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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腹中至宝 ...

  •   当我睁开眼时,感觉有什么东西压着我的头。我正向右侧躺在帐篷里,视野一片黑暗。
      我想转头,嘴却碰到了砂金的额头。他裸着上半身,在我身后,紧紧抱住我的肩膀,脸狠狠贴着我的头。他下半身还在睡袋里,它瘪了一半,像男生摊在卧室地板上的长裤。
      “老公?”
      我的嗓音沙哑又低沉,喉咙深处仿佛有火在烧。我的头很疼,血液汩汩地从脑侧流过——恐怕是酒精的作用。
      砂金没有回应。
      这样压着太难受了,我的头根本动不了。于是我伸出右手,抵住砂金的额头,慢慢往上移。他的头好重,我的胳膊又没力气,推得十分费劲,好不容易有成效,也立马就松懈下来、前功尽弃——我感觉我成了推石头的西西弗斯。
      突然,我的手猛地向上一冲,脑袋顿时解放了。我转头去看,发现砂金正用胳膊撑着帐篷底,睡眼惺忪地看着我——他小脸通红,嘴唇仿佛要变成血滴下来,让人忍不住想狠狠一吻。
      “呃……”
      我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该怎么办。
      砂金的脸突然俯冲下来,擒住我的嘴,用力地长吻我一口,双手顺势搂住我的脖子。我的头疼有所减轻,取而代之的是酥麻感。
      正当我以为要发生什么的时候,砂金松口了,冲我笑了笑,转身背对我回到了睡袋中。
      我有些迷茫无助——这就完啦?
      不能让他犯贱而不付出代价。我这样想着,从睡袋里冲出来,从身后抱住砂金,然后把头伸到他的侧脸上。
      “嗯?”
      砂金笑着看向了我。
      我用力一蹬,溜出睡袋,爬上了砂金的身体。我用双腿夹住他的腰,左手搂住脖子,右手贴住他的左胸。汗液让砂金的皮肤变得滑滑的。
      我的嘴奔向了他的嘴,我们吻在了一起。
      砂金正过身来,也抱住我,我们俩的身体彻底黏住了,双方的手都游离在对方身上,像一个到了陌生大陆的旅客,好奇又贪婪地渴望着探索这一切。我们的舌头在我们的口中缠绕,翻转,随着我们越贴越紧的身体愈发激烈。
      我的全身仿佛都被电麻,无法控制。我的手自己跑到了砂金腰上,伸进睡袋,然后慢慢下滑至小腹。
      “等一下,你要干什么?”
      砂金推开我的头,眼中有些震惊,嘴角却挂着期待。
      “存续埃维金人血脉。”
      ……
      七月雪原清晨的阳光透过帐篷飘在空气中,我从睡梦中醒来了,我的身旁没有人,看来砂金已经先起了。我披着砂金的外套,也许是它没让我在睡袋之外的雪原被冻醒。
      穿好衣服走出帐篷,玲可已经在生火准备早餐了。
      “哟,醒啦,小女友。”
      砂金就站在帐篷旁边,迎着朝阳,笑得像朝阳。
      我们是在一周后的一个中午离开雅利洛VI号的,朗道一家真的很舍不得我们。希露瓦嚷嚷着要给我们带点特产,但想到这里的特产很可能指冻了四千年的老洞螈,我还是拒绝了。
      我们的下一站选择了罗浮仙舟。
      下了飞船,我有些想吐——其实在飞船上就已经不舒服了。这很奇怪,我从来不晕船的。
      景元听说我回仙舟了,便热情地接待了我们。
      “让将军费心了啊,为我们准备如此丰盛的晚餐。”
      砂金坐在豪华餐厅的饭桌上如是说道。
      “哈哈,应该的,开拓者是我们罗浮仙舟的贵客,不好生招待,岂不是让我这个罗浮将军失了信誉。况且,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看到开拓者如今的模样,作为朋友的我,倍感欣慰。”
      景元站在我对面,笑着摆了摆手。
      “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罗浮将军事物繁杂,恐不能与二位交谈畅饮——祝二位用餐愉快,有任何事情可以联系馆长锦弦,我就先行告退了。”
      餐馆里十分热闹,食客的笑声和机器人送餐的呼唤宛如暴雨倾盆落在这里——整个个罗浮仙舟最出名的餐馆。
      “嗯,不错不错,尝尝这个玉烟酥,又香又脆,甜而不腻。”
      砂金一手指了指盘子里像一朵朵茉莉花的小酥块,一手拈着一块,边嚼边说。他的嘴唇随着咀嚼一动一动的,人中和小巧的鼻尖也跟着轻轻转动。
      看他吃得那么开心,我都不想把视线挪开了。
      “怎么?难不成要我喂你?”
      砂金吞下了正在咀嚼的东西,然后拈起来一块玉烟酥,送到了我嘴边。
      我十分配合地咬了一口。
      我是虚构史学家,这味道就是史。
      甜得发齁,差点吐了出来。
      看到我难受的面部,砂金有些惊讶:
      “不喜欢?你不是一向喜欢甜食的吗……”
      他像只小狗一样歪了歪脑袋。
      “不知道……我最近……感觉怪怪的。”
      我小声嘟哝道。
      “怪怪的?你怎么不早点说?会不会是在雅利洛-VI号弄得……早知道就不……”
      “哎呀应该跟那次没关系,我们做的也不算长,帐篷里还是很暖和的。”
      “我不是说你感冒了,我是说,
      你有可能怀孕了。”
      ……
      当两道杠出现在面前时,我整个人都木了。我怀孕了,验孕棒说的。
      怎么办!完全没有准备!
      “没事,有我在。”
      砂金从身后抱住我,他的头挨着我的脸,声音放得很温柔。他的手在我的肚子上轻轻抚摸。
      “咱俩一起把它养大。”
      于是我们在罗浮买了栋别墅,就在那里过日子了。我很喜欢这里,窗户多,空气清新,阳光能透进来,白天都不用开灯。
      我们有个很大的后院,我在里面种花——这对我来说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栀子、月季、金丝菊都落下来,轰轰烈烈地与七月告别;桂花、梅花、百合花,它们都静悄悄地躲在夏天的后面。
      我最喜欢金丝菊,因为它最像砂金。金丝菊那修长的一簇花蕊,总是能吸引我的眼球,它总会让我想到砂金的笑脸。这个时候,我总会去找到砂金,亲他一口,然后和他深情对视。
      夏天快结束了,我还学会了烹饪。我不擅长做些好吃的,我只做砂金认为好吃的,但砂金总是要求我来选择吃什么。
      “亲爱的,你和你肚子里的宝宝才值得最好的。”
      我的口味变化很大,对仙舟菜越发感冒;而以前爱吃的甜食,现在不怎么爱吃了——也许是因为我肚子里的宝宝吧。
      我怀孕三个月后,在中秋节那天,我们举办了婚礼。我把除列车组之外的人都请来了。黑天鹅是我的伴娘,伴郎则是波提欧,他在做掉奥斯瓦尔多之后被砂金请来了,主持是景元自荐的。星核猎手们也来了,和他们一桌的是黄泉——她酒量很大,在场的没人有她能喝。布洛妮娅两口子和我们视频,她们对我和砂金的幸福感到十分羡慕。
      礼堂上的那一吻,我希望它是宣誓永恒的爱。
      “我能感受到生命……”
      坐在躺椅上晒太阳时,砂金贴着我微微隆起的小腹,聆听里面的动静。
      “你和你肚子里的生命。”
      阳光静静地躺在我身上,花在风声中摇曳,光影就流淌在它们表面。鸟叫声频频响起,清脆悦耳,听着宛如盛开的月季。
      我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感受着砂金和肚子里的小家伙——他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栀子花香洋溢在整座院子里,香味里装着我和砂金的回忆——我们的蜜月、我们的旅行、我们的宝藏,我们的一切。
      真希望这就是我和砂金的余生。
      “你想过自己的未来吗,老婆?”
      砂金回过身到躺椅上,我愣住了。我想说,这就是我希望的未来,但我害怕砂金没有那个耐心,没有与我共度平静一生的耐心。
      我在匹诺康尼沉睡了,直到太一之梦被列车组摧毁,我才从梦中醒来。于是我离开了星穹列车,那里不适合我——我软弱懒惰,不适合开拓。
      我很担心我肚子里的小生命,我害怕自己是不称职的母亲,不知道该如何疼爱它,才能让它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云海涨了潮,淹没了太阳——院子里顿时变得昏暗了。风突然刮得猛烈,使我的小花们都七零八落。
      砂金在他的躺椅上让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望向了天空——灰暗如旧抹布。
      他也在看着天空,而我苦笑了一下。
      砂金会是一位好父亲的话,那我呢?我的回忆不堪回首,我没脸回忆我曾经的伙伴,我对自己曾经的逃避感到羞耻——过去像片海,一望无际,我正在海的中央,四顾无人,逐渐下沉。
      我做不到砂金那样。他身上有族人的信念,我什么都没有——我逃跑了。我不愿回忆过去的“开拓”之旅,它对我“开拓”精神的挑战太大,而我恰好缺乏向阳而生的勇气。
      我感觉我好讨厌我自己。
      我曾经是一颗游离在银河的死星,迷茫、无助,一片虚无;如今我是一个逃兵,逃到砂金的怀里,闭上双眼,极目漆黑。
      枯叶都从左边射过来,击中了我的脸——风变得更大了,它非常卖力,直到推动了那片云海,让太阳重现世间。它的光芒这下变得异常刺眼,伴随着尖锐的耳鸣——我只好闭上了眼睛。
      我不甘心就这样当一辈子逃兵,但我没勇气跨出那一大步——我的面前是一道悬崖,底下是无尽深渊。
      我抱住了自己的肚子——母子连心,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听到我所想的这些,它们会连累它。然而它每长大一寸,我的焦虑就滋长一分——“为母则刚”,我恐怕不配当一名母亲。
      如果我的孩子没能成为他想成为的人,我就是最大的罪人。
      轻轻地,我的肩膀搭上了一只手。
      “怎么了,老婆?你看上去不太好。”
      砂金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担心。
      “没什么,宝宝在肚子里踢球呢。”
      我笑了笑。
      这点把戏瞒不过砂金的双眼。
      “你有心事。”
      我听见砂金上起身,躺椅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风声渐渐变小了,星槎的呼啸声却从四面八方涌入——那声音仿佛是地震了,也仿佛是我耳鸣了,我只感觉到天昏地暗,头疼欲裂。
      “告诉我呗,说出来总会好些的,嗯?”
      温暖的鼻息吹拂着我的额头,砂金用双手捧住了我的脸。
      我深吸了一口气,又沉重地把它吐了出来。
      “我……有点烦。”
      “不止。你的心生病了。你一直那么在意我的童年,是因为你放不下自己的曾经吧。”
      狂风又肆虐起来了,我仍然抱着自己的腹部。被风扯下的花随着叶子冲撞在我手上、脚上、额头上,带来烦人的吱吱声。
      我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了。
      “我……是的,我放不下‘过去’。”
      风在呼呼地刮,它略过门窗,发出刺耳又昏暗的尖啸——我的内心在这一瞬间变得喧嚣无比。我仿佛看见它在挣扎,听见它在哀嚎、在恸哭。
      这个世界好像也不太喜欢我,它正猛烈地斥责我,厉声鄙视我——这个软弱不敢前进,不会自救的我。
      “……”
      我听见砂金轻叹了一口气。
      “放下过去确实是件很难的事,你不要自卑。”
      他撩了撩我的头发。
      “我……逃跑了。我觉得我不会成为一个好母亲。”
      “你会成为一个好母亲的。”
      这句话不假思索地被砂金吐了出来。
      “我离开了星穹列车,我还是太懦弱了,我会把我们的孩子教坏的。我配不上你,我也配不上当母亲”
      “你永远都配,你永远都配。”
      他抱住我,亲了一口我的额头:
      “你会是一个好母亲。”
      我睁开眼,砂金正在我面前。阳光从一侧投过来,使他的面部看上去立体而美丽。
      “我的母星有这样一种鸟,它们永生不死,但是寿命会到期。每当临近死亡,它们就会回到自己的窝,然后引火焚烧,将自己烧成灰烬。
      而当身上的最后一根羽毛也消失的时候,它们会从火焰中重生。这种行为叫涅槃,这种鸟叫不死鸟。”
      耳边的狂风呼啸着,叶子时而扫过,它们夹杂在一起,就像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
      “亲爱的,你就是不死鸟,只是你在涅槃,很快就要重生了。尽管你如今认为自己有些软弱,但你总有一天会走出那一步的,这很难,但你能做得到。这很难,所以如果你没做到,也没任何错。”
      一阵欣慰从心底升上来,我有些想哭了。我用颤抖哽咽的声音问道:
      “如果我逃避一辈子,你还会爱我吗。”
      “当然。”
      这两个字,斩钉截铁。
      “我想陪着你涅槃,因为你做得到;但如果你放弃了,我的爱也不会有丝毫减少,我会一直支持你,永不离弃。
      我不是因为你是什么样而爱上你的。我爱你,是因为你。”
      我的鼻子一酸,喉咙里有什么哽着,眼睛被泪水浸湿了。
      “你迷路了,但是没关系,我们一起找出口,我陪你迷路。”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温泉,而温泉里的热水,则从我的眼中流了出来。
      砂金的手指拂过我的脸,帮我擦去了一滴泪。
      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妻子了。
      时间过得飞快,已经冬天了。大地银装素裹,院子里开满了雪花。
      我坐在屋子里,透过落地窗望向外面。我肚子里的小东西非常活跃,老是把我弄得很疼。医生告诉我们,我怀了一对双胞胎。
      我缓缓抚摸着腹部,我甚至能摸到它们——这是生命,仅仅是一根脐带,一个胎盘,就能让我感觉到生命。在知道我肚子里的东西存在的那一刻,我就成为世界上最坚定的人了,如今这份信念更加强烈了——我要好好爱着他们,保护好他们,然后看着他们长大,长出翅膀,飞向远方的蓝天。生命,本就属于远方。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生命?难道只有我肚子里的,才算生命吗?如果我没有怀孕呢,是不是我就感受不到生命了?
      我听见我的心在砰砰地跳,气流从我的鼻子吸入,进入肺部,再被呼出来。我的舌头静静地躺在我嘴里,皮肤轻轻地与空气接触。我的体内现在有三个如此幸福的生命,他们都在享受活着的恩赐。
      砂金的陪伴给予了我极大的鼓励——我不再害怕逃避,学会了坦然面对它;同时我渐渐开始努力,开始向外探索这个世界,开始喜欢自己。我们去过江户星最繁华的都市,吃过奇怪的松仁寿司;我们到过露莎卡的海边,见到了米哈伊尔的故居;我们去过玛瑙世界梅露丝坦因,那里的美丽真的非常浪漫;我们也到过泰科铵的繁星竞技场,去看了我原本不感冒的体育竞技……
      我的心复活了,它重新向往着远方。
      一天中午,我照常在院子里照料花草,发现院子角落的几颗梅树上多了好多花苞苞,走过去看看,有一株是粉色的,有一株是黄色的,还有两株是白色的。它们躺在蜿蜒曲折的树枝上,静静地,一声不吭,像熟睡的婴儿。
      看来,春天要来啦。
      砂金来到了我身边。他轻轻地搂住我,和我一起欣赏这晚冬雕刻的艺术品。梅花的花苞很小,三四颗聚在一起,隔了一段,又三四颗聚在一起。它们中有的已经打开了门,悄悄漏出来一点花蕊,有的还很胆小,死死把花瓣闭上——但不论如何,它们都是要盛开的,春天少不了它们的绚烂缤纷。
      看到它们,我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生命的力量,自信的力量,勇气的力量。
      风慢慢地来了,它悄悄拉上云帘,挡住阳光,然后窜到我们跟前,欢快地拨动着树枝上的梅花苞,再撞进我们怀里。它此刻一定是很高兴的,高兴春天要来了。
      在我没注意的时候,砂金已经在微笑着看着我了。我转过头也看向他。
      “美吗?”
      他问道。
      “美。”
      我笑了。
      “跟你一样美。”
      砂金说着,俯下身,抱住我的脖子,轻轻地与我吻了起来。
      生完孩子,昨晚月子,我们一家四口就回到列车——我们将要驶向远方、抵达群星!这是我和砂金约定好的。
      我想,我们已经走出迷宫了。
      我曾是一颗游离在银河的死星,迷茫、无助、举目虚无;如今我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坚强、勇敢、拥抱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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