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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高山流水觅知音。 ...

  •   入了夜,秦昭辗转反侧,如今可算是真的弹尽粮绝,拜门礼也未筹备得当。

      “……也不知道老太太能不能让我进门”

      竖日,秦昭又起了个大早,又穿上了那身鹅黄色长裙,给自己盘了个双螺髻,将自己为数不多的钿翠点缀其上,又在唇上点了一抹淡红胭脂。对着房中的铜镜照了又照,这才放心出门。

      同掌柜退了房,秦昭又去采了些荔子。这荔子在上京可是可比金子的东西,秦昭在宫中时便十分爱吃,却也只能吃几个。如今在这儋州,倒是成了随处可见的玩意,长了满林都无人摘采。

      “还望老太太是个好说话的人,不要嫌我寒酸就好”

      范府门口,秦昭提着竹篮,反复理了理衣衫,这才前去敲门。

      来迎门的应当是管家,那人身材肥圆,探出来半个,鼠目上下扫过秦昭,眼中便多了两分不屑,开口便充斥了傲慢:“范府现在不招丫鬟”

      秦昭微怔,意识到他误会了,连忙拦住他关门的动作,道:“阁下误会了,我自上京而来,此番来拜访范老太太,劳驾您通报一声”

      闻言,那人又反复打量了她一番,视线停留在她手提的一筐荔枝上,鄙夷的轻哼,语气带了嘲笑:“就你?还是上京来的?我们范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你还是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秦昭手紧紧握拳,深呼气压下内心的火气,咬着牙,尽量好脾气道:“在下真的是从上京来的,劳烦你通报一声就好”

      那管家冷哼着瞪她一眼,伸手就要关门,却不想遇到了阻力,这门竟拉不动,抬眼看去,才发现那姑娘用手拦住了门。他心里便冒了火气,好容易范闲那个讨人厌的私生子一大早出门了,现在又来了个神经病,真当他堂堂范府管家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了的了。

      于是他又加重了力气关门,那姑娘像是本就没想用大力,此番门被他一拽,竟让她夹了手。管家见此便得意了起来。

      秦昭措不及防被夹了手,一个吃痛,再难忍住心中的火气,将真气灌注手上,一用力那门便一下子被她拽开,连带着那胖管家也跟着甩了出来。她微微侧身避开,手上的篮子却难免被扑翻,荔枝朝一旁散落滚去,不少被连着壳子压碎。

      管家摔在地上,吃痛的伸手指着秦昭:“你你你!”

      秦昭抬眼,清澈的眸中烧起了火,巧眉紧蹙,语气不善道:“我最不喜用武力解决问题,更何况今日是我登门拜访,可是你先逼我,便不要怪我了!范府向来门楣清正,范老太太更是德高望重,怎得用了你这般贼眉鼠眼,狗仗人势的奸人!”

      那胖管家哪能忍得被一个丫头说三道四,顿时火冒三丈,滚爬着起身,踉跄的跑进府中,还不忘对她放狠话:“死丫头片子!等我找人收拾你!”

      ———
      范闲忙活了一早上,找遍了儋州的驿站,好容易遇见一家能对上的,掌柜却说那名中有昭的姑娘一大早便退房了。

      范闲垂头丧气“诶,难道我与昭昭,终究是有缘无分吗?不行!走遍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她!”

      一定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苍,范闲一抬头,便瞧见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正站在自家门外。

      “我没眼花吧!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范闲一刻不敢停歇,飞速跑到秦昭身旁,衣摆在空中飞舞,生怕这是自己的一场幻影。待触到她的肩膀,范闲才稍稍松一口气,一股难言的愉悦自心尖蔓延开来。

      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量,秦昭扭头便撞进了身后人溢满喜悦的眸光里,于是她张圆了嘴:“是你?!”

      “完了完了!不会是嫌她给的钱少特地找过来的吧!嗨呀,这下可怎么办”她心里慌乱

      “你是来找我的吗?昭昭”范闲与她对视着,嘴角自见到她回头那一刻便从未垂下来过。

      “啊?”秦昭脑子有些发蒙,难道不是他来找我吗?这是……

      然而还未等她想出个结果,便察觉到对方拉过了自己的右手,紧接着耳边响起他焦急的嗓音:“你的手怎么了?我记得昨天还好好的,看着像是被门夹伤所致,有人欺负你?”

      有人欺负她?秦昭的头向反方向看了一眼:那边,胖管家带着一众护院围在门口,有些傻眼的看向她们这。

      范闲这才注意到自家府外的阵仗,又看到撒了一地的荔枝,一眼便锁定到了管家:“是你”语气肯定,尾音咬字极重

      管家被他发狠的目光盯的发毛,有些讨好的对他讪笑道:“我也不知这位是少爷的朋友,况且是她要硬闯——”

      “你胡说!”秦昭见他指鹿为马,险些被气笑,身旁的范闲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臂,对她一笑,示意她安心。而后又对着那管家,面容仍带笑却目露凶光:

      “事实如何,过会我自然会问清楚。你现在,把地上的荔枝捡起来,少捡一颗,我便吩咐帐房扣你一月俸禄”

      范闲转头看着秦昭,目光又软下来,拉起她未受伤的手,柔声道:“先同我回府,我来帮你包扎,等晚些再收拾他”

      秦昭便这样稀里糊涂的被他拉着进了范府,入门前,管家带了那群护院自觉的低头让开,全然没了一开始的戾气。路过管家时,范闲用了力踹了他一脚,那管家“哎哟”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进了范府,一路被带进范闲屋内,又被他按着肩膀安置到椅子上,便见他对秦昭笑了笑,语气轻缓:“我去拿药,马上就回来”

      “其实不用——”秦昭刚想拦他,面前就被摆了一盘剥好的荔枝,荔枝下还垫着碎冰。

      “今早剥好的,被我冰起来了,不知还新不新鲜,等下次我再当场剥给你”

      秦昭凝视着面前的荔枝,荔枝被处理的很细致,核被从中间挖去了,挑的也全是圆润饱满的,比她在宫中吃到的个头都要大一倍。

      她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回忆起初见,又看到这盘荔枝。他为何无端对她如此好?是因儋州民风淳朴,才生的这样不问缘由就对人好的纯善真诚之人吗?

      她有些想她舅舅了。

      在她思绪乱飞之际,范闲已经提着药盒进来了,她这才缓缓回神。

      范闲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自然的拿过她受伤的手,轻轻的用湿布擦拭伤痕,而后缓缓的撒药粉。秦昭看着他的动作,不由想起了宫中的秀娘将金线绣之锦衣之上时,那般谨慎细致,唯恐秀错了针脚,被人拿掉脑袋的样子。

      秦昭觉得有些面红,待他将纱布打好结后便立刻抽回了手。

      “这是……”秦昭看着纱布上奇怪的结,之前还从未见过这种结,不过倒是怪好看的。

      范闲戳起头含笑看她的侧脸,闻言,凑近她,指着那结回道:“这个是蝴蝶结,你仔细看它,像不像一只蝴蝶”

      秦昭细看了看,感到有些新奇,这结真是越看越喜欢,她笑着侧过脸,鼻尖擦过另一个鼻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唇珠,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两人挨得极近——

      “咳咳!”秦昭尴尬的咳嗽一声,而后火速拉开距离,她突然觉得儋州这天是真的好热啊,她的脖子都要烧起来了。

      “这仔细一看还怪好看的哈”秦昭用盘里的银针戳了个荔子丢进嘴里,冰凉的甜在舌尖化开,缓解了几分燥热。

      “你喜欢就好”范闲的耳朵也有些红,他慢慢坐正,吞了口唾沫。

      “听闻范大人的长子自幼长在儋州,刚刚听那管家叫你少爷,你就是范闲?”秦昭吞下口中的荔子,找了个话题问他。

      范闲闻言后背悄悄绷直,似有些忐忑“是我,昭昭听说过我?”

      秦昭点头:“听过坊间传闻,你的故事在上京流传颇广”

      “那传闻——是怎么说我?是好还是坏”范闲又话锋一转“但传闻不可信!”

      秦昭被他着急的模样逗到了,轻轻咳了两声:“我知道,传言毕竟是传言,总要见到了人才能有所定夺”

      范闲闻言,嘴角微弯,又被他压下,他清了清嗓子,道:“那——昭昭认为我如何?”问完,他好像十分紧张,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秦昭的反应,眼神包含期许,像只等待投食的大狗。

      秦昭怔愣,仔细思索二人这短短两面,真诚答道:“依我目前所见,你待人正直纯善,做事细心诚恳。前几日你引开蜜蜂,轻功稳健,可见有功夫在身。方才看你屋内不少文书,桌上的砚台墨迹未干,也许你的文采也还不错”

      范闲长松一口气,随即露出八颗齐白的牙齿,轻声自言自语:“那就好,那就好”

      “话说,昭昭是上京人?上京距儋州遥远,昭昭来儋州做何事?我看你总是孤身一人,可有随从护佑?”

      秦昭在这一连串问题中后知后觉对方竟在自己还未开口介绍时就知道了自己的名字,竟还叫得这般亲昵……随后又想到自己钱袋上的绣字,心下了然。开口一一答道:“我幼时好读史书,长大便立志修史。我曾想拜一位前辈为师,但,他不肯收我。”言及此,她突然顿住。

      “为何?”范闲问完才恍然意识到此为古代,搜罗记忆,他也未曾听闻庆朝有女官,可秦昭却像猜到了他所想一样,又继续说道。

      “并非因我是女子,而是我尚未有能修史之资。他告诉我,修史者,应观天下,不应拘于书本,而要亲身体察各地,体悟民情,包揽社会万物,心怀天下,方可称为修史之人。”

      “于是你便来了儋州?那你来范府,可是要来拜访我奶奶?莫非你是想为我奶奶立传?”

      秦昭眼睛亮了亮,仿佛找到了知己,语气也欢快不少:“没错!我在上京就对范老太太有所耳闻”说着,她已有些坐不住,于是起身在屋内边来回走边道:“她老人家以一己之身,培育出圣上和京都诸多大人,德高望重。这样的人,即便为女子之身,也值得单独列传”

      她突然停下,眼神坚定:“修史,便是要修世间史。史前无尊卑,我日后不仅要记国之大事,还要记世间平民百姓之当记之人。只要在世上存在过的人,都有资格被记入史中”

      范闲看了她许久,眼女子倩丽挺直的身形在他眼眸中晃动。他眉眼笑意加深,道:“若非昭昭所言,我还不知道我奶奶这么厉害,当然——”范闲望进对面人的眼睛,道:“昭昭也是女中英才,你的修史之道简直有司马迁的风范。哎!说不定未来,你的成就会远超于他”

      秦昭缓缓移开于他对视的眼,她被夸的有些发臊,又不想被他看出来徒增尴尬,于是走到桌前又给自己戳了两个荔枝,背对着他道:“属实是谬赞了,但——”

      秦昭带着疑惑问道:“司马迁是谁?”秦昭托起下巴,在脑海中边搜索边自言自语:“这不可能呀,我三岁记事,五岁读史,这世间能搜罗到的史书我都看过了,连野史也被我读遍了,未曾听说有名为司马迁的史家呀?莫非——这位先生用的是笔名?”

      范闲有些被噎住,思索片刻才开口:“这司马迁,是我曾听闻过的一个长辈,据说他生于史官世家,后被人构陷,发愤著书,游历各地,校对历史,记录实事”

      秦昭闻言止不住欣赏,杏眼闪着光:“确是值得敬重的前辈,还是范闲你博文广识。看来我回去还要多搜集一些资料”

      范闲笑着拉起她:“我也是道听途说,对了,你不是要见我奶奶吗?走,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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