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在地核深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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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爬伏在桌子上做梦，或许这并不是做梦，只是在疲惫和恍惚中悄然而至的记忆闪回，在黑白的场景中，唯有一种颜色鲜亮刺眼，他睁大眼睛，从上而下俯视那场意外。
首先一句话从一片漆黑的幕布中升起：“超人比小蝙蝠好骗多了，嗯，你说对吧，外星人？”
翘起的红嘴唇，垂落的红披风，喷洒的红血液，一切都变得不可控起来，克拉克的胸膛如同正处在风暴中的海洋般剧烈起伏。
黑色的阴影在他发绿的视野里挪动，超人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蝙蝠侠，布鲁斯觉得自己的尾椎慢了半拍开始发痛，他跌在门槛处，寒意席卷而来。
“嘭！新年快乐小蝙蝠，来吧，让我看看好人变坏是什么样的，超人！”
“不———超人，不———”
“咔嚓。”
世界安静了，小丑的笑声被某种伟力擦除，舞台中央只剩下两人，布鲁斯吞咽血沫的声音在克拉克耳边放大，很快又变得遥不可闻，红披风的一角传来拉扯感，似乎是有人在挽留他。
“次啦——”
经历了核爆和太阳灼烧后变得破烂的披风留在了人类手里，布鲁斯紧紧攥着这片布料仰头搜索，只余歪歪扭扭的飞行轨迹爬过一片橙红的天。
剧作家最喜欢的独白环节紧接而来，惨白的光打在蝙蝠怪人身上，小丑和克拉克两具尸体左右环绕他。
“……该死的！该死，你这个无能的，自大的！”
为什么没看住小丑，为什么没有发现核弹，为什么自信于克拉克不会被盯上！
超人在无意之间没有控制好力道，蝙蝠侠咬着牙起身，侧肋疼到让人眼前发白。
如此鲜明的疼痛反倒让他觉得好受起来，布鲁斯忍住呕吐的欲望低头。
小丑就倒在他前面，扭着脖子，面上带笑，细细的血线一路蔓延到黑靴尖，如同一道巨大的阴影，吞掉了所有可供呼吸的空气。
无法争论也无法辩解，超人在清醒状态下杀了人，即使那个人是小丑。
不能让小丑赢了！
旁白振声高呼，虚假的激昂排山倒海，压垮高架与栅栏，压倒观众的脊背，冲向舞台中央缓缓站起的骑士。
那缓慢转动的大脑在窒息般的巨大痛苦面前开启了自保机制，蝙蝠侠使劲闭了闭眼，稳住摇晃的身体。
这是犯罪！
......不，他只是做出了所有人都希望他做的事！
但这是克拉克希望的吗，这是超人想要做的吗！？
这是大家都希望的，这是小丑罪有应得。
承认吧，无论怎样开脱，克拉克就是触犯了法律，超人不能僭越法律审判人类！
那就重新定制法律，那就让超人成为法律，那就让超人决定如何回报善恶。
“......不...不，不不不...”
布鲁斯再没法呆在犯罪现场忍受这一切，破碎的音节从他咬紧的牙中溢出。
小丑鲜红的嘴唇咧开，亲昵地贴近他的脖颈，仿若耳语般问道：这就是你的超人？小蝙蝠？他戏谑地笑起来，飘向天空俯视骑士，是啊，小蝙蝠，绝对的力量，绝对的正义，没错，正义就算是杀了人也是为了正义，不是么？
墨绿的泥潭鼓着泡蠕动，缓慢接近这块□□的岩石，不间断的声音拉扯着蝙蝠一同陷入这深渊。
“不！！！”
灯光轰然熄灭倒塌。
布鲁斯从10分钟的休憩中睁开眼睛，憔悴的蓝眼睛花了好几秒才聚焦到面前记录着事件经过的文档上。
*……6.已经提前两个月也无济于事，所有的布置已经完成，小丑主动被抓住只是为了光明正大地回到哥谭，回到针对精神疾病者没有死刑的沃土，他只是想让超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他。*
第6小节后面是一片空白，布鲁斯犹豫了一下，起身拿过手边的咖啡灌下去，拜他当时在超人离开后用手抠伤口保持清醒的不当行为所赐，断掉的肋骨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第二幕的场景在一分钟后搭建完成，剧本存储于蝙蝠电脑“陨落”事件第7～8条，同样由亲历者录入。
骑士的脚步在虚浮后重归坚定，断断续续的血线从头盔鼻尖的位置落下，沉沉地滴在地上，灰尘的颗粒包裹在浑圆的血珠里，而后被蝙蝠侠毫不留情地踩碎，鲜红的脚印携着三个人的血蔓延到走廊拐角，各异的目光打在他身上，终结于谜语人一声惊叫，那只聒噪的绿鹦鹉欢叫着给出谜语的答案，但此刻已经无人在意。
只有不断重映的扭曲文字搭成通往昨日之城的桥梁，布鲁斯一字不漏地敲进去，组成模糊不清的真相。
*7.1：“嘘嘘嘘，小蝙蝠，你听。”*
3天前的场景在思考回路中重置，布鲁斯无法忘记听到声音时那一刻心跳的停拍，他没有回头，已经死去的幻影却还在耳边重复，穿着拘束衣的小丑脸上覆了一层病态的红，咏叹道：
*7.2：“审判日降临了，主说，让迷茫的蝙蝠从弄臣那知晓吧，究竟超人是善，亦或是恶。”*
闭嘴。
*7.3：“只需要一点混着恐惧毒气的氪石，一个笑着摇摇欲坠的男孩，一个拎不清的可怜议员，一个疯狂的秃子科学家，还有一个对氪星抱有好奇的愚蠢总统————砰！”*
闭嘴。
*7.4：“哈——！你看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多么脆弱，可怜的，天真的外星人，谁让他破坏了小丑叔叔和小蝙蝠的感情呢。”*
记录结束，布鲁斯迅速略过这一页，身边的杯子被他的动作扫下，已经冷掉的咖啡溅开，苦涩而粘腻的香气回荡起来，惊得顶上的蝙蝠们慌乱地扰动。
碎片在手指上切开细小的豁口，布鲁斯垂眸看着那颗血珠慢慢渗出来，一片空白的大脑拼命挤榨着理智好让沉底的灵魂飘回来，似乎永远不会被摧毁的蝙蝠衣将他束缚在原地，就像拼图外围那圈规整有力的框架，圈住了内里散乱的碎片，蝙蝠侠搓了搓受伤的地方，外翻的皮肉带来一阵不真实的刺痛，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案件整理上。
*8.1：布鲁斯，这不是你的错，多亏你的预警，闪电侠救出了不少人，沙赞和海王正在救援……你不能去，辐射对人类来说太过致命了。”*
一手持盾一手持剑的天堂岛女神登场，诸神的智慧点醒了冲动的骑士，向他提出新的考验。
*8.2：“告诉我克拉克已经处决了那个罪人。”*
正义女神手上的天平早已向一边倾斜，布鲁斯写下回答：确认小丑死亡。
“去找他，超人需要你的认同，而我会支持主席的任何决定。”神女带着一往无前的愤怒冲向沉重的布帘，幕后黑手端坐在椅子上，面色悲痛地推开了横在喉间的火神之剑。
被隔绝的骑士看着漆黑的后台处，带着前所未有的清醒和理智高声命令剧中人：“正义联盟存在的基础之一是信任，而人类最精于毁灭这份信任，但是我恳求你，神奇女侠，别动手，我们需要证据。”
分不清是目光还是灯光将蝙蝠侠剖成两半，被残忍分割的理性挺立在明处，薄凉地诉说和劝阻，被暂时抛弃的情感则躲在披风底下，那拖长的蓝色影子不甘地哭嚎起来，积蓄着反噬主人的力量，乐曲末尾的音节落下，最后一幕定格在那双流着泪的猩红双眼上。
事件记录完毕，糟糕的世界却只是不断实时更新，每分每秒都有人在为大都会哭嚎，为莱克斯卢瑟的话而极端愤慨，正义联盟的支持率一路下跌，即使是布鲁斯·韦恩和奥利佛·奎恩使劲撒钱也没法阻止莱克斯住进白宫的趋势。
无论是蝙蝠侠还是布鲁斯，他的两个身份都已经榨干价值，只剩下一个疲惫的空壳在冰凉的蝙蝠洞里低低地呢喃道：“他想借我身边的人来摧毁我，让所有人都知道所谓最糟糕的一天。”
绿灯侠在协助抓获小丑后再又接到灯团的召集飞往宇宙深处，火星猎人也被顾问派出去寻找这个有望提供救援科技的家伙，蝙蝠侠在短暂的颓丧后突然茫然起来。
于是理所当然的的，一声“克拉克”终于在这么久之后带着浓厚的鼻音从喉间挤了出来，呼唤者等了几秒，红披风却没有玩笑似地遮住他的视野，苍白的嘴唇无措地开合，细小的气音逸散出来，像落水者呼出最后一串挣扎的气泡，布鲁斯眨了眨眼，彻底沉默下去。
或许超人只是还需要几天来休息。
“去吧，布鲁斯，他需要你。”
突兀而至的声音让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的人抬起头，这已经是是第三个人对他说出这句话了———玛莎在第一天晚上就向他发出了请求，蝙蝠侠躲开长子担忧的眼神，肩背在一瞬间垮塌又挺立。
“……再等等，我要给他一个交代，我不能让克拉克承担莫须有的指责，大都会已经足够狼藉……这是我的错。”
“别再谴责你自己了，这不会让你好受，也不会让他更好受，而且真正的罪魁祸首已经死了！”
“我还能怎么办呢，难道要让卢瑟逼迫他认错，让超人失去对人类的信任？”
压抑的情绪从按耐不住的语调中迸发出火星，布鲁斯指着视频里呼吁超人公开氪星技术拯救大都会的卢瑟，他几乎是努力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从未有过的沮丧让撑住桌子的手开始发麻。
迪克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朝他父亲反驳的声音都带上了哽咽，“去找他！这是最重要的！布鲁斯，别让克拉克一个人，他已经快四天没出现过了，只有蝙蝠侠才能找到超人！”
克拉克。
五个字母在心中浮现又消失，布鲁斯退了一步，仿佛无比恐惧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又好像极其眷恋地不断重复，直至担忧和思念让他发出无声的悲鸣，心底的鸟儿长久不衰地嘶叫起来，让蝙蝠侠那层冷静自持的壳出现无数裂缝，控制不住的思念携着内里的苦酿一并喷涌而出。
“……准备好蝙蝠飞机。”
一旦开始将见面的距离缩短，时间就显得过于漫长，布鲁斯从未觉得哥谭到北极有那么遥远，每分每秒都堪比凌迟。
我该说什么，我该做什么，亲吻太过轻浮，拥抱太过廉价，安慰也显得毫无用处，布鲁斯小口呼吸着，眼睫很快变得潮黏，他突然想起玛莎和托马斯。
尖锐的回忆里藏着蝙蝠侠永远向下伸手的秘密，如今也成为了共情的最大基础。
细密的情绪很快激出冷汗，布鲁斯放任自己浸没在枪声的回音当中，没注意到自己的手甚至颤抖起来。
那距离有无限远，两颗伤痕累累的心脏却始终无限接近，布鲁斯打开机舱，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回荡在昏暗的雪原之上，随着他接近异星之人的堡垒，仅能听到的便只剩下浩荡而凛冽的呼啸寒风。
男人近乎自虐般只穿了一件毛绒绒的厚大衣挺立在堡垒门前，他没有踏进去，只是蜷缩着坐了下来，断断续续的白气从嘴边飘散，布鲁斯搓着指尖陷入沉默，雪粒落在冻得艳红的耳尖，融进围巾的缝隙里，换来一阵沁透的冰凉。
“……我愧于看见你。”
漫长的自我剖白以这句话为开始，布鲁斯倚靠在门边，视线虚虚地落在前方浓缩了一颗中子星的钥匙上。
低温带来本能上的恐惧和逃避，但蝙蝠侠对此适应良好，他不知道超人到底自我流放去了哪里，只是随意找了块无人打扰的地方，仿佛绝望的基督徒跌进神父的告解室，布鲁斯抖着嗓子说：“即使你在地核深处，我知道你一定能听见，克拉克，我逃避了三天，因为我愧于看见你。”
失温症的预兆让他开始恍惚了，布鲁斯缩得更紧了一点，声音变得比雪更加轻盈。
“我想你现在应该什么都不愿意听，我明白那种感受，世界一片寂静的感觉极具吸引力，如果没有人和我说话，我愿意就呆在长满蝙蝠的枯井里直到死去。”
地球的内核里躺着一个想要永远沉睡的人，超人侧过身子，聆听第二个母亲发出的涡轮声，舒缓而规律的震鸣如同子宫上方的心跳，炙热的岩浆便是温暖的羊水，他在这样安心的黑暗中迟疑着睁开眼睛，视线穿过了岩石，海洋和雪层才找到渐冷的血肉之躯。
“呼——我害怕看见你，因为我无法承担失去你的代价，我不想纠结这是谁的错，因为我没办法代替人类向你道歉。”
眼泪飞快凝结在眼周，布鲁斯不得不闭上眼睛，声音里带上拼命抑制的哭腔，“我们卑劣而贪婪，我既希望你永远铭记这一面，又不愿意让你太早看到真实的事实……哥谭吞噬了一切。”
他动用僵硬的手指在雪上画了一个“S”，然后抹掉，布鲁斯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很艰难地说出藏在黑暗处的真实想法后开始退缩。
“小丑、卢瑟和其他人策划了开始，剩下的指责和诽谤却并不止于现在……我甚至不愿意看到超人再出来当什么超级英雄了，克拉克，我不想再看到超人了。”
或许他更加真实的想法是不配。
是的，就是不配。
“我不配再看到超人了，蝙蝠侠辜负了他的信任，但……”
别这么说，克拉克终于忍不住哽咽，伸出手向上，他钻出那处只能听到模糊声音的隔离层，回到北冰洋暗无天日的海底，布鲁斯的话越发清晰起来。
“我愧于看见你，我害怕看见你，我无法宽恕和原谅自己，但是……天啊，就算是这样，请让我以爱人的身份来见你。”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在地核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