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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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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巡归来后,华月的生活短暂地恢复了平静。
除去偶尔需要代替时常告病的吴皇后,出席各种宴会,她的日子过得倒算是清闲,甚至还有空隙拾起往日最为喜爱的书法绘画。
日暮之下,花池之上,枝头翠叶叠叠,莲间蝴蝶翩翩,描摹在画纸上,夏日炎炎消散,只剩清朗舒爽。
这份惬意,无端就让人想起东阳山上,满天的紫霞和镀金的山川。
自由总是短暂的。
华月抿唇勾勾唇角,手腕不觉轻轻抬起,在夏日莲池图的右上角,勾出两只远飞的燕雀,“元清最近的字画可有进步?”
那个本就生在乡野的小丫头,到底不该从人贩子手里逃脱,就送到另一个牢笼里,华月便把她安置在了臧府。
最近她在学认字,幸亏是年纪还小,学起来还不算吃力,上个月,已经把三字经认全了,倒是机灵得很。
不过,秦嬷嬷似乎对这个小丫头不是很上心。
对华月的问话,也只不过是低低“嗯”了一声,语调沉闷,明显是应付搪塞。
华月笔锋微抖,轻抬起手腕,视线不自觉转去,只见秦嬷嬷兀自添着热茶,以背相视。
印象中,秦嬷嬷几乎从不背对华月说话,既因礼数要保持对主子的敬重,也有作为长辈不愿华月受冷落的疼惜。
华月觉出秦嬷嬷心绪不对,略转了转眼珠,才将画笔摆下,转身到秦嬷嬷的身侧,“嬷嬷是不喜欢元清?”
秦嬷嬷背脊僵了僵,才低低回应,“没有。”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琉璃壶放下,款款转身,但视线却是下垂,脸上神色也是恹恹,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模样。
这不是明摆着的口是心非?
华月不禁哑然失笑。
她上前一步,走到矮桌旁,兀自提起琉璃壶,多斟了一杯茶水,递向秦嬷嬷,“嬷嬷若是不想看顾小孩,我且让林舟来管着便好了,你哪里用得着,与我摆脸色?”
华月故意把尾音拖长,一双杏眸大眼睛微微勾起,朝秦嬷嬷眨巴眨巴,说不出的灵动调皮。
但这次,秦嬷嬷对华月的讨巧毫不受用。
她抿抿唇,眉头霎时皱得更紧,又略含责备地挑挑眉,凝眸盯着华月好半晌,才叹出一口气,一边将华月手里的茶盏夺过,摆回桌上,又托着华月的手,将她推到藤椅上,道:
“我哪里是不喜欢那个小丫头,我只是看不惯那三王爷一天到晚地,借着照看那小丫头的名义往咱们臧府跑。”
先前,秦嬷嬷就不大同意华月无端收留一个被司马昭从人贩子里手买的来路不明的人到府里,如今收了也就收了,没曾想,这还没完没了地与外头有牵扯,难免惹来口舌是非。
她看华月狐疑的眼神,又重重一拍大腿,将最近京都的传言说来:“如今,京中都有人在传,这小丫头就是个幌子,专门给您和三王爷幽会行方便的......”
话到这里,秦嬷嬷又连忙打住,眉头紧紧蹙着,压低了声音说:“总之,要我说,那三王爷当初救这个孤儿就是别有用心,专门来离间您和太子殿下的。”
秦嬷嬷越说越气愤,方才拉长发黑的脸色如今变得通红,像是窝了一肚子火,叫华月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便宽慰道:“他们就爱无风起浪,胡说八道又不是头一回了,我们哪顾得了这许多?”
华月觉得秦嬷嬷惯会杞人忧天,芝麻大小的事情也爱上纲上线。
不过,该避的嫌,还是要避。
华月略琢磨几息,便拉着秦嬷嬷的手,将先前的打算告知:“元清年纪不小了,我原想着她先在臧府学了些打底的琴棋书画,赶上了进度,再送去女学,既然嬷嬷不放心,我瞧着她也算机灵,回头寄养到女夫子家中,也可直接上女学了。”
等真从女学里学成出来,或可入朝为女官,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秦嬷嬷看华月松了口,脸上神色缓和不少。
只要能将那小丫头送走,撇清了关系,说什么都是好的。
想到这儿,秦嬷嬷连忙点头就说要去安排,却又被华月唤住,“近来,太子殿下似乎没有再来信?”
当初从东阳城回来时,惠宁殿积压了近十封南疆信报,大抵是司马焐对南疆战况的解读,收服流寇的策略,此外就是些对东宫和朝中事项的问询。
华月一一做了回应,也把东阳城所遇所见都写入信中,解释了废去吴氏一族私营金矿的好处,也提出了对税法改制的看法。
不过,她略去了和司马昭从东阳山走失那一段,也未提及两人是如何发现边城关口异样的。
司马焐多疑,有些话不说,反而更好,免得他在外征战心也不定。
秦嬷嬷看华月脸色怅然和挂虑,心中也有几分欢喜,便揶揄道:“殿下给您写了十几封书信,林林总总也有上百页了,您就回了那么两三张纸,殿下不高兴,不给您写信,您也莫怪他。”
华月愣神,只觉被秦嬷嬷的话逗得苦笑不得。
他们也已成婚几年,再不是新婚燕尔,哪里会为了几封信闹不悦?指不定就是南疆平稳,实在没什么事情要报的罢?
想到这儿,华月还是朝亭子外招招手。
一直领着护卫远远守在池塘外围的凌霄当即会意,随即抬步走进亭子,朝华月拱手一揖。
华月问:“丁伯父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丁伯父便是丁高驰,驻守南疆的统领,也是臧建章的旧友,是臧家遍布在大燕各处眼线的其中一环。
司马焐去往南疆之后,除却日常的战报和家书,华月也会从丁高驰那里获得太子的消息,以确定他是否安全,可需增援。
凌霄只摇摇头,道:“南疆近来或许没什么动静,不见有战信来。”
他顿了顿,似琢磨了一番,又补充道:“早前殿下吃了些羌人亏,折损了些兵力,但皇城卫兵也不是吃素的,又有丁将军的帮助,后来就势如破竹了,据战信来报,上个月,殿下已经可以和羌人统领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归顺条件,想必最近都是在谋划这事,才不见来信的。”
听到这儿,华月点点头,本还有些担忧的眼神中露出些许欣慰。
若是能心平气和谈条件,或许就可以兵不血刃了。那这仗或许就快打完了。也不知和谈的话,兵部那边是什么打算?
正待华月要再细问近来朝中对于羌人归顺作何安排的口风时,林舟忽然急匆匆地从莲池外围奔入,素来喜爱整洁的他连拂尘也未见摆好,冠帽斜歪,瞧着满脸灼色。
“娘娘——娘娘——”才抬步上一个台阶,林舟已经腿软往前,一个踉跄扑跪在华月面前,气喘吁吁地道:“娘娘,文主子,文主子,要生了。”
“太医不是说了还得到下旬么?”秦嬷嬷先回过神,上前一步追问,音调已不自觉拔高。
华月不通医理,也直觉这情况不对,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奴才,奴才也不知。”林舟顺出一口气,忙不迭道:“奴才依娘娘吩咐,这几日多走动走动文心殿,哪知今日午后,奴才还没去到,便见着皇后娘娘往那处赶,便也帮着差遣人去请太医,现下人都关在屋里头,文主子那叫声大得很,但情况到底如何,奴才确实不知。”
“皇后娘娘也去了?”华月的眉心不禁蹙起。
按照宫里规制,后妃生子,其余主子一概回避,只待孩儿平安诞下,亲近的主子才会去探看。
如今文玥的孩子还没生下,吴皇后便先赶了过去,难保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秦嬷嬷看华月渐渐惨白的脸上,面上忧色也跟着浓重起来,小声地问:“娘娘,我们可要去看看?”
华月侧目,一双手不自觉就搭在秦嬷嬷的手背上,死死地掐住,好半晌,才似缓过神一般,舒出一口气,摇摇头,“母后既没有发话,我不便过去。”
她顿了顿,转而对林舟道:“你且去库房,把些养气补气的药材点一些,一并带去文心殿,若有什么情况,及时来报。”
林舟听罢,连忙领命转身而去。
此时,华月再没有作画的心思,只回了惠宁殿草草用过晚膳,便和衣而眠。
只是心绪不宁的她辗转反侧,直至后半夜才沉沉睡去,半梦半醒间,又听得屋外有什么响动,乍然惊醒。
“娘娘已经睡下了,这战报很急么?”是秦嬷嬷的声音。
“暗线刚送来的南疆战报,八百里加急信估摸也是天明就要呈给皇上,眼下要请娘娘先拿主意,早做准备。”是凌霄的声音,有难得的急切。
华月眉心蹙了蹙,掀开窗帘,“把信拿进来吧。”
她话音一落,屋外的对话声骤停,随即便是房门打开的声音。
秦嬷嬷将屋内一盏灯火点亮,才款步进来,将一张捏皱了的信封呈上。
华月没有下床,只看了眼秦嬷嬷疲惫的神色,从床中伸出手,接过那信封,缓缓打开。
“太子已困羌人部落”——八个打字赫然写在纸上。
华月与秦嬷嬷的脸色皆是煞白。
正当时,外头又传来林舟那把熟悉的嗓音,“娘娘,文心殿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