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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长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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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暮西跟着创业的那位学长叫文秋,名字听起来文邹邹的,但真人却是从毛孔都透着股资本家的精明气。
两人之前一个实验室,刚开始陆暮西就看出来了他富二代的身份——原因无他,只是某一天,他突然戴了个能在国内首都买套房的表,虽然他下午就摘了。
即便知道了他是个低调的富哥,后来两人也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真正熟起来还是因为那个冬天,文秋被院里一位金发碧眼的美女甩了,而好死不死的,路过的陆暮西见证了全程。二十岁的文秋抱头痛哭,非要拉着目瞪口呆的陆暮西出去喝酒。
那天,陆暮西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灌”酒,一杯子抵他一个月生活费的酒,文秋当两块一瓶的农夫山泉喝,痛饮一半,身上漏一半,最后,他用抵陆暮西一年生活费的酒把自己喝得昏天暗地,最后不省人事地被他拖回了自己屋。
那时候陆暮西早已经被点亮了被动技能——做饭,出于异国他乡以及人道主义的关怀,他在深夜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瘦肉粥。
那碗粥,把文秋喝得鼻涕眼泪哗哗直流,自此放弃那些他如数家珍的中餐西餐店,一头创进了一条蹭饭的不归路。
用他的话来说,陆暮西做的饭,有家的味道。
后来想想,陆暮西还挺感谢那位金发碧眼的美女和那个冬天的,要不是她把文少爷绿了,要不是那个冬天这么冷,少爷可能这辈子都体会不到“落魄”两个字的滋味,更不会觉得那碗瘦肉粥能有什么狗屁家的味道。
两人关系一直挺好,经过这么些年的熟悉,陆暮西也确定了文秋绝不是个废柴富二代。相反,他卷得不行,搁国内卷王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所以,他打电话说创业这个事儿的时候,陆暮西压根儿没有怀疑他是不是在玩票。甚至他觉得文秋这个电话来得正好,因为那时候他本来也打算回国了。
“这才回国多久啊。我能问问吗?你最近魂儿被哪个妖精勾走了?”
天已经黑了不知道多久,偌大的办公室耸立在二十层,站在窗边,整个城市的车水马龙灯火阑珊能尽收眼底。
大老板文秋看着自己重金聘请来的合伙人现在如同隔壁精神医院的智障人士一样,时不时看着手机发出诡异的笑容,忍不住痛心疾首道:“你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吗?”
闻言,陆暮西发完最后一条信息,慢悠悠把手机揣进兜里,反问道:“要不怎么说你们资本家剥削呢?让我当牛做马就算了,感情生活都要管?”
“感情生活?”,文秋推了推眼镜,眯着眼睛审视道,“你才回来多久,而且天天忙成这样,你哪来的时间发展感情生活?”
文少爷不是那种天天想着证明自己,扬言“绝不花家里一分钱”的富二代。对家里能提供的资源人脉,他用得简直可以说的上得心应手,但就这样,刚起步还是忙得要死。
少不了的应酬打点,接踵而至的饭局,还有内部处理不完的事情。
听他这毫无波动的语气,陆暮西没忍住瞄他一眼:“你也知道忙啊,当初谁给我画饼说,家里就是干这个的,要资源有资源,要资金有资金,咱俩还有技术,公司绝对飞快起步?我都快累成驴了,文少爷,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能飞啊?”
“你跟我要的少吗?”,文秋早看透了他,嗤笑一声,“少跟我转移话题,你这个‘感情生活’,到底是什么时候的?”
陆暮西看他一眼:“反正比那金发碧眼的姑娘甩你早。”
文秋已经过了为个女人哭天喊地的年纪,完全不吃激将法加转移话题这套。
他仔细想了想,灵光一闪道:“是手机里那个,你盯着背影看的姑娘吗?”
当年刚到学校的时候,陆暮西其实就跟陌生环境融合得很好。他随和又绅士,并不像有些刚过去的中国人,太过内敛。他总是有着恰到好处的幽默和爽朗,做pre的时候自信大方,几乎是立即适应了环境。
很长一段时间文秋都以为陆暮西就是这么一个随和稳定,任何事情都能处理,没有什么负面情绪的人。直到有一次,他去陆暮西那里蹭住,晚上出去上厕所,看见他手里拿着手机,一个人坐在黑暗里。
他没见过陆暮西那样的表情,其实,准确地说,那时他只是安静垂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文秋就是莫名感受到,他身上的沉默是窒息的。
他手机里是个姑娘的背影。
女孩儿一头黑色长发,戴着个暗红色帽子,身着简单宽松的白t牛仔裤,一只手随意地背在身后,手上还斜斜地拿着一枝鲜红的玫瑰,正悠闲地往背景里的操场走。
“这姑娘看起来挺酷啊。”
当时文秋半梦半醒,没带脑子,挠着鸡窝头扫了眼照片,就脱口而出了。
没想到,说完,还没等文秋后悔地给自己一拳,陆暮西身上那股子窒息突然像个被扎了孔的气球,缓缓地一散而光。
他倏然一笑,看了眼手机里的照片说道:“是挺酷的。”
多年前的记忆与陆暮西最近诡异的笑容一衔接,文秋恍然大悟:“我说呢,就是她吧?”
陆暮西挑了挑眉,没否认。
文秋不可置信:“情圣啊你,这都多少年过去了。”
陆暮西平时吧,总一副波澜不惊的淡定样,刚开始相处着还行,如沐春风的,但越相处就越觉得假,哪有人能一直情绪这么平稳的啊。
文秋有时候看他这样就挺不爽的,尤其是当年陆暮西还见证过不少他年轻时的狼狈样儿,这会儿,他不免起了点看热闹的心思,假惺惺地关心道:“你这感情生活到哪一步了啊,需要我给你放两天假吗?”
到哪一步了。
陆暮西还真搞不明白这算哪一步。
两人有空就约着出去吃饭聊天,那些错过的时间似乎在一一地被弥补,但他总觉得林度好像在顾虑着什么,这让他没法再进一步做些什么,也不敢朝她要一个结果。
他不想太咄咄逼人,林度大概也不喜欢这样的他吧。
陆暮西觉得林度没变,但他知道自己变了。他会跟文秋一起赔笑喝酒阿谀奉承,嘴上经常说着些言不由衷的话,他变得总是冷眼旁观,曾经那些小事儿再也触动不了他了。
他还变得……没有耐心,有时候看着林度就控制不住地想立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
自惭形秽。
对,他现在就是处于一边在光下面自惭形秽,一边又非想得到光的矛盾状态。
“行啊,那今天剩下的那点活你干了吧,我去经营我的感情生活了。”,陆暮西没给他八卦的机会,顺着话转身就走了。
文秋下意识看了眼表,对着他的背影喊道:“这个点人家都下班了,你经营的哪门子感情生活?”
“我感情生活那位比我还忙呢。”
陆暮西头也没回,推着门留下一句话,就消失不见了。
————
对于林度来说,长大最不好的一点就是不得不跟讨厌的人笑脸相迎。
以前大家没有什么利益关系,爱恨都能更坦荡一些,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即便内心已经将那个人骂了八百次,但见了面还是要微笑打招呼。
但偶尔也有撕破脸的时候,就比如现在。
林度站在茶水间里,手上端着杯咖啡,盯着自己肩膀上那只自然而然搭上来的手,思忖了两秒,没什么表情地问:“AIex,你猜,这杯咖啡有多少度?”
那位传说中手脚不太干净的Alex是隔壁部门的,在还没调到泽苏的时候林度就听说过他的名号,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让她感受到了一把什么叫“手脚不太干净”。
他正好卡在不显眼的角落,手渐渐往下,往林度腰间没去。
那个男人明显是对自己很自信,还以为林度的话是在跟他调情,笑道:“不知道,但应该很烫吧,你喝的时候小心一点。”
说完,他还暧昧看了眼林度。
林度叹了口气,望了望天花板,下一秒,把那杯很烫的咖啡悉数“不小心”洒在了Alex的皮鞋上。
他骂了一声,连忙退后两步,震惊地看向还保持着倒咖啡动作的林度:“你在干什么?”
“要是有下一次,这杯咖啡可就要在你脑袋上了。”
即便混到了今天,林度还是能受到这种莫名其妙加明目张胆的骚扰。
以前那个尾随女性的变态是,今天这个衣冠楚楚的“精英”也是,他们之所以这么明目张胆,大概一个在心里想,“女人这么弱小,又不会反抗,能有什么问题?”,另一个在知道女人弱小不会反抗的同时还在想“她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工作,事情闹公司名誉受损,还想不想混了。”
或许这就是一个人的好处吧,林度不用考虑什么老公孩子,也不用考虑丢了工作父母怎么办。她租了这么多年房子,甚至没有过买房的想法,因此连个房贷都没有。
她一身轻松,觉得自己最好的归宿大概就是在度南巷的家里老去,死去,所以干什么都没有后顾之忧。
林度扔了杯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靠在椅子上有些愣神。
但是她也没有妈妈可以撒娇了,就算她一气之下砸了Alex的脑袋,被公司辞了,妈妈肯定也会一边在厨房里炒排骨,一边说“没工作就没工作呗,妈妈养你一张嘴还是没什么压力的。”
所以,不管是什么境地,她应该都会这样做吧,因为不论如何,妈妈总会给她“反正去隔壁奶茶店打工也不会饿死”的底气。
有人说恨比爱长久,但对于林度来说,爱好像才是更长久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