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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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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这树妖有蹊跷!”
满目荒凉的山坡上有身着一席白衣的男子在同身旁交错舞动的树根打斗。
回头看向背后十多米处敞开着破门的祠堂,确见里面靠着桌案的人早已经昏睡了过去。
奉安于是一边挥剑斩断前面快要舞到他面门上的树根,一边用另一只手握紧手中的法器,念响了第二遍法咒。
还是没用。
像是被前面人的惊愕刺激到一般,亮起来的天光中,前方错综混乱的树根和藤蔓停顿片刻后舞动的更欢了。
合起来加快速度一同朝他袭来,竟变得更难招架。
再转过头来的一刻,耳侧传来破空之声,脚下也重新生长出了手指粗细的根茎。
奉安想要纵身躲开,可双足刚一跃空就被前方骤然袭来的藤蔓缠住了双脚,紧接着便被向下的巨大拉力拽向地面,后背猛然着地的闷响扑出一圈土尘。
脖颈上传来了迅速收紧的力,想要一同拖拽着他往树林深处去,树根交错摩擦的声音越发密集,奉安原本白皙的面庞渐渐充血,变成一片绯红色。
可前进了不过半寸,忽然间缠绕在他周身的藤蔓就像是被抽干了血液的长蛇一般,顷刻间干瘪下去,尸首扑簌簌断成数截落在地面和沾了些许黄泥的白衣上。
重新站起来的人衣衫恢复原状,手中所握的通身宝蓝长剑,却比刚才莹润了几分。
脚腕处又有拉拽。
源源不断吗?
看着前方和远处再次生发出的根蔓,奉安心底微沉,双拳难敌四手,这么多灵活的“手”,想要顺着这些东西找到隐蔽在源头的树妖,恐怕得经历一场苦战了。
就在他准备提剑冲上去时,身后响起了人声。
“安安啊,咳咳,快进来阵法里躲躲。”
师尊醒了,奉安松下一口气,方才因充血红透的脸也慢慢回过来。
“可是——”
“哎哟祖宗欸,我晓得你厉害,可时现在天都已经全亮了,那树妖到了正午悬日高照妖力会变强很难搞的。”
“来来来,先进阵法里避一避,晚上再上省些力气。”破祠堂里的人说完还伸手拍了拍身旁的泥地。
还没说出来的话在嘴边被止住。
既然如此,那的确无需白日里硬抗。
奉安于是不再恋战,快速斩断了身旁再次跃跃欲试的藤蔓,收起碧水剑转身跑进祠堂。
昨天傍晚师尊的通讯法器就没了反应,他晚上赶到时没能直接同他汇合。
本以为那乌鸦说的树妖就在村口,要进去会十分不易。可奉安到了,却发现他所说的槐树妖早已经不见了,除掉几声凄厉的鸟鸣,这里没有其它任何动静,安静的诡异。
村子说大不大,可也不算小,他走走停停一间一间房子搜寻良久也没有找到其他人的踪影,树妖的踪迹也像是一并消失了。
这一找便是好几个时辰。
直到天色慢慢亮起来,他爬到了村子最上边几间房屋处,才偶然看见斜侧边更高处,原先被山坡挡住的后山上,一间不大的房子里由亮到灭,闪烁了一瞬的微弱烛光。
接着就是方才奉安到了祠堂边上同树妖缠斗了。
“咔嚓。”
正午的烈阳像火球一样炙烤着大地,山脚低矮的树下,安静的空气像被烧开确不沸腾的死水,闷热的好似要把人浸泡在里面溺毙。
可现在被一深一浅脚步踩碎枯叶的清脆声音激起了波动。
路上传来女子像是清泉里掺了泥沙的声音。
“欸,你说你师叔他们到底能不能行啊。”
“我们天行山可是修真界里顶有名的宗门,你居然担心我的师叔和师祖打不过一颗树,简直是癞蛤蟆摆谱没见识过龙王威力。”
“说真的,要不我们还是在外面等等吧。”
莹括心里还是没底。
“无碍,就算它不是堕妖,我小师叔到了现在也该降伏它了,既然他没有传话来让我们不要进去,那你我谨遵吩咐抓紧去找他就是。”
松净气定神闲的继续向着前面的路口迈进。
莹括的脑袋都快昏了,秀挺的鼻子皱缩起来,也不知道是被大太阳晒得还是急的。可也只能有些无望的看着前方空气都被晒到扭曲的路面。
她倒不是瞧不起奉安和他师尊,能当上宗门长老的人肯定不会出什么事情。
可一夜已经过去了,那边两个大厉害都在,却没有任何音讯传来,肯定不是在打架抽不了身就是压根传不了失联了啊,无论哪种都不能算毫无压力。
她们现在过去什么也干不了,不是找麻烦就是送人头,这棒槌小子还盲目自信急冲冲的要往里跑,莹括劝了好一阵他根本听不进去。
如今往前面的大路走进去再过一段就到平遥村了。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就走吧。
……
可是,
树呢?好大一棵树呢?
还是原先那一副死沉沉一个人也没有的样子,那奉安他们来跟不来有什么差别啊?
看着村口变得空无一物格外开阔的天空,莹括怀疑起了人生。
什么大历害,和自己区别也没多大嘛,还给树妖放跑了,现在无声无息的该不会是给树妖吃掉了吧。
走还是撤。
还没等莹括问出来,松净就急不可耐的要拉着她的袖子往更里处走了。
“我们快去找师叔。”
来不及挣扎,拉扯中莹括的脚比脑子先反应一步迈了出去。
算了,去看看他们到底是死是活吧。
大旱的地方总是比别处荒凉些,莹括逃走时见到的枯草地过了些日子非但没有生发出新芽,还比原先更脆了一点。脚一踩上就碎成渣落到人的鞋袜里,扎的人脚掌又疼又痒。
二人找遍了大半个村子也没有什么发现。
就在他们打算继续往上走的时候。
“嘘,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松净在一旁停下脚步,一边努力侧身竖起耳朵往路边一户人家的大门偏,一边压低嗓子问莹括。
莹括于是也竖起耳朵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努力辨别他说的响动。
接着迷茫的摇了摇头。
然后松净看向莹括,用眼神示意她一起进去看看。
两个人蹑手蹑脚做贼一般,垫着脚尖缓缓朝那间屋子靠近。刚才模糊不清的声音逐渐变得明显了起来,像是许多根麻绳交织在一起,拧拉发出的叫人牙酸的吱咯声。
就在他们跨过院门走到里间紧闭的屋门前时,房间里蓦的响起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像是有人奔跑过程中撞掉了许多东西,丁零当啷的一串声响直直冲向两人的耳蜗。
又对视一眼,莹括和松净直接冲上去踹开了门。
像是被忽然闯入的两个人惊到,刚才还夹杂着各种声音的屋子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键一样,只剩地上的一个小女孩呆呆的含着泪水望向他们。
连背后张牙舞爪的藤蔓也顿了片刻。
扎好的双髻早已经散乱的只剩下一边,红布衣裳也被染上一片黄泥,双脚还挂在小椅子上,倒跪在地上的膝头上,有渗出布料的血点,领口处也有斑斑点点的黑红,像是还蹭到过嘴角裂开流出的血。
“这这这。”松净率先打破了安静的空气,
听到有人说话,小姑娘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想起了该怎么哭出声来。
“哇——”
“救,救,救救阿淮。”
“呜呜——呃——呜呜,有大蛇,呜呜,救救,救——”
地上小小的人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刚才愣住的黑亮眸子一瞬间同时流淌出好几道眼泪,在脏兮兮的脸上留下弯弯曲曲的痕迹。
小兽一般想要咬紧牙关确再也憋不住的抽噎,让她艰难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着人胸间的软肉。
“娘亲,不在,救,阿淮——”
“啊!”
松净还没等她说完就已经迅速反应过来,挺身冲进小女孩的身后,斩断了缠绕在她脚腕上的藤蔓。
却不想她双脚倒钩住的已经向前倾斜的椅子霎时间失去向后的拉力,倒在了她小小的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莹括见状赶忙也冲上去,一把扯开了椅子还有那些从她细细的脚腕上松开一半的藤蔓。
剩下的那些不知道是被吓到还是伤了元气,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消失在了墙角处。
她想拧过身把小女孩扶起来,可头刚一转就被人紧紧抱住了脖颈,接着冒出乱七八糟的一颗脑袋埋在她肩头抽噎。
“呜呜,娘亲,大蛇呜呜呜呜呜。”
这孩子也不知道在这里躲了几天,看样子像是已经被吓的说不清楚话了。
看来得缓上好一阵才能继续问清楚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了。
“好好,大蛇走了,阿淮不用怕,不哭了啊。”
连忙安抚她已经近乎崩溃的情绪,莹括和松净又用水囊给她简单清洗,用干净的手帕包扎了一下身上的伤口。
小姑娘才像是终于松下神,趴在莹括腿上睡了过去,小小的双拳确依然紧握着,嘴里还不时嘟囔着娘亲。
这下好了,还没找到奉安他们,倒先在半路捡了个孩子。看来找人的事情只能暂且搁置了,眼下只希望这孩子清醒之后能知道点有用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惊过度,阿淮这一觉睡到了酉时才堪堪皱着眉头醒来。
好在一觉醒来她现在的状态总算好转了一些,能说出点前后有关联的话了。
“阿淮,”莹括蹲在一间粗陋草房的床榻边,指了指一旁身着鸦青色道袍的松净,尽量放缓了语气朝坐起来的小姑娘道,
“这位是天行山上的仙人,这次专门下山来负责查探我们平遥村树妖的事情,你现在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们,我们一起去找你娘亲好不好。”
可刚一说完,面前的人眼里便又蓄起了泪水。听懂了莹括说的话,这次她很懂事没有再大声哭,有些哽咽却也把知道的所有东西陆陆续续用简单的字眼拼凑出来,莹括和松净半猜半补也算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
把前前后后的消息结合起来,莹括总算大致知道了村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平遥村地势不低,坐落在半山腰处,方圆数里以内都没有什么河流,于是村里过端阳节有了个不成文的习俗,就是家家户户集起来到后山的祠堂里祭拜山神,找个机会以此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田地丰收。
可不曾想今年到后山上拜完山神以后,村民们回来时发现村口的槐树便修成了妖。大家对一株槐树并不设防,可就是这不设防,酿成了平遥村的惨祸。
这棵刚化形的槐树不仅妖力雄厚,还会吸食人的血肉。
一开始只是村里陆续有人失踪,可这个情况不过一两天,那槐树妖便妖力大涨,不再满足于一个两个人,开始大范围的袭击村民。
当然有人想过跑,可翻过了后山就是悬崖,想要跑出村子就必须经过村口的方向,而那里早已经守满了树妖的根蔓,只等村民自投罗网。
“娘亲,大蛇,咬,不在。”
“不见阿,淮。”
依照阿淮所言的话,那树妖杀人的速度怕也快得很。一个村子几百号人竟在几天里全部死于非命,被树妖吸食完不剩一丝骨血。
而阿淮的娘亲,想到这里莹括不禁感到一阵揪心。
她猜想,怕是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便把阿淮藏到了村子上沿离树妖相对远的房子里,指望能有人来到这里发现她。小姑娘一个人这些天躲在这里,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幸好她们来的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