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简戎

18、回忆往昔

　　慕容枫就知道昆仑墟应当找不到此人，此事既然连她师父跟掌门都毫无头绪，那她能求助的便只有上天庭的那位了。
　　深夜应阵而来的司命星君见慕容枫一脸愁容的站在房门口，问道，“发生何事了？”
　　慕容枫此刻虽有愁绪，但绝无恐慌，因此十分镇定的说道，“白日里我被一人欺侮了，但我师父跟掌门都搞不懂此人来历，便只得求助于你。”
　　司命一边取出命盘驱动算法，一边皱眉道，“有人欺负你？在这昆仑墟？”
　　他觉得此处对于慕容枫而言，便是三界最为安逸之地，没想到她会被人欺负，“容我来算算。”
　　可他左右卜算了半天，愣是没得出一个结果，眉宇之间都快皱出一个川字，“不可能啊？这已然发生之事，我这儿不会一点也猜不到头绪的……”
　　他抬头看向慕容枫，肯定道，“你上午同你师父练了剑。”
　　慕容枫点头，“而后我便去了紫金峰。”
　　“是啊，”司命星君确认她的行踪，“紫金峰上我算到你遇到了一个人，是那个人？”
　　慕容枫摇头，“我遇到两个人。”
　　“这两个人我一个也算不出。”
　　慕容枫冷静思考了一会儿，“我遇到两个人，但你只算到一个，你算到的应该是前面那个，后面那个，连你也感应不到他的存在？”
　　司命星君收起命盘，“那这第一人跟第二人不是同一人？”
　　“不是。”
　　“你怎么如此肯定，宁可相信自己的直觉，也不相信我盘算的结果？”
　　慕容枫懒得跟他解释，免得他又过多担心，“算了，既然没有头绪，便只能守株待兔了。”
　　「难道你还要往紫金峰跑吗？」
　　「自然不是，我终究会下山，他若还会找我，那么我下山的时候，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司命星君道，“既如此，你好好照顾自己，这几日我也比较忙。我见帝君红鸾星动，看来不久之后月下仙人便要给他布下情劫了。”
　　慕容枫本来都要回房了，他这么一说忽然来了兴趣，“红鸾星动？已经动了？”
　　“星是动了，但他的心还没动。”
　　“动了便是那人出现了吗？”
　　“非也，动了只代表他有爱人的能力了，所以接下来才能给他安排情劫对象，现在他尚未动心，我就算给他安排再多再美妙的情节，他也不会上钩。”
　　慕容枫忍俊不禁，“感觉像是你在捉弄凡间的帝君一般。”
　　司命瞪她一眼，“怎么会呢？我都是按照三清的指示一步步来的，绝不会出错。”
　　见她心情转晴，司命也不再担心，“那我先回上天庭了，你好好待在你师父身边，别再跑出去遇着危险了。”
　　慕容枫默默颔首，目送他消失。

　　来意宗已有三五日，再过不到一个月，梁芙宁等人就要正式拜师了。
　　这段时日她愣是没见着缪懿覃一次，正是好奇，身边捣药的王芷仪道，“不知道这几天缪师姐鬼鬼祟祟的在干嘛？不会又想了什么阴招来对付我们这些新人吧。”
　　梁芙宁停下称量的动作，望及门外一眼，“说起来这几日药材的消耗也有些对不上，不知道是不是我算错了。”
　　“这倒没什么问题，反正昆仑墟也不会严查这些，大不了我们回头去山上采了补上就成。”
　　“可是紫金峰去不了，有好多珍贵的药材必须交给下山的弟子去采买了。”
　　王芷仪突然想起，“对了，下山！我们是不是入秋就能下山了？还有一个月。”
　　“是呀，拜完师就可以下山走动一番了！”
　　“真好，我们可以一起下山去玩了。”
　　两个人正兴致勃勃的交谈着，有弟子前来取药了。
　　梁芙宁刚要上前询问，王芷仪却拉住了她，小声道，“那是缪长老门下的人，让他自己拿吧，别多管闲事。”
　　来人对她俩视若空气，径直走到药房门口按照单子上取药，轮到称重的时候还推开了梁芙宁，撇嘴道，“……新来的就是没点儿眼力见。”
　　梁芙宁忍住，王芷仪也拉着她让她别回话。
　　等到此人离去，梁芙宁才忍不住问道，“他怎能如此嚣张？大家不都是意宗弟子嘛！”
　　“他可是缪长老跟覃长老的得意门生，叫程道玉，听闻将来有可能会继承二老的衣钵。”
　　梁芙宁抿唇，“那缪懿覃同不同意？”
　　“缪懿覃都是本宗的人了，不需要她同意。”
　　“说的也是，那缪懿覃应该跟他不太对付吧。”
　　王芷仪摇摇手指，“非也，相反缪懿覃很是听他的话，把他当亲哥哥一样，而程道玉也十分偏袒她。若非这个程师兄，恐怕缪懿覃在意宗跟本宗就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她身边的韩添玉她们原本也是程道玉的师妹们。”
　　“那程道玉修炼成仙了吗？”
　　“这我倒不清楚，不过意宗向来有诸多秘方可以维持人容颜不老。”
　　梁芙宁异想天开道，“要是有朝一日我也能研制出像焕颜仙丹那样一劳永逸的神药就好了，我就可以给我父王服用，他就能陪我更久了。”
　　王芷仪拍拍她的肩膀，“那我们一起努力吧！”

　　程道玉谎称是掌门师尊要用药，实则将这些药材都带来了缪懿覃房中，但看坐在那里静修的本宗邵夕平，不顺眼道，“师妹，救这种人干嘛？掌门只吩咐放了他，可没说要将他的修为恢复。”
　　缪懿覃只能起身走去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哎呀，师兄！我好歹跟邵师兄同门一场，他也算是因我有了这次惩罚，我不帮他一下我良心过意不去嘛！”
　　感觉到胳膊上的柔软触感，程道玉还不满足，“你也知道这段时间掌门师尊需要太多的药了，再分给邵夕平是很难的。”
　　缪懿覃干脆贴紧了他，环抱住他，仰头道，“程师兄，你就帮我这一回嘛！你知道意宗的师姐师妹们向来不喜欢我，我若是亲自去，指不定会被她们欺负成什么样呢！”
　　“她们那是嫉妒你，”程道玉顺势抱紧她安慰她，“嫉妒你长得比她们好看，嫉妒你还是长老的女儿。”
　　缪懿覃忽觉程道玉放在她腰间的手在下滑，有些想要挣扎开，但程道玉不给她这个机会，也不顾隔着一扇屏风正在打坐的邵夕平，心满意足的揩着缪懿覃的油水，“你别怕，她们若是欺负了你，你只管告诉师兄，师兄替你摆平。”
　　缪懿覃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低头娇羞的点了点头，“……嗯，谢谢程师兄。”
　　“对了师兄，掌门师尊那里定是有得忙，要不你先回我爹那儿吧！”缪懿覃推脱着，可程道玉并不给她逃脱的机会，将她抱得紧紧的，心猿意马道，“确实忙了好久，有好一阵子都没看到你了，多让我瞧两眼不成吗？”
　　他说罢两指抬起缪懿覃的下颚，欣赏着对方年轻美丽的容貌，“师妹还是跟从前一样……不是、一天比一天美了。”
　　缪懿覃心中自是十分受用这句话，但却有点儿受不了他抚摸自己脸颊的动作，“那个、师兄，我去煎药了，煎完药我再来你房里同你叙旧如何？”
　　程道玉随即领悟，刮了下她的鼻子，宠溺道，“好，那师兄就回去等着你了！”
　　但看程道玉得了趣离开，邵夕平这才吐出他酝酿已久的三个字，“狗男女。”
　　缪懿覃气得不轻，呵斥道，“若不是为了替你治疗，我有必要这么牺牲自己吗？你没有一点良心的吗！”
　　邵夕平眼睛都没睁开，“我看你受用得很，你这师兄比起本宗那几个，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缪懿覃恨不得跑上去掐死他，“你清高什么？不过是无人问津的一个弃子罢了！”
　　“你——”
　　缪懿覃激他道，“你要是有本事，就在比试台上杀了慕容枫，来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
　　邵夕平此刻已经起身，绕过屏风走来，“你不是说她慕容枫是紫胤长老的掌上明珠么，我又怎敢杀她？”
　　缪懿覃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愤愤不平道，“以你的修为，高她那么多，只赢下她算什么？”
　　“那你放心，我就算不杀她，也会扒她一层皮，教她以后不敢再来挑衅我。”
　　这样缪懿覃就满意了，“很好，我这便给你煎药去，还望你不要辜负了我们意宗这么多好药材。”
　　“煎完药你就要去陪你那个师兄上床了吗？”
　　缪懿覃抄起身边一枚茶盏就扔过去，“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辱没我的清白。”
　　邵夕平不过胡乱猜测，没想到缪懿覃会这般激动，“像你这种人都如此在意清白，我想我知道该怎么教慕容枫在比试台上不战而降了。”
　　“你什么意思？”
　　邵夕平道，“只打败她未免太没意思了，于我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难事，掌门师尊也不会因此事对我有所改观。除了打败她，我还要彻彻底底的击垮她，让本宗的人明白，招惹我的人会是什么后果！”
　　被邵夕平捡起的杯盏碎片在他手中，顷刻化为齑粉。

　　今日与紫胤真人的比试，慕容枫仍旧败下阵来，但紫胤真人并未批评她，反而安慰她道，“其实为师每一日对战时所动用的气海都比前一日要强上一分，今日之战，算是用上我五成的修为了。”
　　也就是说，慕容枫方才跟自己的半个师父勉强打了个平手。
　　“距离比试只有三日了，师父觉得我有机会赢么。”
　　紫胤真人如实分析道，“本宗的邵夕平……为师许久未见了，也不知他如今修为是否有提升，若还是五年前他败给肖聿珩的那个状态的话，你也许有三分之一的机会赢他。”
　　「那岂不是没机会？」
　　但慕容枫不那么认为，“看来，我从不可能变成了三分之一的机会。”
　　紫胤真人很满意她如今的气势与状态，“今日便到此为止，好好休息去吧。即便时间紧凑，也不能急于求成，还需劳逸结合，方能以最佳状态应战。”
　　“好，”慕容枫收剑背于身侧，“那我去您的剑阁看会儿经书，调养一下身心。”

　　慕容枫跟着紫胤真人来到剑阁，见师父打坐修炼，她便自行走入书房之中。那其中书卷万千，她这十几年来也读得差不多了。
　　在紫阳峰上的很多时候，就是师父在剑阁外室修炼，而她在内阁看书。
　　她如今翻看的是有关上天庭的记载，书上道上天庭共七位武神，十二位文官，除此之外还有诸多有封号，但并不插手凡间事的其他神仙。
　　上天庭上一任帝君乃是太上老君座下的青帝，他管理上天庭一百年，因修的无为道，不问三界大事，最终被其他两位神尊所罢免。
　　后来上清天尊将自己的得意门生白帝调往上天庭来统帅三界，只可惜这个白帝又是个极端，修的是无情道，他以雷霆手段将一众的文官武神收得服服帖帖，几乎没人敢正面跟他产生冲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上天庭便开始有了埋怨，这埋怨声也传入了上清神域三位神尊的耳中。
　　直到三百年前，那白帝带领七武神荡平了整个魔宗，三位神尊终于有所行动，他们认为白帝过于嫉恶，三界之物本就有他存在之理，白帝不该不问青红皂白一举歼灭他们全部。这归根到底，还是他太过无情所致，故上清天尊罚他下界历劫，希望他能心存怜悯，改过自新。
　　而值此白帝下凡之际，除了让上天庭各仙家休整之外，正好也可以令魔宗逐渐复苏，三界重归物种平衡。只是没想到白帝下界快三百年了还没动凡心，这下界很快又妖魔横行了。幸运的是，没了上天庭的管辖，凡间的修仙门派也日益壮大，并形成联盟，共同对抗在凡间霍乱的魔宗妖异。
　　在慕容枫的印象里，这些仙门也算是近两百年才发展至鼎盛的，尤其那些地处凡间的仙门，甚至与当地的平民也有诸多往来，也算是深入人群了。
　　只可惜昆仑墟地处偏远，也不屑凡尘那些金银细软，所以从来都不会因为凡人的供奉而区分对待，每年准时派出门下弟子去山下除魔降妖，不计报酬。
　　这也是慕容枫选择昆仑墟的原因之一，毕竟只有这样高傲的仙门才会避免与凡世之人的往来，那么她就可以藏得更深。
　　回忆起这两百多年的岁月，她也算是遇到了良人，否则不会有现在这般风平浪静的生活。
　　慕容枫想着想着便看了一眼正在静坐练气的紫胤真人，一些与他相逢的记忆也涌上心头。

　　她在神女族待了一百多年，逃出生天之际已全无力气，在人间苟延残喘了一段时日，再偷偷回到神女族的领地时，才发现神女族已经关闭了结界大门。至此以后，没有钥匙，里面的人出不来，外界的人也绝对无法进入。
　　那时的她满心被悔恨所充斥，根本没有动力再去人间生活，只想着长眠来忘记这一切的痛苦回忆。
　　她本是不死之身，想睡多久就可以睡多久，奈何在地底躺了不过两百年，就因为周身围绕太多的蛇族被一群猎蛇之人发现。
　　人们将她视作蛇妖，不仅惊醒了她，还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追打。
　　她无可奈何逃至一方山洞，想寻个清净的地方继续长眠，直至那日——
　　她的未来师父出现了。
　　周身围绕她的无数蛇族并未吓着他，吓到他的反而是她那衣不蔽体的褴褛模样。她在地下睡了两百年，衣服自然早就被无数虫蚁啃食得差不多了。可她觉得没有任何不妥，仿佛这就是她的本来面目。等被对方披上衣服的时候她才一惊，冰冷的身躯也逐渐恢复人类该有的体温。
　　沉睡两百年，不仅不良于行，甚至连开口说话都忘得差不多了，她唯独只记得自己有个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风……满月。
　　将她带离山洞之后，这个人不仅找人给她梳洗了一番，还给了她一个新的名字。
　　——从此以后，你便跟我姓，就叫……慕容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