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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好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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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每个人都面目模糊平平无奇,直到某一天,对某个人产生了好奇,于是,这个人就变得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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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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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暮西打完篮球回教室的时候,晚自习已经开始了五分钟。
学校主张“三分靠老师,七分靠自己”的教学理念,晚自习管理得并不是很严格,有的人喜欢一个人自习,会去外面安静的角落学习,老师也不会多管,只要下自习点名的时候在就可以。
不过大部分人都在班里,因为这样不会的题能时不时找人交流一下,找东西也方便。
林度正在埋头写卷子,听见陆暮西的回来的动静,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他应该是刚洗了把脸,几缕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脸颊还有些运动过后的潮红,看起来比平时生动鲜活了不少。
正当林度想低头继续写题的时候,陆暮西直直迎着她的目光,拉开凳子敞腿坐下,随意薅了把额前的碎发,侧着脸问了句:“你是广播站的?”
班里都在自习,他把声音压的很低,林度只看到他嘴唇在动,但没听太清,她迷茫地眨了眨眼,也小声回了句:“你说什么?”
俩人中间隔了大半张桌子,其实陆暮西也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但他觉着自己吃大亏了,林度那迷茫的表情,显然已经生动地表达出了话里的内容,自己要说的话又不太好用脸表达,陆暮西无奈地往她跟前凑了凑,轻声道:“我说,你是广播站的?”
一股温热的气息靠近,几乎近在咫尺,林度甚至感受到了他还未降下去的体温。
没有想象中大汗淋漓的臭味儿,倒是有股清新沁鼻的香味儿,阳光又温柔,像是洗净了的阳光的味道。
因为要压低声音,他咬字很慢,一字一顿的,教室里很安静,只有一些窸窸窣窣细碎的声音,显得他低哑的嗓音格外清晰,那几个字说的也格外漫长,有那么一个瞬间,林度荒诞地琢磨出了一丝又性感又色情的意味儿。
下一秒,她就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
林度啊林度,看霸道总裁文学提神醒脑果然不可取,你看看你现在满脑子都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不知道陆暮西是不喜欢跟人肢体接触,还是只是单纯跟女生接触比较注意分寸,他很快就退回了安全社交距离,从抽屉拿了瓶水,仰头喝了起来,眼神还放在林度身上,在等她的回答。
“对啊,我是广播站的。”林度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莫名其妙挺了挺腰板,“怎么了?”
“没什么。”陆暮西单手盖上瓶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继续写卷子吧。”
其实他以为,以林度那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肯定会来问他点儿什么,毕竟刚刚常悦应该是看到他了,但她似乎没有一丁点儿好奇的意思。
正当他摩挲着瓶口想东想西的时候,语文老师拿着一摞卷子,非常优雅地走了进来:“这次开学小测卷子改的有点慢,占用大家几分钟的时间,讲讲卷子。”
“课代表去把在外面自习的那几个找回来。”
这一声宛如平地惊雷,整个教室瞬间怨声载道,齐齐大喊:“老师作业要写不完啦——”
语文老师毫不心软,冷哼一声:“你们是数理化的作业要写不完了吧,在坐有几个人知道今天语文作业是什么?站起来给我瞧瞧。”
理科班的通病,不爱在语文上花时间,觉得学语文付出巨大但回报率奇低,大家一致认为这是门看“玄学”的科目,考前几乎都是抱着一个随缘的心态。
平时语文课上写数理化生哪门课题的人都有,就是没几个认真听课的,语文老师虽然无奈,但也没办法,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的,毕竟就算他们不认真学语文,年级前面的也还是这些人。
外面的人陆陆续续都被叫了回来。
林度看了眼自己踩着边及格的卷子,兴味索然地放在了一边儿。
四十分的作文,这在语文老师嘴里就是妥妥的四档作文,所谓四档,就是用脚写都能够到的档次。
往旁边一扫,陆暮西一百二的卷子也被主人可怜兮兮地扔在一旁,两张卷子就自然而然地挨在一起。
这么两厢对比,林度突然生出了点诡异的愧疚,觉得自己这个做主人的实在有点对不起这张语文卷子,让它在卷子界丢人了。于是她悄悄把自己那张往旁边移了移。
陆暮西正低头看着新发的英语报纸,余光扫到了这点小动作,不甚明显地笑了一下,把报纸翻了个面,眼也没抬,“唉,我有个事儿挺好奇的。”
语文老师在前面激昂的讲卷子,林度目不斜视地盯着桌上的数学卷子,时不时跟着老师的话点点头,然后悄悄往旁边侧了侧:“你说。”
平常她上课的时候,看漫画书都不心虚,不知道这会儿抽什么疯突然装认真听讲,陆暮西迷惑:“你干嘛突然这么做贼心虚?”
“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做贼心虚啊。”林度盯着卷子,小声反驳道,“语文小测完老杨一般都心情奇差,没发现大家今天互动率极高吗?夹着尾巴做人总没错,这都是血的教训。”
语文老师叫杨静,看着三十五六的样子,干练沉稳,此刻正站在讲台上一道道讲题,起码从表情上看不出一点儿心情不好的样子。
“她这样像是心情极差?”陆暮西狐疑地收回目光,对林度这番话持保留态度。
还没等到回答,杨静就拍了拍桌子,无缝接上:“来,林度,你来讲讲这个‘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你是怎么翻译的。”
林度深深地看了陆暮西一眼——看吧,我就说,然后把身子正回去,站起来,拿起卷子看了看自己的答案,心中一凉。
大概五秒死一样的沉默后,她木着脸说道:“屈原觉得大王得了一种听人说话就会失聪的病。”
众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得是我林姐!”
“这大王他妈的到底是听还是不听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片荡气回肠的笑声不顾死活地在整个教室3D立体的环绕。
陆暮西也没绷住,放下手上的报纸,低头笑了半天,抬眼看着她,狭促地问道:“你这大王到底得的什么病。”
他笑起来眸子发亮,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跟着笑。
林度撇开眼,语气无奈:“跟着别人凑热闹嘲笑自己同桌,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他笑容不减,很没诚意地否认:“我这哪是嘲笑,夸你呢。”
林度叹了口气:“你最好是。”
杨静拿着数学老师忘记带走的尺子在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一个二个还好意思笑别人?看看卷子上写的都什么惨不忍睹的东西,半夜改卷子差点给我气死。”
大家的笑声这才渐渐缓了下来,个个低头装死。
杨静满脸写着“一群烂泥,简直扶不上墙!”,恨铁不成钢地说:“还指望林度去文科班熏陶熏陶,回来能有点儿长进带动带动班里的语文学习氛围呢,我一天天真是想太多,指望这,还不如指望她理综考满分!”
理综满分多难啊,林度心里腹诽。
这两件事儿一样没指望。
又是一堆对点轰炸,什么作文稀烂没水平,什么古诗赏析驴唇不对马嘴,什么古文填空一个都写不对,杨静也没说具体在说谁,但林度总觉得她每一条都在指桑骂槐。
她已经习惯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死样,站在原地等杨静训完话,神色如常地坐下继续写数学卷子。
写着写着,总觉得有什么事儿没完成,想了一会儿,转过头问:“你刚要问我什么?”
陆暮西顿了顿,神态自若:“没什么。”
他刚刚其实想问林度,为什么要去学文,虽然小测没有年级排名,但光从班里排名大概也能看出来,她理科那几门起码在年级前十名以内,但语文嘛……,相对来说就有点差强人意了,他很难想象能有什么理由让她一个理科班的宠儿去学文,毕竟林度看起来也没多少热爱文科,不然也不会再转回来。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他突然也就没什么兴趣继续问了。
陆暮西小时候看过一个故事,一个八十岁的老人知道自己还有五天的生命,于是向上帝祈求一副年轻健康的身躯想要好好度这最后的日子,临走的时候,上帝意味深长地建议他,最好不要跟沿途遇见的任何人说话聊天,老人问为什么,上帝只是笑而不语。
出行的前两天,老人谨记上帝的话,没有跟任何人说话,一个人玩得很开心。
在第三天的时早晨,他偶然遇见了一条特别活泼的流浪小狗,那条小狗浑身脏兮兮到看不清楚毛色,脸也傻愣愣的,一直跟在他身后开心地挥爪子,有时候还跑到跟前蹦蹦跳跳摇着尾巴饶圈,任老人怎么驱赶,它都死活不肯离开,远远跟了一路。
老人心想,反正他也要死了,而且狗也不会说话,跟它玩玩应该也没什么吧,于是带着小狗一起进行了余下三天的旅程。
宽阔无际的日落大道上,一人一狗的背影渐渐往前走。
等到第五天日落,老人渐渐恢复了枯槁般的容颜,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用苍老皲裂双手缓缓抚摸着一无所知的小狗,看着最后一丝光明渐渐被海岸线吞没,暗夜笼罩大地。
上帝来问他,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延伸进鬓间,混浊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涟漪:“你怎么不告诉我也不能跟小狗搭话的。”
记忆中这个没前没后,看起来有点无厘头的故事叫牵绊。
杨静站在讲台上,大刀阔斧地写了几个作文立意,陆暮西靠着椅背,手垂在身侧,有一搭没一搭听着。
他一直觉得那个老人最后坐在礁石上的画面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所以当别人觉得这个故事莫名又蹩脚的时候,屁大点儿小孩的他却一直记在心里当警醒。
因为他太懂这种被小狗绊住的感觉了,记得小时候总跟着陆绒女士到处转学,刚开始他还兴致勃勃,非常热衷于找个好朋友,因为羡慕大家每个人都有固定的搭档一起上下学,每天粘在一起,像形影不离的双胞胎一样。
转了几次学之后,慢慢也就不奢求了。
跟第一个伙伴分开的时候,两人抱头痛哭了一晚上;到第二个的时候,那个男孩儿哭着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给了他。第三次,第四次,像陷入循环一样,每一次都是无疾而终,无一例外。
然后,陆暮西看了那个无厘头的故事。七八岁的他,竟然神奇地从中悟出了一些道理。
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只有五天的老人,而一号二号三号小伙伴们则是半路杀出来的小狗,谁也别搭理谁,就是二者最好的结局。
他明白了自己迟早会离开的事实,所以他决定不去招惹那些小狗,这样,等他走的那天谁都不会难过了。
陆暮西那点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在想到这个故事的瞬间就被泼了盆凉水。
因为在他的心里,好奇是条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