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简戎

58、瑶池问罪

　　在瑶池待了几日，慕容枫也结识了一些仙女，今日其中一个能织擅绣的姑娘给大家分发了用上天庭特有的云锦织成的披帛，笑意吟吟道，“许久没跟大家如此快乐的度过一段时日了，这两日我闲来给大家缎织的，望姐妹们不要嫌弃。”
　　这云锦乍一看是纯色的，但在光线的照耀下能折射出数种色彩，看着轻薄剔透，实际还能遮光，料子又极为柔软，真让慕容枫开了眼界，见她摩挲了很久，那织女道，“仙姬看似很喜欢，要不回头去我那儿再取些给你。”
　　慕容枫道，“可以吗？……可是我也不会绣花。”
　　织女笑道，“没关系，你若空闲，我可以去你漪澜殿教你。”
　　“自然是空的。”
　　没想到当日下午，那热情的织女便拎着诸多霞光锦缎来看她了，漪澜殿的侍女一见是仙姬的朋友也赶忙端茶倒水迎接，“看来我家仙姬终于在上天庭交到朋友了，这样一来也不怕她会孤单了。”
　　慕容枫有了事干，便非常认真，一针一线照本宣科，绣出的图案也还行。
　　织女道，“仙姬要不绣点香囊，手帕什么的，一开始简单一点，花式也不要繁复，相信一天也能绣出几件成品了。”
　　经由织女的指点，慕容枫决定给自己绣两块帕子，一块上面绣枫叶，一块绣紫阳花。
　　她挑了一块白色偏光粉红的，一块白色偏光淡紫的，这料子当真神奇得很，各个角度看过去的底色虽一致，但显色又不同，“……真美。”
　　这点美丽的意境马上就让她联想到了那枚金色鳞片，再想想她好像也有数日未见到帝君了。
　　「你居然想他了。」小蝴蝶突然在她意念里发出声来，吓了慕容枫一跳，「我没想他，想到的不过是美丽的事物而已。」
　　「可你针线绣歪了，看起来不像枫叶了，像个鸡爪。」
　　慕容枫将帕子扔在了桌上，小蝴蝶在她心里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你要不在这片叶子的对角再绣个‘枫’字，以免大家误会它。」
　　慕容枫只得照做，将帕子转了个角度，工整的绣了个“枫”字。
　　枫叶的手帕简单，不过都是红色的针线，可紫阳花的就复杂了，慕容枫看着桌面这一盆蓝的紫的粉的合开的紫阳花，切换了数个角度也描摹不出来，苦恼道，「好难。」
　　「织女都说了，不要选那么复杂的花样。」
　　可她就是喜欢紫阳花，姑且先绣了几朵颜色不一的花朵上去，然后再串上茎叶，最后的成品差强人意，连小蝴蝶都赞叹，「没想到你的紫阳花绣得比枫叶要好。」
　　慕容枫最后在手帕的另一角绣上个“紫”字，算是大功告成了。
　　这时天也黑了，而风清苑也回来了，他快步走进了漪澜殿，喜不自胜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方才龙族来信了，说是我外祖母身体抱恙，想要你回去陪伴陪伴她！”
　　“你外祖母生病了？”慕容枫搞不懂这个消息为何会让他开心。
　　风清苑这才意识到，“不是……你忘了吗？我说过在上天庭待上一段时日就会让龙族找个理由把你接走的，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来信了。”
　　慕容枫还是有些犹豫，“真不是你外祖母病了？”
　　风清苑道，“外祖母若是真病了，姨母也会叫我回去的，所以你放心，回到龙族之后你就乖乖待着，四处游历下蓬莱岛的风景，等我下一封信回来的时候，差不多我们的婚约就可以解除了！”
　　慕容枫道，“太好了。”
　　“嗯，明天上午你收拾一下行李，估计龙族的人下午就到。”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能脱离苦海，回到蓬莱只要再等上两个多月，她便彻底自由了。
　　「我终于可以回到紫阳峰了。」慕容枫心下一叹，攥紧了刚绣完的紫阳花丝帕。
　　而风清苑也察觉了，“这是你绣的吗？绣得还挺好看的。”
　　慕容枫道，“闲来无事，就学了一些，这料子好，我甚是喜欢。”
　　“只可惜我不用手帕香囊什么的，不然就可以让你帮我做一些了。”
　　慕容枫道，“这我可不能做，手帕香囊可都是有定情含义的，若是将来被你们龙族发现你还藏着仙姬的定情之物，我俩的婚事就铁定解除不了了。”
　　风清苑恍然大悟，笑道，“我都没想那么多，那我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吧。”

　　翌日清晨，慕容枫将未使用的料子放在篮子里往瑶池的方向走去，毕竟她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回上天庭了，东西放在漪澜殿也是吃灰，还不如还给它的主人。
　　这时桃林里三三两两的仙女都在摘桃子，这瑶池的桃树也很特别，明明生在同一个地方，有的花开得正盛，有的却都结满果实了。
　　慕容枫向其中一名仙女问道，“你知道织女在哪儿吗？”
　　此刻织女也穿过了桃林走来，见她提着装有锦缎的篮子问道，“怎么了？是不打算绣了？”
　　慕容枫道，“我留了几块了，余下放我那儿也是浪费，不如还是还给你。”
　　织女有些失望的接过篮子，“好吧，这织造锦缎是挺难的，绣花也繁琐，可能只有我这种无所事事的仙女才会整天倒腾它吧！”
　　慕容枫安慰她道，“你绣得鬼斧神工，技巧也是登峰造极，怎能说是无所事事呢？这叫兴趣使然。就像有的人喜欢用剑，有人又善于拿锅铲，而你拿针线，都是一样的。”
　　旁边另一个仙女道，“仙姬居然如此能说会道，初见面时我还以为你是个沉默寡言，性情冷淡的人呢！”
　　慕容枫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颔首，“我从前确实有些清冷，那是因为我甚少与人来往，可最近这一年来，我认识了很多人，也交了不少朋友，发现有些事还得用嘴来沟通，不能在心里藏着掖着。”
　　“那我们也是你的朋友，是不是？”
　　慕容枫微微点头。
　　“那跟我们一起摘桃子吧，咱们一边摘桃一边聊。”
　　织女把篮子里的锦缎用仙法收回，又将篮子重新交给慕容枫，“尽量挑大的，小的让它们再长长。”
　　这桃林里的桃子确实长得参差不齐，大的基本都在桃树的中高处，要想摘到还需踮脚，好在慕容枫个子不矮，比起这群仙女算高的了，没多长时间就摘满了一篮子，倒进筐里的时候她问道，“这桃子稍后是送去哪儿？”
　　织女道，“这桃子吃了能延年益寿，增加修为，稍后是送去医仙馆，由他们分配给各个宫殿。”
　　“哦对了，清苑殿下不是跟在天枢星君手底下修行吗？医仙馆说不定也会给他那里送去。”
　　慕容枫掂量了下这沉甸甸的桃子，着实看不出与凡间的有什么区别。
　　这时织女喊道，“筐子满了！够了，桃子可以不用摘了，咱们摘些花瓣回去酿酒。”
　　织女回头又教慕容枫道，“深粉色的跟浅粉色的分开，浅粉色的酿造出来偏甜，叫佳人；而深粉色的酿出来比较烈，叫良辰。”
　　慕容枫穿过几棵桃树，转着花枝轻盈的走着，好奇道，“这儿的桃花酿出来的酒难道也能增加修为增长寿命吗？”
　　织女在一旁给她解释，“不能，但‘佳人’能保持青春容貌，而‘良辰’……”她忽而凑上慕容枫耳边，小声道，“能怡养情操。”
　　慕容枫不解，织女突然笑出了声，“就是会让你面若红云，妩媚生姿。一般男女双修的时候才会喝这种酒，有助于……感情升温。”
　　「哦，就是类似于凡间的春药呀！」小蝴蝶道。
　　见慕容枫不说话，织女提醒她道，“所以呀这酒可不能随便乱碰，它烈得很，上千朵这样的花可能才酿成一壶酒，喝一小口就能让你坠入春梦，不愿醒来。”
　　慕容枫不解，“既然作用如此猛烈，为何还要酿它？”
　　织女道，“它不过会使人意乱情迷，也不会造成什么损伤，而有的人也需要它，所以就按照医仙馆的意思每年这个时节就开始采摘。”
　　又有一旁的仙女道，“是啊，我上回听一个误喝的仙女说，也没什么大不了，就连着做了几晚的美梦，后来药效就过了。”
　　「那这药效已经很强了，都能持续好几日让人神志恍惚了。」
　　慕容枫不置可否，默默走到一旁去挑选浅粉色的桃花，「毕竟养颜美容更重要。」
　　小蝴蝶也飞到她的肩膀四下看过一圈，“好像都是浅粉色的，深粉色的桃树也不多，这要集齐上千朵酿造一壶，还挺难制成，难怪药效这么强。”
　　摘了快有半篮子了，不远处似乎走来了一个白色身影，而采摘花瓣的仙女们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欠身问候道，“帝君！”
　　慕容枫侧头之际，白帝正站在她的不远处，看她伸长了手在够高处的桃花，宽大的衣袖落下，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臂，“……”
　　“你们都退下吧。”
　　“是，帝君。”
　　纵然有千万种疑惑，仙女们还是一个个陆续离开了，正当织女要牵着慕容枫的手退下时，白帝又开了口，“昭华留下。”
　　慕容枫拎着篮子静静等候，白帝走过她身旁，信手便折下了她方才的目标，说道，“刚刚龙族的人来，说是清苑外祖母病重，想要见你。”
　　慕容枫怔住，回过头来，看向他的背影。
　　“不过依本座来看，病重应当先治病才是，所以本座叫了医仙馆的几个医官替你前往了龙族，你就不必太过担心了。回头你也告诉清苑，他外祖母的病不会有事。”
　　白帝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她的眼神有怀疑有不屑，好似完全知道她跟清苑的谋划。
　　见慕容枫没个反应，他还以为是她计划落败失望至极，没想到慕容枫却道，“帝君是为了此事特地到瑶池来找我的吗？”
　　白帝的眼帘微窄，手中的花枝也扔了，“是又如何？本座早就劝过你——”
　　他话音未落，慕容枫却已经快步跑到他跟前，一下将他抱住，将他的话中途打断。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见我了！”
　　“我等了好几日，也不敢再去中天神殿抑或你的寝殿……”
　　“你现在来见我，是不是已经原谅我那日的无礼之举？你若是不希望我们发展得那么快，那我们也可以慢一点，哪怕从头开始，只要你愿意……我做什么都行。”
　　小蝴蝶鸡皮疙瘩掉满地，在慕容枫的肌肤上抖了抖翅膀，「你可真行，再一次把他给吓懵了。」
　　慕容枫仰头，满目深情道，“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这一句彻底将他们二人分开，白帝推开她仿佛推开陌生人一般，这样轻佻主动的慕容枫确实陌生得很，至少不是曾经他所熟知的那样了。
　　“你是吃错药了么。”
　　慕容枫被他推了一下，人没事，但篮子落在地上，微风将散落的桃花吹起，横亘在二人之间，阻挡了彼此部分的视线。
　　“你才吃错药了，我又不曾对别人这样，难道对失而复得之人，我就不能好好把握一下吗？”慕容枫心有不甘的解释道。
　　“你要把握的是谁？是我吗？还是这上天庭的白帝？……若我还是你的师兄，你确定你会这么主动吗？”
　　原来他是真的怀疑慕容枫的真心，毕竟他为师兄时，慕容枫一直在拒绝他。那当然是因为慕容枫知道自己跟一个即将会死的人没有好结果，所以才数次没有让他得逞的。当然她绝不能让他发现如此险恶的用心，只能装作含冤受屈，眼泪打转道，“……你冤枉我！”
　　白帝实在不想看她的眼泪，“你哭什么？哭我也不会信你。”
　　慕容枫本来还没哭，还在憋着，这一句过后马上泪光闪烁，盈满了眼眶，待她一侧头，扑簌簌的滚落下来，“那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明明是他来兴师问罪的，怎么到最后反而落得个被赶走的下场，就这样走了未免显得太窝囊，可是不走，就得直面她的泪水。
　　说实话慕容枫的眼泪杀伤力真的很大，一般人可能早就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了。毕竟为她师兄时，但凡她哭两下，一切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最终也都会如了她的意。
　　「他杵着没走，你要不要再去抱抱他？再恶心他一下。」
　　慕容枫可不想再被他推开一次，便屏住了泪水，哽咽道，“算了，我走。”
　　见她失魂落魄的离去，袖中落下了一方丝帕也没察觉，白帝准备踏出去的一步还是收住，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林中。
　　慕容枫是真的难受至极，「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被他给截胡了……」
　　「看来你得找清苑商量下一个离开上天庭的办法了。」

　　回到漪澜殿，慕容枫就要取出手帕擦一下泪水，可那绣着枫字的手帕却不知所踪。
　　小蝴蝶道，“该不会掉在桃林了吧？毕竟一上午你举那么多次手来着。”
　　慕容枫慢慢坐下，从腰间掏出另一块珍藏的紫阳花手帕，轻轻印了下刚刚洗过的脸。丢了一块亲手绣成的手帕，她更加郁闷了，毕竟那也花了她不少时间。
　　就在她抑郁的坐在桌边独自倒水时，风清苑居然来了，他看似心情不错，可能还不知道刚刚那个坏消息，“昭华！”
　　他手背在身后，似乎藏着什么，直到慕容枫起身，突然一只鸡就从他身后窜出，一下飞到桌上，吓得慕容枫腾得站了起来，风清苑眼疾手快将它摁住道，“抱歉抱歉！吓着你了。”
　　慕容枫道，“你、抓只鸡干嘛呀?”
　　风清苑道，“上午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怕你不开心，就跑去凡间抓了只鸡，打算拿回来给你炖汤补补精神！”
　　慕容枫心下一暖，“好啊，不过这上天庭有炉灶吗？”
　　风清苑笑道，“你跟我来！”
　　他二人来到的正是医仙馆，风清苑解释道，“这儿常年炼丹制药，肯定有锅碗瓢盆啥的，我就借用一下。”
　　医仙馆的人虽不认得风清苑，但还记得慕容枫，“原来是昭华仙姬，那这位定是清苑殿下吧！”
　　风清苑道，“你们这儿有灶吗？有油盐酱醋吗？”
　　仙童愣了下，“……要不、我给二位找找？”
　　风清苑果然来对了地方，他这回炖的这只鸡，虽然是只凡间生养的老母鸡，但配料却是很多医仙馆的名贵药材，“美容养颜的加一点，这个延年益寿的，也加一点，还有这个提高精气神的，也搞一点。”
　　仙童见他如此大手笔的炖一只鸡，想要阻止但面对风清苑这张纯真的笑颜时又不好意思拒绝，“……您请吧。”
　　最终鸡汤出锅的时候，就连路过医仙馆的仙家都停下了脚步，“如此美味……不知道医仙馆又研究出什么新药了，真好奇。”
　　风清苑给医仙馆留了半只鸡，还有半只盛了带回去，“走，去你的漪澜殿用膳！”
　　见慕容枫对这汤甚是满意，风清苑的厨艺之魂终于苏醒，“这样吧，反正我每日除了修炼以外也没别的事，以后就隔三差五的去医仙馆做几道菜给你带回来享用。”
　　慕容枫道，“你不必如此费神来许我开心，其实我在上天庭过得也不错，哪怕帝君来找我，我都能应付过去。”
　　“那我就放心了，”风清苑收拾着碗筷道，“看来这世上没什么可以难倒我的姑姑，连上天庭的帝君也没辙。”
　　慕容枫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