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金壓卡》濟南老梁

549、藍之狐步與夜色的終曲

　　金塔剛落地，鞋跟在柏油路上點出清脆的一聲。夜色被煙霧與街燈混合得像是一層淡藍色薄膜，彌漫在整條街道之上。他微微喘了口氣，還來不及調整呼吸，便聽見「嗡──」的一聲。兩道藍光從空中劃過。那就是剛才化作攻擊能量的蝴蝶結。它們像靈巧的小鳥般飛回，輕盈地「啪」一聲回到金塔的長假髮上，重新恢復成深藍色的蝴蝶結。
　　金塔還沒來得及吐出一口放鬆的氣。便利店內，傳來金屬摩擦地板的聲音。
　　咔、咔、咔──
　　那不是巨大牙膏管的重量，而是較為輕快、類人化的步伐。金塔抬頭，看見便利店破碎的玻璃門後方，一個身影緩緩踏出。那是一台入侵者機器人。
　　身高大約一百八十公分，銀灰色的人形外殼，關節外露出部分金屬骨架。它的臉部是無表情的黑色光滑面板，只在中央亮著一道橘紅色的直線光，像是一道冰冷的怒意。它邁步而來，每一步都踩碎玻璃，「喀嚓」聲在夜裡格外刺耳。路燈照在它身上，使它的外殼反射出冰冷的光芒。金塔沉下肩，微微後退一步。他知道這種機型——速度遠比巨大牙膏管快，也比剛才那種巨型造物更危險。
　　街角遠處，一輛車快速移動了一下。那是健木思和納密納卡瓦，他們把車開往更遠的地方，找了個巷口的陰影處躲著。他們沒有逃走，只是換了一個能夠「偷偷看現場版比獸究戰鬥」的角度。
　　金塔看不到他們，但他知道他們沒走太遠。這些傢伙，就是不聽話。然而現在沒有時間想那些。入侵者機器人停在十公尺外。它像是在分析金塔的外型、裝備、姿態。胸前的指示燈閃了一下。

　　比獸究系統隨即傳來語音：
　　——「偵測到敵方核心。可以啟動陷阱技能：『夢幻糖霧步』。」

　　金塔深吸一口氣。
　　他的腳尖輕輕點地，身體稍微前傾。
　　「收到……！」
　　靴子在地面滑出細緻的弧形，他的身體像一個靈動的藍色影子在街道上輕盈地轉、跳、劈腿、抬臂。動作雖像藝術體操，但每一個步伐都精準地踩在比獸究系統規劃的「陷阱點」上。在第三個旋身之後，地面突然亮起淡藍色霧氣。霧像是從金塔踩出的足跡中湧出，慢慢向入侵者機器人蔓延。這不是迷幻霧氣，也不是攻擊霧。
　　而是陷阱。
　　入侵者機器人立刻作出反應，它的腿部噴出推進氣流，試圖跳起。但──遲了半秒。就在那半秒，它落入了霧氣勾勒出的圈套。
　　金塔雙手一展，腳尖點地，「啪」地立住。

　　比獸究系統語音再度響起：
　　——「陷阱成立。」
　　——「建議接續：『防禦陣舞·藍色狐步』。」

　　街道的背景聲音彷彿被隔絕，只剩下遠遠的車聲與夜風。
　　然後，音樂響起。
　　不像流行歌曲，也不像古典樂，而是一種節奏明確、步伐輕盈、帶著流暢旋律的舞曲。狐步舞的節奏。
　　比獸究系統甚至貼心地為金塔製造出現場伴奏。入侵者機器人落在霧氣中心，原本冷冽的光線開始閃爍。它嘗試舉手攻擊，卻被霧氣困住，動作變得像是被操控般僵硬。
　　金塔深吸一口氣，向前踩出第一步。腳步輕、緩、穩。像是在邀請跳一支戰鬥中的舞。
　　入侵者機器人被迫跟隨金塔的步伐，兩者在街道中央以奇異且荒謬又美麗的方式共舞。金塔的動作優雅，足尖點地、腳跟滑行、手臂繞出弧線。而機器人則像被牽引的傀儡，硬邦邦地被迫走出狐步舞的節奏。
　　夜風掃過，而在這奇怪的舞台上，兩人的影子不斷交錯。
　　金塔壓低聲音：「你跳得還真是僵硬啊……」
　　比獸究系統倒是完全沒有理會他的小牢騷，冷靜地提醒：

　　——「警告。敵方核心即將不穩定。爆炸倒數開始。」
　　「多少秒？」金塔眼神一縮。
　　——「三。」
　　——「二。」
　　——「一。」

　　比獸究系統最後發出指令：
　　——「迅速脫離。」

　　金塔沒有任何猶豫。
　　他腳跟猛地一蹬，身體做出藝術體操般的後空翻，旋轉兩圈，再以優雅的弧線滑到十公尺外。
　　就在他落地的瞬間——
　　轟！！！
　　入侵者機器人爆炸，火光與銀色碎片四散。
　　但爆炸在陷阱霧氣的控制下，被限制在一定範圍內，沒有波及街道更多車輛，也沒有造成新的傷害。
　　金塔抬手遮住爆炸光芒。
　　當火光結束，整條街只剩下火星與碎片輕微落下的聲音。

　　比獸究系統語音再次響起：
　　——「偵測到昏迷人員，建議啟動：『甦醒花雨』。」
　　金塔點頭：「收到。」
　　他再次伸手，將左右兩側的深藍色蝴蝶結取下。蝴蝶結一離開假髮，瞬間化為兩個白色光球，在半空中迴旋、交錯。光球互相吸引，在夜色裡緩緩靠近、融合。最終在空中爆開一朵巨大、柔和的光花。接著——從光花中落下無數藍色花瓣。花瓣像是一場溫柔的雨。落在地面、落在昏迷的行人身上，也落在那些被黏住的車體與路面。凡是花瓣落過之處，被巨大牙膏管噴出的黏稠牙膏快速溶解、消失。
　　昏迷的民眾慢慢睜眼。有人驚呼；有人迷惑地揉眼睛；有人看著四周狼藉一片，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金塔確認每一個人都恢復了意識後，才鬆了一口氣。他按下手錶。白光再度包裹全身，裝備被拆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原本的衣服。光散去。他只是普通的塔茨達·金塔，衣角還帶著些許風塵。他快速跑回健木思的車旁，敲了敲車門。

　　健木思伸手開鎖：「快上來！」
　　金塔坐進車裡，車門一關，車內的燈光亮起三秒，又在健木思發動引擎後自動熄滅。夜色重新把車內包覆，只有儀表板的微弱藍光照著三人略顯疲憊的臉。
　　街道後頭還殘留著被爆炸震動過的煙霧，但風已開始把它往高處帶，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車內沉默片刻。
　　金塔先開口：「戰鬥雖然結束了，我要回家把記錄數據上傳到納卡塔工業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伺服器。」
　　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習慣性地報告工作內容，雖然他整個人還帶著剛從戰鬥模式抽離的疲倦。
　　納密納卡瓦靠在後座，看著窗外快速後退的路燈：「欸，我記得之前看電視，比獸究戰士出任務的時候，頭上不是會有一台無人機跟著？不是會收集戰鬥數據嗎？」
　　金塔歪了一下頭，像是想起什麼：「那是肯婁的專屬無人機。」
　　健木思：「喔？那肯婁的無人機怎麼沒來？」
　　金塔：「因為肯婁最近……去駕訓班學卡車。無人機也跟著帶走了。」
　　車內瞬間一片沉默。
　　納密納卡瓦最先忍不住：「等一下等一下……他學卡車？要參加比金壓卡的那種大型車比賽？那他帶無人機做什麼？也是要給無人機考駕照嗎？」
　　健木思笑得差點撞到方向盤：「欸不是，他已經是比獸究戰士，而且還是我們四人裡的隊長，結果他跑去學卡車？這什麼職涯發展啊？」
　　金塔搔了搔臉頰：「我也不知道他要幹嘛啊，公司裡說，很可能是因為比獸究系統目前無法有效對抗大型機器人，要增加重型戰力，讓肯婁學卡車，可能是……預備？補位？還是……」他自己也越講越心虛。
　　納密納卡瓦嘆氣：「可是這都三年了耶，入侵者機器人的問題怎麼還沒解決？」
　　健木思看著路況，眼神也變得凝重：「我之前看比金那邊的新聞，他們說，目前還沒有足夠力量進攻入侵者在外星球的基地。只能讓比金壓卡在地球巡邏，有看到就直接消滅。」
　　納密納卡瓦：「等於我們永遠只能當守備隊。」
　　金塔沉默了半秒，才輕輕吐出一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車窗外的城市燈光像被風吹散的星火，一盞又一盞退向遠方，彷彿在為這句話添上一層憂鬱的底色。

　　健木思開著車，速度不快，像是在刻意讓大家有時間從剛才的緊張中慢慢放鬆。街道漸漸恢復秩序，警車的聲響在遠方迴盪，應該是被路人報警後趕來的。
　　納密納卡瓦忽然問：「欸，如果今天不是你，換成我們遇到那支巨大牙膏管，我們是不是就完蛋了？」
　　金塔看了他一眼：「你們兩個……還好都乖乖待在車上。」
　　健木思忍不住吐槽：「你信嗎？我覺得他要不是看你跳藝術體操跳得太漂亮，他搞不好真的想拿手槍跟那個牙膏管拼命。」
　　納密納卡瓦立刻抗議：「欸欸！我只是說我帶著手槍，不代表我想去單挑那種鬼東西好嗎！」
　　金塔忍不住笑了：「好啦，你有那麼一點點想吧。」
　　納密納卡瓦張嘴反駁，但話到嘴邊又覺得自己確實有那麼點念頭，只好閉嘴。
　　車內再次陷入輕鬆的沈默。
　　只剩下引擎的聲音柔柔地震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