　慕容枫并未回应他的话，先用双唇试探了下温度，感觉还行就咬了一口，这慢条斯理的动作看得迦兰喉咙一紧，“……味道如何？”
　　慕容枫道，“还行，不够甜。”
　　“原来你喜欢甜的。”
　　“谁又喜欢吃苦呢？”慕容枫将碗勺放在旁边的桌上，眼见得最后一盏灯笼也要被店家收走，便拿出了两枚银子道，“这个给我吧。”
　　“没问题，您拿着吧！”店家将灯笼取下交到她手中，这一点余下的灯光打亮她与对面之人的容颜，“能告诉我了吗？”
　　迦兰开扇，眼神示意，“陪我走走？”
　　慕容枫微微颔首，“好。”
　　迦兰没有说话，慕容枫便也沉默看着天上那轮明月，迦兰侧头看她从容不迫的神情，坚定向往的眼神，还有那副美过这世上任何一人的绝色容颜，不由得感慨道，“这女娲后人，才是女娲创造人类的最得意之作吧！”
　　慕容枫回过神来，迦兰又道，“毕竟是自己的血脉，多花点心血捏出个漂亮的模样也是合情合理。”
　　见慕容枫不说话，迦兰又道，“你祖上是不是都是大美人儿？像你这么美。”
　　慕容枫当真思考了下，“她们都比我好看，我族人说我的容貌还不及我祖上的一半。”
　　迦兰莞尔，“你们这一族，可真是羡煞旁人。”
　　慕容枫看着他道，“你也生得很好看啊，有何可羡慕我的？”
　　迦兰停下脚步，愣了一下，“……你觉得我好看？”
　　慕容枫道，“你确实生得俊美，修为又高，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这三界恐怕没几个人能拥有。”
　　“既然我如此优异，你为何不肯跟我回魔宗，做我的人？天天看着我不好吗？”
　　慕容枫反问道，“那你为何不跟我回仙门，听我的话，天天看我呢？”
　　迦兰又是愣住。
　　这慕容枫就跟天上的月亮一样，是看得见摸不着的，即便她近在咫尺，也觉得远在天涯。
　　“或许我们……相逢错了时间。”
　　“我若在两百年前遇到你，一切就有转圜的余地了。”
　　迦兰伸出手来，触摸着她脸上的温度，又大失所望道，“……或许我们就不该相逢，那水中的月亮总是假的，我一伸手，她就碎了。”
　　慕容枫撇过脸去，迦兰又道，“女娲后人的命运、难道没有破解之法吗？难道你真的要永生孤寂，不爱上任何人吗？”
　　慕容枫抬眸看他，恳切道，“那你把我娘的戒指还给我，我就告诉你答案。”
　　迦兰一下将她拉近自己的胸膛，靠近之际，彼此的呼吸也开始急促，正当他要偏转吻上之际，慕容枫却撇过脸，“你想不想知道答案？”
　　迦兰靠着她的额头道，“或许我先把你要了，你就会告诉我答案了。”
　　慕容枫想要缩手却缩不回，“那个答案很困难，不能先斩后奏，不然我连后退的机会都没有。”
　　“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慕容枫低头看他戴着的戒指，轻轻扒了下来，然后戴回自己的手上，这过程迦兰一点儿也没反抗，就这样由着她取走了。
　　戒指到手的慕容枫也不再隐瞒，隔开彼此的距离认真道，“能保住我性命的，唯有完整的神族内丹。”
　　见迦兰瞪圆了瞳孔，慕容枫反倒心平气和，“我是神族……但因为祖上世世代代都跟凡人结合，神力已所剩无几，就那点神力跟不死之身遗传给下一代之际，我就会彻底变成一个凡人。而因为我经历了数百年的身躯突然变成了凡人，会很快的经历生老病死。也许在我生下女儿的那一天我就会死，也许得上苍垂怜，我还能苟活两年。”
　　“我不想那一天的到来，不想我的女儿一出生就没有了母亲，因为我明白失去母爱的痛苦。”
　　她说的如此平静，可闻者却悸动不已，“……”
　　“可是神族的内丹这三界仅上天庭的白帝一人拥有，我去不了上天庭，更得不到白帝的心。即便侥幸得到了，他也不可能为了我而放弃数千年的修为，放弃统治三界的权柄。所以我宁可永远孤独，也永远不去爱上任何人。”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强，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这世间万物尽在他的掌控，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唯独面对慕容枫，他一无所能，什么也做不了。
　　想到这里他收拢扇子，跟她说回正题，“你的师兄去救他心上人了，那匹横冲直撞的马是你的同门放出来引开你的，她的目的是将你师兄的心上人掳走，她还联合了九华仙门的一位长老，将人不知带去了哪里，你师兄估计早就追上去寻找了。”
　　慕容枫望向无穷远方，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缪懿覃联合周成骧带走了蒙愿如，然后昊辰师兄追了出去。”
　　“没错，就是你说的这几个名字。”迦兰再次打开折扇，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帮你师兄英雄救美吗？”
　　慕容枫摇摇头，“以他的能力不需要我帮忙……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远离他。”
　　“为何？你当真不爱他了？”
　　慕容枫说开一切道，“因为我的师兄、他是下凡渡劫的白帝。”
　　迦兰全然愣住，“那你——”
　　“我不接近他，不是因为我不想要内丹，而是——”慕容枫淡然道，“他下凡之前就下了命令，等他回归上天庭，就会处死那个在凡尘与他相爱的女子。”
　　“他不会让任何人来阻挠他的权势地位，即便是他最爱之人。”
　　慕容枫忽然转折道，“你要不也收敛收敛，毕竟在凡间跟他结了这么多仇怨，等他回归上天庭，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迦兰反倒释怀一笑，“你在担心我？”
　　“我只是……顺势的提醒一下。”慕容枫强调道。
　　迦兰道，“你不用关心我，倒是你、你下山那会儿惹急他的次数也不少，小心他也对你怀恨在心。”
　　慕容枫木讷歪头，“我又不怕他。而且我现在得到了这枚戒指，他以后想找我也找不到了。”
　　迦兰也低头看她手中的戒指，最后嘱咐道，“那你好好收着，别给你师兄拿到了，若是他恢复了记忆，只会对你不利。”
　　慕容枫颔首，“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等取回我娘的遗物，就离开这儿。”
　　“离开哪儿？昆仑墟吗？”
　　慕容枫迷惘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要去哪儿，总之有了这枚戒指，我就有可以选择的余地了。”
　　见她迷茫之中又带着点笑意，迦兰不由分说的将她抱住，做最后的道别，“不管你去哪儿，终有一日我会再来找你，枫儿。”
　　慕容枫道，“你是要走了吗？”
　　“是啊，”迦兰沉沉道，“我彷徨了两百多年，直至今日你告诉了我答案，便明白自己该做的是什么了。”
　　拥抱分开之后，他淡淡一笑，“此后山高水长，也不知何时再见。”
　　慕容枫只定睛看着他，“说不定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他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距离拉开到灯笼都照不到的地方，慕容枫才听到他的别离之词，“等着我……枫儿。”
　　——我会尽我的全力，尽早来见你的，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