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凡音》鸳也

2、第 2 章

　　一人一符不知在山林中穿梭了多久，总算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前停住了脚步，灵符金光渐暗直到无光，消散在了空中。

　　书景颜往山洞中瞧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便施了一个低阶控火术，瞬间三团小火光围绕在书景颜周身，照亮了方寸之地。

　　“阿黄，阿黄。”书景颜边喊边慢慢摸索着往洞内走，忽然看见黑暗中冒出了一双血色的眼睛，这绝对不是寻常野兽的眼睛。书景颜一愣，倒退了几步，手不自觉得摸在了剑上。

　　“呜呜……”黑暗中窜出一个身影，阿黄呜咽着从山洞深处跑到书景颜的脚边，用头蹭了蹭她的裙摆，惊慌失措的样子似乎在感激她的救命之恩。

　　“阿黄，”书景颜俯下身顺了顺阿黄的毛，问道，“那里面有怪物是吗？”

　　“呜呜……”阿黄更加低声地呜咽，像是在传递着某种信息。这时书景颜再抬头，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已不见了。

　　见阿黄缩在自己脚边瑟瑟发抖，书景颜将一手将它抱在怀中，一手持剑试探着向更深处慢慢移动。

　　“阿黄乖，阿黄不怕。”轻声安慰着阿黄，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走着走着，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书景颜低头仔细一瞧，是山羊的尸骨，尸骨旁还有个烧过的柴火堆，看来为害大风村的罪魁祸首此刻就在这个山洞之中。

　　“火，起！”书景颜操控周身的三团小火点燃这个柴火堆，霎时间洞穴被照亮。

　　细细打量，此处已是山洞尽头，除了一些动物尸体和柴火堆，竟然还有一张草席和一身男子的衣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怎么可能……”书景颜刚刚明明那双眼睛，不是人眼，也不是兽眼，按高度测量那只怪物最起码有一个人那么高，怎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欲放下阿黄检查一下衣物，阿黄却突然发疯一般咬了书景颜一口，跳出怀抱往洞口飞奔。

　　“别跑！”书景颜急中生智，拈诀将剑分裂为七把小剑飞出，插在阿黄周身，如同牢笼禁锢，“果然是你！”

　　“呵，解开禁锢，不然我一个字也不说。”眼见被拆穿，阿黄也不装了，一条小黄狗竟开口说了话，听声音是年轻的男子。

　　书景颜大为震撼，她只知道普天之下唯有御龙山庄的弟子可以驾驭灵兽，且这些灵兽只生活在灵兽山的静谧森林里，难道眼前这条小黄狗也是只灵兽？

　　“我如何信你？”

　　阿黄果真不再说话，书景颜也不说话，只恶狠狠盯着它。

　　“可恶，竟然被一条狗威胁了。”对峙半晌，还是书景颜败下阵来，她只得先在山洞口布好结界，然后再收回了剑，“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呃不对，什么狗，不对，什么兽？”

　　阿黄不理她，悠哉悠哉朝着她身后走去，这过程中书景颜警惕的注视未曾离开一刻。

　　“转过身去，不然我不会说一个字。”

　　书景颜大怒：“凭什么！万一你从背后偷袭我呢！”

　　又是半晌对峙，书景颜无奈，只能控剑悬于空中朝着阿黄，自己气鼓鼓地背过身去：“我警告你，你若异动，我这把剑必定贯穿你的心脏。”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书景颜努力克制回头的冲动，可是越克制越生气，堂堂第一大修仙门派的弟子被一条狗拿捏至此，真是恨不得立马吃一顿狗肉火锅解解气。

　　等了半柱香的时间，身后彻底没了声响，书景颜彻底怒了，当即就要转身质问：“你到底在干嘛？是不是当我太真派好欺负！”

　　结果因为转身太快，加之一天没吃东西，气血不足，重心不稳，才转了一半就直直往山壁上撞去。

　　头晕目眩的书景颜此时内心疯狂呐喊：“我与全天下黄狗不共戴天！”

　　正当书景颜要磕在山壁上的一瞬间，一只大手护住了她的头，另一只手将她一拉，就这样原本要撞墙的书景颜重重地跌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当中。

　　此刻天旋地转，书景颜慌乱间只能死死地抓住一切能抓的东西，可这东西怎么软软的，热热的，还有点好摸是怎么回事？

　　“摸够了没有？”不耐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且磁性，还有一点耳熟。

　　书景颜抬头，一张俊俏的脸映入眼帘，薄唇紧抿，鼻梁高耸，剑眉星目，眼睛里好像藏着一汪深不见底的冷泉，只有深深皱着的眉头在诉说不满。顺着此人的眼神看到自己的手，正紧紧地抓在他裸露的胸肌上。

　　“这这这！”书景颜吓得弹开一尺距离，发现他连衣衫还未穿戴整齐，半敞的白色里衣下是若隐若现精瘦的腹肌。

　　这是书景颜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什么叫作男女有别。太真派修得是大道，只分“大我”与“小我”，性别观念极弱，所以眼前这个男子身上散发出的原始魅力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感受到自己呼吸急促、面色潮红，反应过来的书景颜立刻背过身去盘腿坐下，紧急默念静心咒，刚刚悬浮在空中的剑也应声落地。

　　“世本无我，所妄皆空，静心寡欲，六根清明……”

　　“这么喜欢念经，太真派莫不是个寺庙？”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将头凑到了书景颜的耳边，低声问道。

　　书景颜的耳朵“噌”一下升温，跌跌撞撞起身捡起剑指着他：“你是何方妖孽！”

　　那人嗤笑了一声，系好衣带，挑着眉问：“仙师该不会把脑子撞坏了吧？”

　　书景颜回头确认，洞口结界尚且完好，此刻洞内也不见了那可恶的黄狗，而且这声音，分明就是……：“阿黄？”

　　“我本名长霄。”

　　“你究竟是何人？灵兽不可能转幻人形，邪灵更是无稽之谈，你该不会是……”

　　“没错，我是妖。”

　　“胡说！”书景颜剑锋向前一寸，“传说妖界远在凡界大陆最西之外，中间还有一望无际的恒川为界，此乃最东边的元初山，单凭你一己之力怎么可能到得了这里！”

　　长霄两手一摊：“我出生便在山里，说实话妖界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你这小狗，莫要信口雌黄！我在太真派生活了十七年，从未听说过山上有妖！”

　　“是吗？你仔细想想，三月前，除夕夜。”

　　“除夕……”书景颜缓缓垂下持剑手，陷入回忆。

　　除夕那夜，太真派上下点灯夜饮，这是除立派庆典外，全派聚得最齐的节日。那夜，临近新年，下至普通弟子上至师尊皆有醉意，师父拉着她说了好多别的长老的坏话，当时她听得头疼，正打算出去吹吹风，却听见远处降神峰的钟声响起。此峰乃是门派禁地，因供奉着镇派之宝，遍布阵法，门内弟子不得令尚且不可进入，何况那夜无人缺席夜饮，所以是有人闯入了降神峰。

　　钟声一响，醉意全无，师尊带领全派弟子御剑飞往降神峰，书景颜跟在最后，到的时候只见阵法已被触发，熊熊大火中两个人影相拥在一起，既无抵抗也无求助，像是一心赴死。师尊带人关闭阵法后，两人的尸身却无影无踪，此事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后来师父告诉她，只有服下妖族的陨灭丹，死后才会不留尸骨，他们来时便是知道有来无回，才服下了陨灭丹，确保不会供出幕后黑手。

　　“原来师父没有骗我。他们是你的父母？”

　　长霄眼波微动，但神色未变：“是。我出生在元初山，从小与父母独居在鲜有人烟的山隐之处，八岁那年修出人形，我才知道我们不同于凡人，是妖族。父母告诫我不可让人发现我们的异族身份，也不可以滥用妖力伤害凡人，更让我远离妖界，就在这凡界平淡生活。”

　　“听起来你的父母并无害人之心，那他们为什么要善闯我派禁地呢？难道不是为了偷盗镇派之宝？”

　　“不是的，他们是被逼的！”提及此事，长霄情绪有些激动，完全没有了方才的从容姿态，“除夕前夜他们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然后便不留一言去了降神峰。我猜测早在我出生之前他们便是受命来的元初山，为的应该就是太真派的镇派之宝，可自我出生以来他们与人为善，早就放弃了偷盗计划，更是从未靠近过太真派一步。若不是受人胁迫，怎么可能在这山上生活了十几年才动手？况且你也说了，他们服了陨灭丹，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幕后之人明知他们难以成事，却还是选择了逼死他们。”

　　书景颜理清头绪，觉得逻辑上说得通，便继续追问：“先不说你的父母，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在大风村装神弄鬼？”

　　“我受伤了。一个多月前我迟迟等不到父母归家，只能独自在山里寻找，正好碰上你们门派的一个古怪的白胡子老头下山云游……”

　　“喂，注意言辞，那是我派师尊燕青衫，受天下人敬仰，你这小妖不得无礼！”

　　长霄无奈：“好好好，那时我在太真派周围徘徊，贵派师尊一眼识出我妖的身份，一出手就将我打伤。我告诉他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只是在寻找父母，他便告知了除夕那夜降神峰发生的事，还让我赶紧离开元初山界以免被太真派弟子误伤。”

　　“师尊仁心，既放你离开，你为什么还要为祸大风村？”

　　长霄扯开衣襟，露出肩上还未愈合的一条剑痕，书景颜立马别开脸叫道：“你，你干嘛！”

　　“你看看清楚行不行？”

　　听了长霄的话，书景颜又气又恼地转过脸来查看，一眼便认出是被太真派的剑气所伤。可她还是假借查验，故意用手用力按了按剑伤之处，长霄疼得闷哼了一声。

　　“若你被那老头砍上一剑，还有命下山吗？”长霄拉好衣襟，斜着眼鄙夷地问。

　　“你不下山就老实躲起来，去大风村偷鸡摸狗算怎么回事？”

　　说到此事，长霄更加无奈：“我伤得很重，体力难支，晕倒在了大风村附近。失去意识前，我用尽所有力气幻化成了一只黄狗。毕竟相比起一个人或是一只妖倒在进村必经的大路上，一只小狗就没有那么显眼了。本意是想醒来后便悄悄离开，可我没想到苗苗会将我捡回家中，权宜之下我只能暂且留在大风村恢复妖力。偷盗那些禽畜也非我本愿，只是太饿了，不吃饱没法疗伤。”

　　书景颜试图从长霄的表情分辨他所言真假，可那张脸实在太过俊朗，看着看着便走了神。

　　“喂，”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该说的都说了，解开洞口结界放我离开。”

　　书景颜这才回过神来，思考片刻，道：“不行，明日你便随我下山，去山下运望城找个营生安稳度日，也可全了师尊对你的爱护之心。”

　　“下山？你以为我不想吗？伤好得差不多之后我试了无数次，无论是走山路还是攀岩壁，甚至跳崖都试过了，我离开不了这座山，像是有道结界将我困在了这里。”

　　书景颜听后浮夸地倒吸一口凉气，假装大惊失色：“结界术虽不难，修行之人皆会，可结界的范围是根据修为决定的，若是有能力将一座山封上结界，那此人最次是天外境。”

　　“哦？最次天外境？”长霄挑眉，示意她往下说。

　　书景颜伸出食指，指了指上头，一脸高深莫测：“十有八九是个仙人。”

　　长霄一时被噎得不知说什么，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朝她丢过去，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骂道：“你有病吧，哪个仙人吃饱了撑的千里迢迢跑元初山来戏弄一只妖？”

　　“那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你作恶多端，引得人神共愤，连天界都要出手修理你。”书景颜边说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了唯一一张草席上，嘟嘟囔囔道，“赶紧休息吧，明日一早便随我下山。鬼话连篇的，明日要是看不见结界，我就一脚把你踹下山。”

　　长霄走上前踢了踢她：“喂，你睡这我睡哪儿啊。”

　　书景颜不搭理他，似乎是已经睡着了。长霄无语，心想这小丫头心是真大，跟陌生妖同处一个山洞还敢睡觉，只怕在睡梦中被吃了都不知道。

　　想着想着他也靠在山壁上睡着了。长霄未曾发觉，这是父母走后，他睡得最踏实的一个夜晚。