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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3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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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城回到东阳,紧赶慢赶,马车亦走了五日。
原来华月当时坠入的山间巷道,是早年开矿人挖掘的东阳山山道,开端在东阳,出口则在东阳山北面的山脉尾部,也就是东城。
这条巷道连通东阳与东城,生生将两地间的距离缩短了十倍有余。
这就难怪华月与司马昭在巷道中不过走了一二日,再出来时就到了大燕与倭国交界的边境。
不过这条已经废弃了上百年的巷道,山河志都不曾记载,当地的居民更不知此处竟然还是藏着一条矿脉。
直到司马昭领着凌霄从东阳城带来的人马,潜入当初与华月撞见的那个通向倭国的山谷后方,才知道这里真真是别有洞天。
他们三人立在东阳山脉分支的一面巍峨山峰上,俯视其下,四面环抱的山峦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碗状凹陷,犹如被巨石砸开的天坑一般。
在大坑之底的东北处,又遍布大大小小的黑洞。
洞口处,有人络绎不绝地从里头抬出些什么,转交给地面上的人。
地面上的人,则有条不紊地推着一辆辆铁车,往大坑之底的西南角走,那里摆满三五壮汉才能合围的巨大锅炉。
锅炉地下,烈火熊熊燃烧,但烧火的工人还不见满意,拼命地抽拉风箱,将锅炉底烧得火红火红的。
这里头,似乎有先前司马昭在四合客栈见过的熟悉面孔。
原来,到倭国做工赚大钱便是这个意思?
司马昭冷笑一声,视线依旧警惕地环顾四周,看着地上一个个勤勤恳恳的小蜜蜂,凤眸愈发幽暗不见底。
一旁的林满德先忍不住,啐了一口,“我道一个堂堂边城,为何连个像样的兵团都没有,合着都到这里挖矿来了。”
他一双虎眼直勾勾地盯着漆黑天幕下,灯火通明的矿场,眼里倒映的火苗愈发浓烈。
另一边,凌霄也在惊呼,他指着其中的一个大锅炉尾部淌出的金色液体,道:“他们这是在冶金。”
只见锅炉出水口的一个兵卒打扮的汉子习以为常一般,将脚边一个黑乎乎的容器踢了踢,那容器微移动了下,便稳稳接住了锅炉中淌出的金灿灿的矿物质。
再仔细瞅一眼,原来每个大锅炉的尾部出口处,都盛满了新练出来的金水。、
这里每一桶金水,或都可提炼出上万两黄金。
“从前也没听说过东城盛产黄金啊......”林满德狐疑地开口,然话到一半,又猛地噎住,猝然转头看向司马昭和凌霄,“他们这是在悄悄开矿,藏金?”
在大燕,所有金矿都需上报朝廷,由朝廷管控。
而京中从未听过东城有冶金的矿场,那便是戍守边城的吴刚利用边防职务之便,在边境之外,悄悄冶金。
如此胆大妄为的行径,自然不可能单靠他一人的力量能做到,那边说明,他的背后必有能与朝廷和皇族对抗......
想到这儿,林满德顿时心跳如雷,他侧头悄悄觑向一言不发的司马昭,见少主满脸阴沉,眉头便皱得更紧,又道:“吴氏一族怕不是仗着京中靠山,敢这么胆大妄为,便以为没有人能治他们了?”
话到此处,林满德似想到什么,倏地越过司马昭,瞪向随行的凌霄,似在说:你便是来看戏,阻挠公务的?
同是行伍出身,凌霄一眼看出林满德的意思,眸色先是沉了沉,随即眉头也是一皱,连忙义正言辞道:“此事,我家主子绝对没有掺和。”
说罢,像是为了自证清白一般,凌霄当即又将华月交给他带来的太子妃令牌,恭敬呈上,道:“太子妃来时叮嘱,她心系百姓,绝不包庇祸端。”
说着,他还单膝跪地,认真地道:“王爷之行便是太子妃之意,请王爷收下太子妃令,为民主持公道。”
司马昭虽然接管六部职权,但东宫权力依旧在司马焐这位太子的手上。
但按大燕律例,太子不在位时,太子妃可代行东宫之权。
如今日私营金矿之事,单靠司马昭的代理之权,还不能当机立断,但有了太子妃令的支持,那便无需向京中奏报,可先斩后奏了。
司马昭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她倒是很会见风使舵。
私营金矿一事不管牵涉多广,只要将它按停在东城,就算后续再闹到朝堂上,也是一桩盖棺定论的事情。
若是他司马昭眼下撒手不管,那又让他这个代行监国之责的王爷显得能力不足。
再者,她也想借此机会除去吴刚罢?她就那么怕与他的流言蜚语?
想到这儿,司马昭唇角的笑意更深,那眼底的寒霜却更加沉重。
他伸手接过那块缀满粉紫色流苏的玉白色令牌,又不住地摩挲几下上面赫然雕刻着的一个“月”字,才哼笑一声,“那便依你主子说的去做。”
*
东城私营金矿的事情传回燕京时,华月与司马昭一行也抵达了京都,结束了东巡之事。
满朝上下无不对司马昭的雷厉风行和铁血手腕赞不绝口,当然,也对华月这位太子妃能在大是大非关头,挺身而出,不计后果,作为皇族代表为民请命,给出了极高的赞誉。
只因这次私营金矿案件的办结,不仅没有牵扯出什么上下游作业,还就此拿金矿里练出的黄金填补了近两年来国库的空缺。
更为重要的是,因为国库的充盈,文宣帝还同意了司马昭提出的暂缓新税推进、延缓欠缴税费提交时间的奏报。
一时之间,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将司马昭和华月这次东行巡视传作佳话。
这日,华月还在惠宁殿,听着凌霄将东阳那边的事,民间传得沸沸扬扬的故事一一奏报。
“吴刚的人后来可有和母后联系?”她滑动茶碗碗盖,漫不经心地问。
按照查阅的信息来看,吴刚还算得上是华月的表外甥,那么他与吴皇后的亲缘关系便更近了。
华月担心,吴刚会无端将她与司马昭在东城的事向吴皇后添油加醋。
而凌霄却拱手,压低了声音,回道:“王爷本意不希望此次金矿之事扩大,影响了娘娘的声誉,便有意抹除了吴刚与东宫和中宫的关系,所以就连当初要将您与王爷失踪流落东城的消息告知公里的八百里加急信,都收走了。”
那就是说,那日吴刚的随从从元清那里听去的话,都还没有机会传开?
华月心底暗暗松下一口气,心中有了数,便朝凌霄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虽说身正不怕影斜,但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
一旁的秦嬷嬷小心地观察华月的神色,见她似有些忧心的模样,便问:“娘娘是担心三王爷此番行径,或是留了后着?日后再借题发挥?”
华月闻言,蓦地一怔,神思被拉回,略有些疑惑地看向秦嬷嬷,一时不知她意指什么。
秦嬷嬷见状,不由笑了笑,又给华月添了一壶新茶,宽慰道:“这本是大好的机会,只要将这私营金矿的帽子扣到太子殿下头上,那太子殿下就算不获罪,也会脱层皮,他如今这般,将线索都销毁了,后续是无论如何也扯不到殿下头上,娘娘且放心罢。”
原来嬷嬷是以为她担心司马昭会为难司马焐?
华月笑笑,“殿下并无参与这次金矿之事,任凭他三王爷有意为难,也不可能将罪名扣到殿下头上。”
她顿了顿,又道:“与其借这个机会拌倒吴氏,引起殿下的警戒,我倒觉得他更愿意卖个人情给母后,虽不揭穿真相,但是留了余地给他自己推行新的税法,岂不是更能在父皇面前展现他的品行才华?”
秦嬷嬷听得一懵,随即咧嘴笑开,满心佩服,“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主仆二人一言一语,都沉浸在各自的喜悦中,都以为东巡和税改一事暂告一段落,便可安安稳稳地等待司马焐班师回朝。
只是,她们都没有想到,司马昭不仅留了后着,且这个后着如此快便用在了司马焐身上。
*
南疆,南征军营中。
吴皇后的家书没有走八百里加急的通道,而是通过一个个驿站,辗转了近半个月,才送到司马焐所在的军营中。
斥候将书信送到大帐中时,司马焐正在用朝食。
出征已有四个月,虽有邓公公小心照顾饮食起居,但司马焐还是可见的瘦了一圈。
原本神采奕奕的桃花眼,因为连日的操劳已有轻微的凹陷,眼底的青黑明显,阅读书信时被卷长的睫毛掩盖,显得更加浓重,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一般。
不过,司马焐接过书信时,脸上还是洋溢着欢喜之意,遮去了连日来的疲态,只是随着看信的时间家常,他的眼神愈发阴沉,又似能喷出淡淡的火苗,要将那信纸洞穿一般,叫一旁的人看得心惊肉跳。
好半晌,司马焐才猛地将那信纸往桌上一拍,厉斥道:“他倒是没有避讳,如今连自己皇嫂也敢觊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