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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夜暮时分,樊楼五座楼阁上的灯已然点起,笙歌笑语从飞桥栏槛间飘来,正是灯火绚丽,人声喧闹之时。今日的樊楼已被蔡相爷包了场,到访的都是正五品以上官员或京师有名的人物,正门处不时便能望见有人手持请柬,被仆从前呼后拥地请进去。

      樊楼一侧的街巷上停着好几辆马车,不少车夫将主人送去赴宴后无事可做,纷纷凑到一起侃大山,玩起关扑来。

      几人先博了几串钱和散碎银子,其中一个圆脸车夫屡次手气不佳,略微负气地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扁酒壶,放到众人中间地上,道:“这次我就博这个!”

      众人不知那扁酒壶里装了什么,一个长相朴实的年轻车夫拔掉酒瓶塞子,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眼睛一亮:“鹿茸酒!”

      “鹿茸酒?那可是好东西!”众人均惊叹,但也有人怀疑道:“都是赶车的,你怎么买得起这个?不会是假的吧?”

      “呵。”那圆脸汉子不屑嗤笑一声,略显自傲:“我家老爷是正三品太常卿,这酒就是老爷上次赴宴时赏的,有什么假?”

      “原来如此!”

      “在太常卿府上当差可真好啊!”

      各人纷纷表示羡慕的同时又攀比起来,一个说自家老爷是四品中书舍人,一个说自家主子是散骑常侍,谁的主子要是比其他人的高个一官半职,便自顾自地觉得脸上有光。

      那拿酒的汉子转头问那朴实车夫道:“老弟闻一下就能认出鹿茸酒,也是识货的,不知你家老爷在哪里高就?”

      那车夫连忙摇头道:“我家主人并不在朝堂做官,只在京郊经营一处画院,比不得各位大人,我平时也只知道骑马喝酒,别的就一窍不通了。”说着便爽朗地笑了起来。

      “老弟倒是坦诚。”圆脸汉子似乎对他颇为欣赏。

      “却不知那辆马车是谁的?”年轻车夫看向不远处停靠着的一辆榆木马车,车前套着一匹健壮白马,前后方各站了两个拿长枪的护卫,一个梳朝天髻的丫头正站在车厢旁,神态傲慢的车夫已从车上下来,靠在一边墙上歇息。

      “咳,那不就是李府的车驾?”圆脸汉子小声嘀咕道,“人家是给一品大员赶车的,神气得很,从来不和我们来往,你打听他们干什么?难不成看上那个漂亮丫头了?”

      “哪里,哪里。”年轻车夫红着脸挠了挠头:“我要有那个胆子,非被老婆打死不可。”

      圆脸汉子一挑眉:“呦,看你年纪轻轻的,竟已讨到老婆了?不过,这婆娘听着甚是凶悍,老弟常常挨打吗?”

      年轻车夫摆了摆手:“对我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了,哎,说起来都是小弟的错,时常惹她生气。”

      那圆脸汉子大概觉得他的妻管严已经无药可救,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又扭头加入了众车夫的闲聊当中。

      过不多时,众人忽然听闻身后一声高昂的马嘶,回头一看,只见那白马已经高高地扬起了前蹄,如同忽然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拉着身后的马车在街上狂奔起来!

      “这马受惊了!”

      车夫们一看便明白了情况,那守卫和榆木马车的车夫也反应过来,赶紧去追那发狂的马,却根本拽不住它,那被留在原地的丫头已然吓白了脸,尖叫道:“小姐!小姐还在里面——”

      原来那辆马车里还有人!

      眼见马车就要撞上街巷末端的石墙,一道黑影忽然如利箭一般冲出来,稳稳地降落在马背上,双手一拉缰绳:“吁——!”

      横冲直撞的白马终于停了下来,那人颇为亲昵地摸了摸它的头,说也奇怪,刚刚还发狂的白马此刻居然俯首帖耳,乖乖地任他摆弄。

      见马车没事,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那丫头和护卫急急忙忙地奔过来,查看里面人的情况。此时已有几名官员浑身酒气地从宴席出来,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打道回府。

      那车里的小姐似乎无碍,不多时,丫头独自下了车,手中拿着一锭金子。马车里的女子朗声道:“多谢义士相救,这是谢礼,请务必收下。”

      牵住马的正是那位长相朴实的年轻车夫,他刚刚翻身下马,听了这话后一愣,连忙摆手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姑娘实在不必……”

      “既是我家小姐给的,你就拿着吧,只是要悄悄的,不要声张。”丫头不由分说地将那锭金子塞进年轻车夫手里,自己重又上了马车,从车窗探出头,对赶来的侍卫和自家车夫道:“先送小姐回去,再派辆车来接老爷。”

      此时,那马车夫恰好行至车窗外,那车厢的帘子被一道风微微吹开,恰好能够瞥见里面一张明眸皓齿,秀丽脱俗的女子脸庞。

      马车内的人并未注意到他,径直开走了,只剩那车夫还傻呆呆地站在原处,好似僵住了一般。

      这时,他身后一个凉凉的声音传来:

      “人早已走了,你还在看什么?”

      年轻车夫回头,只见从樊楼侧门处缓缓走出一名气度不凡的黑衣公子。此刻,那公子脸上的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

      少侠顿时满脸堆笑,像个尽职尽责的车夫一般把手一伸,道:“公子回来了?快请上车吧。”

      那公子并不理他,忿忿地把手中折扇一合,便大踏步地往京郊方向走去。

      少侠连忙跟上,把马车完全抛在脑后,一边小声喊着他的名字:“哎~柳星闻,柳星闻,等等我呀,你不会生气了吧?”

      “哼!”柳星闻把头扭向另一边,盯着波光粼粼的河水。此时二人正行至白虎桥上,桥两端灯火阑珊,行人稀少,岸边垂柳和其他灌木丛长势繁茂,一只水鸟落了在荷花尖角上。

      柳星闻觉得脖子后面传来了一阵痒意,回过头,只见少侠拿着一支不知从哪儿拽来的狗尾巴草,正在他身后晃荡。

      “你!——”

      “总算回头了。”少侠颇为可怜地抱怨道,“小柳,在你生气之前,能不能听我说两句话?”

      谁准你叫小柳了!柳星闻想怒斥,却又觉得很丢面子,便倨傲地道:“你说。”

      “你知不知道刚刚那辆马车是谁的?”

      这很明显。“某个赴宴官员的。”

      “不错,正是李彦李大人的车。那你知不知道马车里那个姑娘是谁?”

      柳星闻又冷起了脸:“如此依依不舍,想必是你的情人了。”

      “冤枉!我向来只有一位脾气凶悍,常常打我的老婆——”

      “你!你竟然已经有了老婆!”柳星闻越发愤怒,眼角一下子气红了。

      少侠连忙一把按住他要拔剑的手,明智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说真的,小柳,那位姑娘其实你也认得的……不,你大概没见过她的脸。”

      “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里说话不方便,你跟我来。”

      看他略微冷静一些,少侠将柳星闻拉到了河边僻静处一棵垂柳背后,又蹲下身,用河水将脸上的千机幻面洗掉,露出自己原本的脸。

      “我见那马车旁站着个丫头,觉得她的主子应该还在车里,况且我还闻到一股熟悉的木樨花香,和我们在乌衣堂遇见的那位白姑娘一模一样。”

      “那匹马受惊是我暗中动了手脚。后来那车里的女子开口说话,果然是白姑娘的声音。趁她的丫头掀开车帘,我看到了她的脸,正是金明池画舫上手持龙女海珠,准备献礼的那个蓝衣女子。”

      柳星闻微微瞪大了眼睛,他那时急着带海珠回去,并未注意到那女子的脸,但他记得那时自己身后的少侠确实曾经惊呼过一句“你不是师师姑娘!”

      所以,主持龙舟盛会的是这个李彦,献珠的白姑娘也是他的人,而白姑娘和乌衣堂有所往来,莫非李彦与恶名昭著的乌衣堂勾结在一起?他们究竟在谋划什么?

      目前他们只知道,海珠在李府的消息应当是真的。

      柳星闻正思虑重重,一抬眼却发现少侠正殷切地盯着他看,见他终于回过神,叹口气道:“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

      柳星闻不由得迷惑:“明白什么?”

      少侠摊开手:“明白我盯着她瞧不是因为好色。”

      “……无聊!”柳星闻涨红了脸:“谁想明白这个了?!何况既然你已娶妻,不好色是应该的!”

      少侠望着他,似乎欲言又止,又似在咬牙切齿:“我说柳星……”

      柳星闻已然转移了话题:“既然他们与乌衣堂确有往来,那么海珠应当确实已在李府。方才在宴席上我试图接近李彦,但此人一不食肉,二不饮酒,三不攀谈,我找不到任何机会。不如今晚就去夜探李府——”

      “不行。”少侠赶忙拉住他:“枢密使官职特殊,掌管兵政和京城禁军,府邸更是守备严密,高手如云。我们现在用的都不是自己的身体,你的‘星剑’放不出来,万一打起来,说不定会被活捉。”

      似乎怕他不放弃潜入府邸的念头,少侠沉下了脸:“被活捉很麻烦的,当初我和二哥去找蔡云那个狗官理论,却不敌他手下高手,被他们当场捉住,差点被杀,二哥……做了很大的牺牲,才保住我的命。这蔡云还只是个杭州知府,更别提闯进枢密使大人的府邸了。”

      “你差点被杀?”柳星闻望着他。

      少侠点点头。

      “杭州知府,蔡云。”柳星闻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似乎在脑内记着什么东西。

      等记完了,他转回身来:“那么,你打算怎么办?不闯进李府,等到他将海珠送给皇帝,一切就都晚了。”

      “但他没有送,就是这里让我感觉有些蹊跷。”少侠嘀咕道,“明明已经找回了海珠,却还继续装模作样地派人四处搜查,难不成他觊觎海珠珍贵打算独吞?可如果真是这样,为何不一开始就推说海珠在进京途中被劫?那龙舟盛会上,海珠明明已经在他的安排下离皇上咫尺之遥,我以为他要借机逢迎,为何现在却又迟迟不送呢?”

      柳星闻哼了一声:“管他是为什么,我们难道不该庆幸他没有送?他若送了,能换身份的人就不是你我,而是他和皇帝了……啊!”

      一个念头骤然划过脑海,他和少侠同时惊呼出声,二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对方看起来像刚刚被雷劈了一样。

      “难道!”

      “妙啊!”少侠醍醐灌顶:“龙舟竞赛时,如果你没有半路杀出来,李大人——不,拿着海珠的白姑娘就会顺利将海珠献到皇上手里,接着皇上和白姑娘就会和我们那时一样双双陷入昏迷。众目睽睽之下皇帝突然晕倒,一定会引发一阵大乱,那时,一旁的李大人便可以行刺罪下令控制住此时已经变成白姑娘的皇上,将他押进大牢……等皇上醒来,也没有人会相信他说的任何话,只会觉得这个试图行刺皇上的女人得了失心疯——甚至说不定等不到他醒来,早已被暗杀了。”

      “另外一边,真正的白姑娘这时早以皇帝的身份回了宫,我毫不怀疑她会根据李大人的安排,称病退出朝堂,将国事全盘交代给李大人自己——从此所有朝政都由他一手操控,他成了实际上的皇帝!你还记得乌衣堂那批人说白姑娘以后说不定会成为公主娘娘吗?他们可能不知道海珠的内情,但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二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个计划实在是胆大包天。

      “但是,李彦为何不干脆自己做皇帝,反而找上这个白姑娘?”

      “因为他作贼心虚,必须将真正的皇帝灭口,也就是被皇帝换掉身份的人必须死。要处死枢密使这样的一品大员,就要经过大理寺裁断,审刑院审讯这些流程,直到最终问斩说不定要半个月之久。”少侠回忆着以前在无情小楼里偷看的案件卷宗:“谁也不知道这段期间人犯会说出什么,又有多少人会产生怀疑。何况,李大人还有自己的一家老小,即使他自己被顺利处斩,也会连累李家,他怎会甘心?”

      “而白姑娘就不同,她平时并不轻易见人,除了与他们合谋的乌衣堂外,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和李大人的关系。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女子,即使不明不白地死在牢里,也不会掀起太大风浪。至于李大人为何肯信任她,我也是看到你才想起来。”

      柳星闻一愣:“看到我才想起来?”

      “如此重大的一个阴谋,谁会完完全全地配合他?谁会让他毫无顾忌地相信?谁又会在登上权力顶峰后对他言听计从?我相信这个人一定不会是他的情妇,而是他的女儿。”少侠模仿柳星闻皱眉认真状:“因为父亲大业,不容差池……嗷!”

      柳星闻本来还听得很认真,闻言恼羞成怒地给了他一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消遣我!”

      “我错了。”少侠连忙告饶:“总之此事关系重大,我马上写信告诉月牙儿,让他们提防李彦这家伙。”

      “身份互换的说法荒谬不经,我们又无凭无据,他们知道了又能如何?我们没时间去揭露他的阴谋了,那颗海珠若是被当成证物看守起来,我们想要拿到它就更难了。”

      少侠想了想:“你还记得前天我们寻找黄狗的时候,我编造的那个关于李府老夫人迷信的谣言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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