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简戎

19、决战邵夕平

　　日子一天天的变得热了起来，就连身在万丈高山到了晌午的时候也觉得有些炎热。
　　是日，昆仑墟掌门召来了三大宗门所有长老及正式弟子，似是有要令传达。
　　不仅意宗的同门全部赶来，紫阳峰上的紫胤真人也带着迦若跟慕容枫来到了旭阳正殿。
　　本宗十二宫似是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一个个严肃着表情一句话也不说，唯有意宗的人小声交头接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枫看向座上一眼紫胤真人，紫胤真人亦是同诸位长老沉默等待着。
　　良久，缪长老跟覃长老终于跟着掌门师尊入殿，长老们皆是起身，弟子们皆埋头。
　　“好了，不必虚礼了，坐下吧。”
　　慕容枫大抵猜到了，看他们本宗弟子凝重的表情就知道。这一群人中，就缪懿覃一人脸上微微露出一点喜色，但她身旁的邵夕平似在握拳忍耐。
　　看来这一天终于到了。
　　掌门道，“叫诸位前来，本座自是有要事传达。”他说罢叹了口气，“本座年事已高，这四重天的境界也尚未顺利突破，这几日本座思来想去，还是得提前做下准备才行。”
　　“师尊！”本宗的弟子皆呼喊道，掌门摆摆手，让他们不要有太多情绪，“本座已掌管昆仑墟两百多年，也是时候该退位让贤了。”
　　此话一出，全场目光都抛向一人，掌门道，“昊辰，你上来。”
　　大师兄就在这万众瞩目下走上掌门之位，站于掌门身侧，掌门起身宣布道，“无论本座四百岁的劫难将来能否度过，我都将在四年后他的生辰宴上，将昆仑墟掌门之位继任给昊辰，此后无论发生何事，绝不更改。”
　　昊辰师兄弯腰受礼，本宗的弟子当中即便有个别心存不满的此刻也只能随着大家的呼应而接受，“谨遵师尊之命，吾等日后必听从大师兄吩咐！”
　　对于台下绝无二话的赞同，掌门很是满意，他回头又看了眼身后诸位长老，“还希望长老们将来也能尽心尽力辅佐昊辰，这样本座才能宽心放下昆仑墟的一切事物。”
　　长老们大抵是同意这个决定的，稍有两三个有些议论，此刻紫胤真人跟意宗的李银枝长老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颔首道，“自当听从掌门之命，掌门不必担心。”
　　但见意宗跟气宗的掌教都无异议，其余长老也是速速起身，异口同声道，“我等必尽心尽力辅佐好新任掌门！”
　　掌门再带领着昊辰看向台下众人，目光扫视过所有翘首以待的弟子，“从今往后，你们大师兄的命令，就是掌门的命令，都听清楚了吗！”
　　座下弟子随即跪下参拜，慕容枫亦是如此，“弟子听命！”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掌门也放下一桩心事，“今日三宗弟子难得齐聚一堂，本座让旭阳峰的膳堂准备了筵席，到了时辰便移步去用餐即可。”
　　“本座同诸位长老还有要事相商，你们就先退下吧！”
　　三宗弟子皆听命告退，掌门喊住了昊辰，“昊辰，你也跟来旭日殿。”
　　“是，师尊。”
　　旭阳峰许久没那么热闹了，梁芙宁也没料到自己才去意宗没几日，就又被召回了旭阳峰，而且还得见了紫阳峰上的慕容师姐。
　　更有一点是，“我居然真的见到了慕容师姐的师父！果真如靳师姐你描述的那般风华绝代！”
　　靳初心但笑不语。
　　王芷仪道，“你瞧方才那气氛，还好紫胤真人跟我们李长老率先站起来了，不然我都不懂要紧张成什么样！”
　　靳初心解释道，“紫胤真人跟掌门师尊乃是同门三百多年的师兄弟，自然不会对他有二心。我听李长老说，可能再过不久，紫胤真人就要协助掌门师尊闭关渡劫了。”
　　“当真？”
　　王芷仪小声道，“我之前在本宗还听说大师兄跟肖师兄也想帮他们师父，可惜被拒绝了。”
　　靳初心道，“也是，掌门师尊爱徒心切，自然是舍不得这些小辈替他应劫的。”
　　梁芙宁若有所思，“看来本宗也并不如我想象的那般糟糕，它可能只是不适合我而已。”
　　三宗弟子都在旭阳广场上三三两两的扎堆讨论着，慕容枫跟迦若两个事不关己的闲人相对沉默的散着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直到肖聿珩上前来打招呼，“迦若师兄，枫师妹。”
　　“肖师兄。”慕容枫颔首道。
　　迦若亦是微微点头，他跟肖聿珩不是很熟，准确来说，紫阳峰上的人，对外门弟子几乎都不太熟，除了那个人人称颂的大师兄。
　　“迦若，你说将来大师兄坐稳昆仑墟掌门之后，我们师尊退隐，你家师尊会不会也跟着退隐？”
　　迦若道，“师尊作何打算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依目前的状态来说，我们师徒三人待在紫阳峰上，也算是半退隐了。”
　　肖聿珩忍俊不禁，“大师兄以前就跟我说迦若师兄你并非高冷之人，看来他并未骗我。”
　　迦若指了指身边的慕容枫，“难道你以为我跟她一样矜持？若是紫阳峰上三人都这般高冷矜贵，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不会无聊死吗？”
　　肖聿珩大笑不止，“迦若你这个性，太对我胃口了！说实话我也恨我本宗弟子有时太严肃了，搞得我不是闭关就是练琴，生怕出来嘻嘻哈哈教别人说闲话。”
　　杨锦华道，“没想到两位如此德高望重的师尊，手底下居然都有那么一个桀骜不驯的徒弟。”
　　慕容枫见他二人情投意合，相逢恨晚，看来没自己什么事，就不再打扰，默默地走远了。
　　见慕容枫就要离开旭阳广场，梁芙宁终于找着机会前来问候，“慕容师姐！”
　　慕容枫回过头来，“梁师妹。”
　　梁芙宁激动道，“自上次旭光殿一别，我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
　　慕容枫摇摇头，“不过小事一桩。”
　　“可是你帮了我，还不止一次！”梁芙宁仰视着她，眼神之中也充满了敬仰，“我现在虽然在意宗，但也在努力修习轻功，这样以后我就能自己上紫阳峰来看你了！”
　　“对了，师姐有没有什么喜欢的饭菜或者糕点？我可以给你做了送过来的！”
　　慕容枫不知如何作答，因为她口腹之欲并不算很强烈，她对万事万物都没有特别喜欢或者特别想要的感情。
　　王芷仪道，“师姐一时间想不到也没关系，日后我们跟随意宗师姐们来你紫阳峰的时候再聊也不迟！”
　　“对对，我们以后还能经常见面，真好。”
　　如今的梁芙宁既去了适合自己的宗门，也得到很多友好的朋友，更能偶尔见着这美若天仙的师姐，感觉自己来昆仑墟真是来对了。
　　慕容枫也看着她一脸幸福的表情，微微笑了起来。
　　不远处的靳初心也看着感慨道，“本宗的人对慕容枫求而不得，她却对我意宗的小师妹展露笑颜，真是羡煞本宗那帮人了。”
　　此刻就连跟缪懿覃并行的程道玉也不免被慕容枫难得一笑的神情所吸引，“今日一见……这慕容枫确实美得难以言喻啊！”
　　缪懿覃白他一眼就要往前走，程道玉赶紧追了上去，“师妹，等等我，你怎么生气了？师兄都没因为你昨晚失约而生气呢！”
　　意宗的人大多结伴去膳堂了，迦若跟肖聿珩还在相见恨晚的畅聊着，慕容枫决定一人先回紫阳峰待着，而此刻，不速之客拦住了她，“慕容枫、百闻不如一见。”
　　慕容枫回过头来，一眼认出了来人，“是你。”
　　邵夕平随身带着佩剑，像是有备而来，“我自本宗习剑数十年，还没领教过你们气宗的本领，不知今日是否有这个荣幸？”
　　“邵师兄居然用了敬语。”
　　“可他挑衅慕容枫干嘛？”
　　周围的窃窃私语传入耳廓，慕容枫看向身旁，不知不觉本宗已有诸多弟子聚集围观过来，慕容枫不解，“现在？”
　　邵夕平剑指旭阳广场上那一大片空地，待着的弟子皆是四散开去，“还不让开！”
　　场地有了，人也到齐了，大伙儿就等着看好戏了，尤其是缪懿覃，“慕容枫，难得今日三宗齐聚，我本宗弟子还从未见过气宗的剑法，不妨让大家开开眼界？”
　　程道玉不解道，“慕容枫她剑术很强吗？”
　　缪懿覃根本不理他，但其他本宗弟子已说开事实真相，“慕容师姐的剑法定是比不过邵师兄的吧！”
　　“邵师兄好歹是我本宗第三，慕容枫能打败他才见了鬼了！”
　　“这样欺负慕容师姐不太好吧？”
　　“邵师兄这是在干嘛？故意引起慕容枫的注意吗？”
　　在众人眼里，邵夕平绝不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可能慕容枫在他眼里跟别的女人并无差别，仅仅只是一个没有领教过的外宗弟子罢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有这么多本宗弟子见证，慕容枫也只能提前应下这场挑战，她内心此刻有一个疑问，「难道是大师兄提前同他打好招呼了？」
　　「你别应战，你还没准备好呢！」
　　“怎么？不敢？错过今日，以后可就没这个机会了。”邵夕平见她犹豫，提醒她一句。
　　慕容枫即刻回应，“好。”
　　小蝴蝶闭上眼睛，「完了。」
　　烈日当空，骄阳夺目，走出旭日殿的昊辰正要赶去膳堂跟三宗弟子一起用餐，却想此时温玉华慌张来报，“不好了大师兄，邵夕平跟慕容枫在旭阳广场上打起来了！”

　　邵夕平果真如预料般一上来就是以最强劲的剑道攻来，慕容枫自身气海已然提升了两个档次，否则真怕难以招架。他俩一个势在必得，一个全力防御。
　　这一招一式相差不远，也教围观的弟子们识破，“慕容枫使的不也是我们本宗的剑招？”
　　邵夕平毫不在乎道，“没想到昊辰真的教了你几招，不过这短短两个月的修炼就想将我击败，他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邵夕平越是愤怒，攻势也就越猛，慕容枫直直往后退，吓得两边的弟子赶紧闪开一条路供他们追打。剑锋相争之际，火花四起飞溅，气海相撞出声，这强烈的声音尖锐嘲哳，激得缪懿覃捂住双耳，“这慕容枫……怎会如此强大？”
　　不仅是她低估了慕容枫，就连邵夕平也是，他本以为三下五除二便能收拾了她，却没想到她能在他的猛攻之下扛那么久。
　　而且她防御极快，每次眼见着要伤到她了，她或仰面或侧翻，总而言之就是刺破了她的衣襟也刺不到她身上半分，“我倒是小瞧你了，哼！”
　　本以为邵夕平也不过如此，小蝴蝶刚要庆幸此一战或许还有险胜的机会，然则这么多回合下来，他好似安然无恙，也是教慕容枫忌惮了起来，「他居然有所保留。」
　　「你呢？不行就召唤神力，反正这里都是些普通弟子，识破不了你的神明之气。」
　　慕容枫握紧手中利剑，调整全身游弋恢复的气海，重新面向邵夕平的重攻。
　　她分明已消耗掉诸多气海，邵夕平本以为接下来一击必然重创她，谁知她不过分秒的整顿，再次对上已全然恢复，甚至速度比方才还要更快。最重要的是她下盘极稳，好似可以一直立于不败之地。
　　为了这一次的必胜，邵夕平在赶来三宗弟子会面前就已经服下了意宗给的特效药，能短时间内将他的气海维持在一个稳定水平。可她慕容枫又没料到接下来会有一场大战，怎么她的气海也恢复得如此之快？
　　再这样持久战下去恐怕药会失效，而受陨仙台煞气所侵蚀的伤痛也会再度复发，也许他今日不该贸然找慕容枫对决，毕竟他伤未痊愈，不能发挥自己的最佳状态。
　　两个人争锋相对，丝毫没有退让，围观弟子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么强？”
　　慕容枫原本看着就不像是个弱女子，但本宗弟子从来没想过她会强到与排行第三的邵夕平分庭抗礼，而且她拿着剑的模样，“真是威风凛凛啊！”
　　连台下本门弟子都向着慕容枫，邵夕平心里听着甚不是滋味，攻势再强一分，慕容枫险些招架不住，被他逼得双手持剑，不断后退。
　　邵夕平不想她再硬撑下去了，因为撑不到最后的可能是他，所以当两个人剑锋相争之际，他以仅他们二人可以耳闻的声音讽刺道，“你还是速速投降吧！”
　　慕容枫不置一词。
　　“你一个女子练什么本宗剑招？还是乖乖待在紫阳峰——”他忽然逼近，就为了刺激到慕容枫，“待你师父寝殿好好服侍他吧！”
　　慕容枫瞳孔放缩，一分神便教他有机可乘，一举攻破，重重的摔在地上，捂住被他剑风所创的心口。
　　而此刻赶来的昊辰师兄恰巧目睹她侧身倒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吓得瞪圆了双目，“……慕容枫！”
　　但邵夕平并未给她活路，马上又踏碎青石攻来，慕容枫纵身翻起，举剑抵抗，原本平静的眼神此刻添上一丝怨怒。
　　见她还要负隅顽抗，邵夕平口不择言道，“力气这么弱、是你师父没把你喂饱？”
　　“还是说你师父年纪大了，干不动你了？”
　　慕容枫气急攻心，手中剑尚未认败，但口中鲜血再也忍不住，一下喷薄而出，邵夕平值此时机刺来一剑，本以为势在必得，谁知从天而降一抹身影一下揽过慕容枫，一手出招即刻将他制服在原地，随之而来的便是昊辰师兄怒气拉满的声音，”够了！”
　　闻讯赶来的肖聿珩也惊呆了，情急之下控制住邵夕平，而迦若更是无法置信，睁红了双眼吼道，“快去叫意宗的人过来！”
　　慕容枫此刻痛彻心扉，不仅是因为身上的重创，更是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羞辱她师父的话，令她恶心愤怒、恨不得立马手刃邵夕平！
　　昊辰即刻点她几处穴道给她止血平气，再看向邵夕平一脸怒火，“你对她说了什么！”
　　邵夕平无所畏惧道，“我说什么了？呵呵，我什么也没说。”
　　“不过是她心中有鬼、不敢面对罢了！”
　　慕容枫的气血差点儿又要翻涌上来，攥紧了带血的衣襟欲言又止。她唇边鲜血一滴滴渗下，落在抱着她的昊辰手上，但看她脸色惨白，呼吸衰弱，昊辰不再犹豫，即刻将她横抱起身，“去昭阳峰！”

　　慕容枫自进入昆仑墟以来，还没来过几回昭阳峰。万万没想到，这次居然是被旭阳峰的人抱着送来的。
　　意宗的人给她诊疗之时，昊辰亦给她输送真气护其心脉。室外的迦若就要进入帮忙，可肖聿珩拉住他道，“有大师兄在，枫师妹绝不会有事的。”
　　慕容枫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靳初心粗看了一下她胸口的伤痕，安抚一群紧张的人道，“剑气所伤，敷些药，十天半月就能完全恢复。”
　　这下守在一旁的梁芙宁也是放下心来，“那我这就去抓药！”
　　慕容枫郁结在心，外伤不过需要基础的药物罢了，但修复心中所痛，还需用邵夕平的命来相抵。
　　运气完毕的昊辰不再顾忌男女有别，从身后将她搂住，扣她脉门，眉头良久未曾舒展。迦若见意宗的人出来了这才跑进去道，“枫儿怎么样了？情况不好吗？”
　　昊辰道，“不知邵夕平对她说了什么，教她气血凝滞，脉象极其不稳。”
　　迦若握拳起身恨道，“我这便去杀了他让他前来赔罪！”
　　可慕容枫睁眼喊住了他，“……别去。”
　　她脱离身后怀抱，撑着床铺，勉强稳住自己，目光如炬，“把他交给我。”
　　迦若于心难忍，“你现在这个样子——”
　　可慕容枫却视死如归道，“我定要教他为今日所言付出代价。”
　　昊辰再次问道，“他对你说了什么，竟刺激你到这般地步？”
　　慕容枫摇摇头，不肯说出口。
　　这时姗姗来迟的紫胤真人终于出现在房门口，迦若赶紧起身迎上，心急如焚道，“师父！”
　　慕容枫抬头一瞬，只呆呆的看着他，眼泪便情不自禁的落了下来，“……”
　　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可却说不出口，紫胤真人走上前来，屏退了昊辰，扶过慕容枫道，“交给我吧。”
　　昊辰只得奉命离开，迦若同样关上房门，“那我在外面守着。”
　　紫胤真人将她抱回床上，把了她的脉象，轻叹一口气道，“……动气伤身，你若将来还想赢他，便要咽下今天这一口气。否则郁结在心，反而会影响你发挥。”
　　“可他……”慕容枫揪住了床单，难以启齿，眨眼之间，泪水如珠玉滚落，“可他羞辱师父你……我、我……”
　　她恨自己平日里不怎么说话，遭人构陷时连反击的话都说不出口，就只能这样生生捱住。
　　紫胤真人沉默了一会儿，“看来，为师是应该放你下山去见见世面，你须知这世上不仅剑能伤人，有时流言蜚语伤人更深。你涉世未深，仅凭他三言两语就将你逼得吐血，将来去了山下，要应对的恶意中伤会更多，你还敢去吗？”
　　“外面的人……”慕容枫神情恍惚，“都很可怕吗？”
　　她以前也见识过一两回，可时间久了，都快忘得差不多了。那两百多年的地底长眠，也让她彻底失去了去外界的动力。待在紫阳峰上，活在师父的羽翼之下，不是更好吗？
　　这样的想法让她马上想起邵夕平羞辱她跟她师父的话，她绝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的待在紫阳峰了，她要出去面对更多的难题，提升自己，强化自己，成为更好的自己。
　　紫胤真人道，“外面的世界因人而异，有人如鱼得水，有人寸步难行，你若想去，为师绝不阻拦。”
　　慕容枫终于放下一些愁苦心绪，屏住了泪水，“谢师父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